第一章
柯克想了想：“有！邻居家的狗老是把我洗好的军服扯到地上！”
“孩子们呢？”帝国摄政王猛地竖起全身的寒毛。
“你敢肯定？”安妮又在衬裙外面套上居家外裳：“别把我当成那种没见识的女人。塔里已经开炮了！这足以说明事态很严重！”
“那你留下。他们走！”奥斯卡笑眯眯地打量着巴西利，这个问题太好解决了。
“不行！”霍曼伯爵夫人一边说一边收拢了男人散在地上的衣物：
“别吓着他们！”阿莱尼斯连忙叮嘱。她的丈夫从来就不是做个好父亲的料。“小伊芙返回地道入口的时候吐得一塌糊涂，她现在还在犯恶心呢！”
奥斯卡背转身，等待女人为他披上外衣。他等了很久。女人却没有动静：
掷弹兵向着挤作一团的匪徒疯狂开枪，燃着火引的火掷弹就在夜幕下交织穿梭，火雨和爆炸的光火凸显出都林的辉煌和灿烂！辉煌如血的波澜。灿烂如人体碎裂的壮观！
奥斯卡皱起眉头：“你没把这封信给蒂沃利·哈德雷中将看一下吗？”
“孩子们都还好！”萨沙伊和卡罗阿西亚连忙把孩子们抱到父亲跟前，奥斯卡一手接过一个，对着孩子们的小脸蛋就是一通热吻。
“然后呢？”柯克傻呼呼地补充一句。
“没人能再叫您小奥斯卡了……”
“报告殿下！那名列兵在看到叛乱份子招摇过市的时候就藏了起来，他发现佩内洛普大道上有三户贵族人家在宅院大门上挂着红灯。而这三户挂着红灯的人家都没遭遇匪徒的骚扰！匪徒们看见红灯就绕道走开了！”
“咱们可别再惹麻烦，请霍曼伯爵夫人把楼上楼下的火烛全部熄掉！”
简直是一个老婆子！
这位长老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他冲保尔鞠了一躬。因为他看出这位老爷穿着一身名贵的布料：
“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让我像傻子一样！”安妮真的来了火气。她飞速地套上衬裙，又点亮了屋子里所有地蜡台。
保尔扯住正要上楼通报的皇室侍卫长：
都林城的巢穴曾是匪帮和各种犯罪份子的集散地，802年的一场大火烧掉了一切。巢穴的重建工作即使在战争时期也没停止过。按照帝国摄政王的设想，他要在曾经地贫民窟建立一个新地高尚社区，可这一点却被野心家利用来对付实践这种设想的人！
最初地偷袭很成功，甚至无须塞西因伯爵仔细吩咐，以流民土匪流浪汉为主要作战力量地讨逆大军一路凯歌高奏。他们冲击了都林只具有象征意义的城门，杀掉了同样只具有象征意义的城防团士兵，那些近卫军士兵好像跑掉不少，但谁在乎？塞西因伯爵在乎的是女皇！如果他能冲进汉密尔顿宫、进而一鼓作气占据苏冯泰尔斯堡，那么这个摄政王就得由他来做！
“伊芙真听话……”
这一瞥的风情足以将他留住，他会让这一瞥失落在阴霾密布的黄昏里吗？他会让这样的一瞥被即将到来的暴雨冲走吗？他的车夫和侍卫都在等着他地一个眼神，他的军人和帝国都在等着他的一个命令。他望着她，她就哭了，再不看他。
好不容易碰到一户亮着烛光的人家，乡下来的叛乱者喜出望外，他们不能让都林人瞧不起，于是便故作绅士地敲了敲门！
安妮早就发现自己已经帮不上男人的忙，她在神诞节过后就从宫殿里搬了出去……自从保尔结了婚，换了住处，安妮想找一个陪她聊天的人都不容易，她只得在城市中的幽静角落购置了一座完全属于自己地小窝。
“红办……”奥斯卡地面孔在念到这个单词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显露出狰狞和残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帝国摄政王披着睡衣冲出门，他一眼就看到聚在客厅里的一家妇孺：“你们……你们怎么……”
安东妮·霍曼伯爵夫人此前一直住在肯辛特宫，可肯辛特宫算得上是奥斯卡地半座寝宫和半个工作场所，从早到晚，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住在宫殿里的人一刻也休息不得。连深更半夜也得提心吊胆地听着门卫的声音，生怕遇到一些带着坏消息的不速之客。
帝国摄政王皱起眉头：“陪葬？卡米尔！你不是当真的吧？当着我地妻子儿女的面提起这件事？”
“安妮！你这里有多少个仆人？”
“这样一来呢……匪徒就在都林形成了两面夹攻之势，一支由城南突破泰坦光明门，直插王者之路，夺取国家最高权利中枢；一支由城西进入市区，他们可以攻打肯辛特宫，也可以中途掉头。进攻苏冯泰尔斯堡！”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走到门口。上了马车，他坐在车厢里，隔着车窗望着她，她转过荣华秀丽的面孔，向他投来信誓旦旦温柔地一瞥。
奥斯卡连忙颠了颠神情萎靡的小女儿：“我的小伊芙……可怜地小伊芙！父亲这就为你把那些肮脏龌龊的短命鬼全都杀掉！全部！一个不留……”
将军们带着各自地传令官飞奔而逃！等到摄政王和四位王妻换好衣服，仆人们也整装待发，圣骑士把这些替代品塞进马车，然后便浩浩荡荡地离开这条街道，相信再过不久城里的匪徒就会确认帝国主宰者和女皇陛下的行踪。
带着蝴蝶领结的阉人侍从竟然没有通报便闯进了伯爵夫人的卧室：
“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小柯克兴奋得手舞足蹈：“一名负责守卫佩内洛普大道的近卫军列兵把这件事报告给他地队长，他的队长报告给团长，他的团长找不到师长，只得通报给另一位团长，这位团长在去往苏冯泰尔斯堡的路上又碰到我，他就……”
“打着募集工匠的名头，盘下城西建筑工地的几位贵族成功地把为数重多的仆役民夫，还有各种各样为钱卖命的流氓地痞召集起来，组成这次叛乱武装的主力！聪明！”
塞西因伯爵自然认为是他的壮举激醒了游民和流氓们的斗志，乌合之众像苦力一样推挤着近卫军的盾牌，他们要为铜板银币和金泰而活！
“真的不要紧！”
降雨越来越大，阿尔莫塞西因伯爵暗自|拍手。他想过会输，但现在琢磨这件事还不是时候！这种恶劣的天气对乌合之众有好处，他们可以乘着夜雨纷飞对惊慌失措的首都保卫师下黑手。
泰坦尼亚掷弹兵在每一条通往城市核心的道路上都布置了要塞一般的防御建筑，都林市民在意识到“叛乱”这个字眼的时候也选择大胆地配合士兵们的战斗！男人守卫着家门、女人就为楼上的士兵们装填子弹，状似疯狂地匪徒们闯进家门。男人就拼上性命。士兵也了陌生的女人而牺牲。
尽管突来的致命打击令踏足城区的匪徒死伤满地，但更多的匪徒仍在挨家挨户地抢戮，也许他们原本就不是为了贵族老爷们的是非纠葛，他们是想洗劫首都、捞足盘缠，然后到南方去逍遥快活。
“现在我们怎么办？出不了城了吗？”卡罗阿西亚出言提醒。家人团聚可不算大功告成。
从前的巢穴和现在的巢穴一个样，匪徒从各个阴暗的角落涌上街头，他们中间很少有人拥有武器，大多都是斧子锄头还有镐头，有些人干脆只拿着砖头。
“然后？”奥斯卡笑了笑：“你在城里有没有遇到过让你讨厌的人？”
宫殿的大门豁然敞开！整齐地排成十列的首都保卫师官兵大踏步地进入战场，左边十列转向宫门坐侧，右边十列转向宫门右侧。人流不断涌出，汉密尔顿宫就像是一个不断向外喷吐士兵的怪物。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趴在床上，他压着大半张首都卫戍区兵力演示图，不过他只看中城内这部分的内容：
“这都是谁给你的借口？”安妮不打算放弃立场：“这是军情部门的失职，这是要命的一件事！”
“为了伟大的莫瑞塞特皇室！”
“据说看得很清楚！那位团长说……向他提起这件事的另一位团长曾亲自到佩内洛普大道上去过一趟，虽然险些送了命，但那位团长确定这是事实！”
“怎么会？”奥斯卡瞄了一眼座钟：“当塔里打响第一炮，我地妻子儿女就会在一支圣骑士队伍的护卫下由苏冯泰尔斯堡的地下通道安然远离都林，他们会在距离西贝格堡六七公里的地方与斯坦贝维尔家族的狼骑兵会合。然后避入坚固的城堡，等待城里的战事结束。”
还没等阿赫拉伊娜回答上来，安妮就朝阿莱尼斯使起眼色，帝国女皇连忙示意萨沙从丈夫手里夺过女儿，她们不能任由那个动不动就要杀要剐地独裁者玷污小女儿纯洁的魂魄。
奥斯卡摆了摆手：“没那么严重，再说这世上也没人是我的对手！”
近卫军官兵就在台阶前竖起盾牌。
随着指挥官的一声喝令，箭矢洞穿雨帘。化为又一场更为恐怖的风雨，在急雨下落地时候，叛乱者根本就分不清哪支是箭哪支是雨，他们就在暴雨和箭雨的洗礼下紧紧挨靠在一起，然后再惨叫一声、然后再挣扎一番、然后再流光身上的血液、然后再充当别人的垫脚石。然后才落进地狱深处。
阿尔莫塞西因伯爵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平日里他也只能靠幻想研磨先祖的战绩和功勋。这位伯爵老爷大发雷霆，一怒之下冲上锋线！他误打误撞地劈开一名士兵的铠甲，然后便傻呆呆地看着对方地脖颈彪射一股血箭。最后缓缓倒在王座前的祭台上……向前一步就是王座！阿尔莫兴奋得直发抖，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也是他第一次和汉密尔顿宫如此接近！
“安妮？”他追问一句。
奥斯卡看了看门外的皇室车驾和全副武装的圣骑士卫队，他生出一个大胆的主意！
“不客气……”
“你也是吗？”
阿尔莫有些后悔，他竟然杂在人群里冲进了炮火射程。好在宫门两侧只有八门火炮向着他的前后左右疯狂开火，不过血雾弥漫、惨叫纷起的场景还是让他感到惊恐！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没有理会女人的催促，他喜欢看她为了自己担惊受怕的样子，对于她他是有信心的，对于突然混乱起来的城市他也是有信心的。塔里既然已经开炮，那就证明部署在市内的炮兵已经发现了敌人，既然敌人被发现了，他们也就离地狱不远了。
一万余名刺客很快就英雄塔后面列队的近卫军士兵，这样士兵面对着锄头和砍刀的时候表现得很懦弱，所以他们在一瞬间就被人流淹没。
“你是跑到我这里避难来了！”安妮突然拧了一把男人的肩肉，奥斯卡小叫了一声，然后他便将安妮一把抱到怀里，压在身下。
奥斯卡抱住她，追随他的将军们在向他打着眼色，他们都知道这样下去事情就没完没了，可奥斯卡不打算离开安妮。至少是今天。
萨沙伊瞪了一眼老是当着孩子的面口不择言的丈夫，她干脆双手蒙住孩子的耳朵。
“我才不要！”奥斯卡笑呵呵地摆了摆手：“派个机灵点的传令官通知勒雷尔，叫他不用等了。顺便告诉他……他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但要强调我已经答应女儿要把城里的匪徒全都杀光！就说我很期盼勒雷尔将军能领会这个意图！”
匪徒武装与严阵以待的近卫军撞在一起，正规军和乌合之众的差异立刻显现出来。士兵们在一个回合之间割倒了冲在最前的大半匪徒。
“近卫军……前进……”
安妮没有给她的小男人披上外衣，她不想送他出门，也不想目送着他在层层护卫下走进那座宫殿！那座宫殿断送了他和她的一切，她只想像现在这样由后面静悄悄地抱住他，感受他的高大、体味他的气息。
“奥斯卡！我的小奥斯卡……”
安妮摇了摇头，她的心思和气力全都用在克制夺眶而出的泪水上。
“谢谢……”
伊芙泰勒用幼稚的童音惊醒了沉寂的一家人。
箭手就在盾牌手后面擎起弓弩。
可怜的小伊芙转向她的异族母亲：“什么是短命鬼？”
“行行好吧奥斯卡！快把衣服穿上，阿莱尼斯和萨沙她们一定已经急死了！”
“摄政王和他地一家妻小都在肯辛特宫，我以性命担保！”
奥斯卡推门、下车：“安妮！”
有一伙乡巴佬跟队伍走散了，他们迷了路。在都林城里迷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们不安、他们惶恐。都林人一向瞧不起乡下人，他们也自觉得低人一等。
“下一个路口向左、上大路再向右……谢谢您！光明神会保佑您，祝您晚安！”乡巴佬的代表千恩万谢地退出门廊，他始终弯着腰，临走还领着村里的小伙子们一块儿向这位好心的老爷鞠了一躬！最后才带着土包子们踏上光复泰坦的征途。
“杀光狗腿子……不要停……向前冲……”
保尔突然挡住正要接话的伯爵夫人：“朋友！你不会想那样做吧？单凭你我可应付不了那么多的匪徒！”
“那就在你邻居地家门口也挂上红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向着天花板竖起三颗手指：“我对神明起誓，等到这场风暴平静下来，你再也不会看到那个讨厌的邻居和那条讨厌的狗！”
柯克慌忙道歉。但门面除了雨声之外也根本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最后！勒雷尔休依特普雷斯顿将军的步兵军已经在首都西侧的外围防区待命，他说……他说……”
“老爷！抱歉在风里雨里打扰您，请您行行好，肯辛特宫怎么走？”
城内的接应者找到了这名叛军首领。这位貌似大人物的家伙对敢打敢拼的塞西因伯爵十分佩服，尽管大人物的品级比伯爵还要高上一些，但他在和阿尔莫交谈的时候恰倒好处地表现出了自己对武装领袖的尊重。
奥斯卡揽住传令官地肩膀，他刻意压低音量：“我要那些被我怀疑过、被我批评过、被我诅咒过地，还有那些老是跟我唱反调的首都贵族的家门口都挂上一盏红灯！你亲自跑一趟军情本部，传我口令。责成蒂沃利·哈德雷将军亲自去办这件事！我不管城里乱成什么样子，等到基本肃清匪徒的时候，我要那些讨厌的人家全都挂着红灯！”
“我受不了了！快让我透口气吧！”阿赫拉伊娜是最先感到不耐烦的一位王妻殿下，她拨开排满走廊的侍卫，直接奔向屋后的花园。
都林城一片混乱，有雨的激流、炮的怒吼。生命在互相践踏，泰坦民族在自相残杀，不过叛乱份子的队伍里也有不少外国人士的身影，他们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做着颠覆巨人的美梦。
“不要担心！那只是一伙游民和强盗组成的乌合之众，他们无法应付架设在王者之路上的火炮，也无法抵挡红虎|骑兵的冲锋！”
男人攫住伯爵夫人的下巴：“如果我今生没有遇到你，那就让我永远恨未相逢——让我时时刻刻念念不忘，让我在梦醒和梦境里时时刻刻都能忆起这伤心的苦痛！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保尔关上门：“走了……”
“殿下……殿下……”
安妮摇了摇头：“您要走了吗？我去给您拿外衣！”
“肯辛特宫不在这条大街上，您得在下一个路口向左转，上大路之后再向右转，那边一定很热闹，您隔得远远的就能看到。”
“是殿下！”柯克连忙从防雨斗篷里面取出几份军报：“首先，缪拉元帅的主力骑兵军乘夜离开天鹅山，尽管在大雨里耽搁了一小会儿，但最迟三个小时之后就能赶到都林！”
“什么？”奥斯卡从床上爬了起来，安妮也吓得手足无措，他们不是怕被帝国的女皇陛下撞坏好事，而是对于这个状况完全没有任何地准备。
“伊芙真天真……”
“伊芙真可爱……”
“二十五前的今天……我才那么大！”奥斯卡笑了，他比了比一位骑士的短剑：“母亲把我召进客厅，客厅里坐着一位远从都林赶来水仙郡地夫人。母亲对我说……这是安妮，以后你要像爱母亲一样爱她！”
“其次！鲁宾元帅已经得到军部的知会，皇家军事学院地学官团和教官团也在驰援首都的路上！”
“干嘛发火？”奥斯卡被安妮的反应吓了一跳，尽管他对这件事的反应也是勃然大怒，但生气也没用，再说事情确实发生了，仔细想想也是有原因地。
伦到父亲：“我的傻女儿！那是火炮！你地塔里叔叔就是要用火炮把那些该死的……”
“打不动？为什么会打不动？”
阿尔莫塞西因伯爵被一个冒失的近卫军下士用盾牌砸掉了一颗牙齿，他口口声声说要对方全家人地性命。可还是召唤两个仆人把他抬进一座空无一人的宅院。他领导的乌合之众已经撤离王者之路，好在近卫军没有追击，而是极力守护着尊贵的皇座。
保尔眨了眨眼，他看了看身后，也不知身后的人对他说了些什么，杀手之王在扭过头的时候已经眉开眼笑：
叛乱地主导者发起欢呼，不过天才知道他们各自打着什么鬼主意，大人物向武装领袖简明扼要地交代了一下部署在肯辛特宫的军事力量，阿尔莫在听说自己只需面对一个团的红虎|骑兵时不禁哈哈大笑，好像他已经站在女皇对面数落这个女人的不是。
安妮领着骑士们熄掉室内的烛火，又给窗户遮上厚厚的幕布，可就在这时，大门那边又传来一阵急剧的敲门声！
“近卫军……不要让这些该死的猪猡虫豸碰触殿前的一砖一瓦，你们是保卫首都的勇士，你们是护守皇座的英雄……竖盾！”
奥斯卡摇了摇头：“不要紧！”
霍曼伯爵夫人躺不住，她听到自己地小别墅里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等在门外的那些军人一定着急了！
奥斯卡任由女人伏在他的背上，他地心剧烈地跳个不停。
奥斯卡什么都没说，他目送着女人走出客厅，又看着她捧着那件羊毛长大衣走了进来。她不再叫他小奥斯卡，她叫他“殿下”她还称呼他是“您”……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或者说……到底是哪里改变了？
柯克连忙立正，他只是对这个重大发现欣喜若狂：
“那么多？”霍曼伯爵夫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一股怒火油然而生。“请允许我诅咒你地军情局！这个职权跨越帝国所有司法部门地暴力机构难道是件摆设？首都卫戍区难道是匪徒的巢穴吗？一万人甚至两万人的乌合之众是怎么集结起来的？他们哪来的武器？要组织这么多人进攻首都总会在事前有些征兆的！军情密探全都是瞎子聋子？”
“军情部门在战争期间损失了许多优秀的军情搜查官和一线密探，战后我又忙着对付南方人的背叛行为和北方的德意斯人，躲在家门口的小偷自然以为他们有机可乘，要不然他们是不会公开发动叛乱的！”
奥斯卡点了点头，但首都贵族阶层的大肆反抗确实来自他的武断和专横，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所有的独裁者都具备武断专横这一特制，区别只在于人们是否愿意选择服从。
“这很奇怪吗？”奥斯卡急着为女儿辩护：“我五岁的时候都已经被关进监狱了！”
道路两旁的建筑物突然打开临街的窗户，黑黝黝的火炮就在阳台、卧室、厨房甚至是公厕里向着路面上的匪徒猛然开火！暴鸣响成一片、爆炸的光火闪成一片、残破的人体倒成一片！就在不明就里的匪徒们被这突然光顾的炮火轰得缩头缩脑的时候，街道两侧的建筑物里又探出了无数支枪口！
“来啊！大家快来看！”别墅后院突然传来阿赫拉伊娜的呼声。
“那你在这儿等什么呢？还不赶去和妻子儿女们……”
“叫他们换上我和四位夫人的衣服，出门上车，带上圣骑士护卫，直接去肯辛特宫！”
“外面似乎乱起来了！不要紧吗？”
除此之外她再也不会做什么，更无法思考问题。
“哦不！没什么……”安东妮·霍曼伯爵夫人迅速地抹掉了脸颊上的泪水，保尔和几名圣骑士已经等在客厅门口，他真的该走了。
“你确定吗？”
“谁？”
“放！”
今天是教历803年6月4号。天还是热得有些离奇。到了黄昏，即使不见太阳的踪迹，人们也能感受到夕阳沉落的光景。因为太热了！街道上没有几个行人，人们都躲在家里，同时人们还知道一场暴风雨正在天外酝酿着、筹备着。
“为了神圣泰坦的千年基业！”
“妈妈……什么是莽夫蠢货？”小伊芙已经到了开始好奇地年龄。
“你说什么？”奥斯卡在安妮的书房接见了自己的传令官。
“安妮？”奥斯卡稍稍向后侧过头，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许久都没有这样呼唤她。
首都炮兵师的火炮架设在汉密尔顿宫的大门两侧，天上下着雨，火炮在巨大地宫壁房檐下面，塔·冯·苏霍伊将军早在最高统帅拟订南方行程之前就制订了拱卫首都宫室的应急备案，他把每一火炮都放在要命的位置上，现在所有的炮位都已经试射完毕，就等着那群风里雨里的流浪者冲进大炮的射程。
这就是阿尔莫塞西因伯爵。
“放！”
“你闭嘴！”所有的人用尽气力吼向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
乌合之众去了一小半。可他们的气势还是挺吓人，在通往肯辛特宫的便道上，里里外外全都是挤得密密麻麻的武装匪徒，他们就像狼一样，看见人就杀。看见东西就抢，看见落单近卫军士兵就发疯一样地扑上去，把这个可怜的孩子撕成碎片；若是遇到一个骑士……骑士都不是好东西！叛军会扒掉骑士地铠甲、脱掉骑士地裤子，把骑士吊在树上，然后用刀割、用剑刺，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最后放火一烧。
卡米尔没有回答，他从青年时代起就开始追随小主人，如果小主人需要一个陪葬品的话必然是这位勇猛机智的圣骑士。
“扬弓……”
“下雨了……”
“压根儿就没有！”安妮摇了摇头：“您猜怎么着？您在进门之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军情局长是个废物。”
“殿下……夫人……女皇陛下驾到！”
塔里向首都卫戍师长脱帽致意，从前他没少和这个古板刻薄的家伙闹别扭，可等到大敌当前，不愉快变成愉快，不信任变成依赖，他还是欣赏战争，因为战争能把人与人地关系变得很简单——不是敌人就是朋友！
“殿下！这样太冒险了！”独臂将军巴西利肯尼尼将军跨步站了出来，他是皇室侍卫长。他不允许皇室成员的安危受到任何威胁。
“勒雷尔将军说……都林城已经被敌人攻陷过一次！若是有二次他就拿自己的脑袋给摄政王殿下当马桶！”
奥斯卡目送女人关上阳台的窗户，他熄掉手里雪茄，朝女人张开双臂，示意她从重新回到自己的怀抱。女人很顺从，任由男人的手臂圈住她的身体，然后轻轻一提，她倒在他怀里。情不自禁地笑了！
“是啊！”泰坦摄政王这才点了点头：“初步估计……武装匪徒在人数上占有优势。一万……也许两万！”
首都保卫师师长是一位还算有点魄力的中年贵族绅士，他没上过战场，也没见过炮火纷飞、刀剑交错的场面，不过他有贵族的骄傲和泰坦军人地尊严，当他看到一支乱七八糟的叛逆武装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一股被戏辱、被玷污的情绪不禁油然而生！
“光明神在上！你不会小点声吗？你是不是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摄政王的妻小全都藏在这儿？”
“家里七八个仆人！”
“殿下！您的传令官，柯克……”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猛地睁开眼睛，他看到了安东妮的面孔，这个男人稍稍探出手，他有些紧张地抚摸着女人眼角的鱼尾纹。她竟不再年轻了！
“他说什么？”奥斯卡有点好奇。
炮兵将军在第二次齐射过后便下达了向人群自由开火的命令，不过这次改为加了铁钉和碎铁皮的榴弹！只有大量杀伤人数众多的匪徒才能阻止他们继续向前冲，身后的汉密尔顿宫不但是皇权的象征，更是泰坦最高权利中枢地所在地，塔·冯·苏霍伊不能让这样一个地方在自己手里陷落。
每个人都有野心，有的野心家要立志谋夺寡妇的财产，有的野心家立志谋夺一个王国，不过其中的道理都是一样地。
“那个士兵到底是怎么说的？他看清楚没有！”
“你们想干嘛？”保尔把门拉开一条缝，即使是杀手之王也在看见门外的情景时倒吸了一口雨气。
奥斯卡摆了摆手，他对保尔的劝阻嗤之以鼻：“真是算了吧！你以为那些倒霉地莽夫蠢货比我聪明吗？”
阿尔莫塞西因大声叫唤着。他躲在队伍深处做着鼓舞士气的活计，人群很受用，很觉得鼓舞！这位伯爵在每个人的口袋里都塞了一枚银币，他说女皇的宫殿里还有很多。
数百个乡只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有的说开门的家伙不正派、有的说开门地家伙是个傻冒、还有的说开门的家伙只是马夫……他们一致推举村里的长老做代表。
王者之路火光冲天，从泰坦光明门一直到胜利广场积聚了一万余人，这些人是穿着长统袜的侍者、是穿着破烂袄裤的佃农、是穿着马甲和缎面衬衫的地主，他们追随阿尔莫塞西因伯爵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了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再从女皇陛下的餐盘里分一杯羹……只有他们的主人才会这样想，就他们本身而言只是一群无知地打手。但自认为是刺客。
“奥斯卡！你得快了！把裤子穿上……”
“卢卡斯迪亚巴克尔子爵有信送来，您在睡着，我就把它转交给加布里约翰特上将了！”
“冲！向前冲……”
炮火齐鸣。雨帘下的汉密尔顿宫立时升起一团白色的烟雾。硝烟在暖烘烘的雨水里形成飘渺的蒸汽，火红色的光焰就在白色的蒸汽中竞相绽放，有点像狂欢节上的烟火。
安妮害怕，她没有回应。她知道他必然是要离开的，就像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
爆炸发生在一瞬间，乌合之众甚至能够看到实心弹击穿雨幕时留下的清晰弹道。一枚炮弹带着巨大的冲力砸入人群，首当其冲的一个大个子莽夫竟被断去下肢，炮弹又带着水蒸气滚进人群，一路人仰马翻，残肢断臂在街道上飞舞。
“下雨天也有烟火……”
街道上突然响起一声怒吼。
他们只是这样想，没人允许他们这样做。
柯克只得打起精神：“您还有什么吩咐？”
“您答应了女儿……伊芙泰勒公主要把匪徒全杀光？”柯克有点不确定，伊芙公主只要五岁而已。
泰坦摄政王极为确定地点了点头，如果他无法确定这件事的话就不会坚持留在这里和安妮共度他们的相识纪念日。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壮似心平气和地点了点头，手里却捏断了那支还未点着的大雪茄：
“冲上去……冲上去……”
奥斯卡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只能对傻呆呆地站在跟前的将军们发火：“你们还等什么？这是扩大会议吗？还不回到你们的岗位上去！”
别墅后面是一个面积广大的花园，是建筑面积的五到六倍，这也是伯爵夫人购置这处产业的原因。她在花园里就可以看到对面那座灯火辉煌地宫室，还能看到巡逻的红虎|骑士在经过她的橱栏墙时摘取自己种下的花朵。尽管这种情形只是偶尔才会见到，但安妮总会为此雀跃不已，她一向都是这样变着法地消愁解闷儿，然后守着空荡荡的歌厅，等待某个男人敲响她的门，在她的客厅坐一坐……
他们就像是一群急待收割庄稼的农夫，以连贯准确的动作切割着“庄稼“的躯体，特别是咽喉心脏等等要冲。匪徒人数太多！盾牌阵势压力太多！火炮太烫！暴雨太急！一切的一切都以两倍于时间地速度推动着历史，而汉密尔顿宫地殿前台阶上积聚的尸首也越来越多！可这座宫殿的身影却在暗夜的雨幕下更显高大峥嵘，像极了那把坐落在尸骨上的皇座。
“没什么！我发誓！只是一伙强盗，看见帝国摄政王的妻子们纷纷购置了清凉的夏装，他们就有些眼红……”奥斯卡避重就轻地说着玩笑话，他知果事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些匪徒就会擒获他的妻子，还要逼迫那位做女皇的妻子当众下达诛杀丈夫地命令，然后匪徒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抗近卫军的干涉，以打理皇室家务的名义发动政变，进而搞得天下大乱，让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十年来的丰功伟绩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哦啦……”奥斯卡哑然失笑，他带着充满歉意的眼神凝视着这个亦妻亦母的女人：“你看看我，本来是要探望你，结果一见面就对你说了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喝了咖啡又打了个盹儿，这可真是见鬼！”
保尔在听出德克斯顿上校地声音时就已打开大门，他一把就将愚蠢的传令官扯进门里：
“预备……”
奥斯卡说完话还不忘向着女人摊了摊手，意指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阿莱尼斯一见丈夫便迎了过去。她也不急着解释，反倒镇定自若地观赏地起女伯爵的别墅。
“安妮！你在说什么？”奥斯卡打断女伯爵：“这个时刻属于我们彼此，谁也无法把我们分开，你要记住！现在你要做地就是熄了火烛、上床来吧……”
“遵命殿下！”满室的军官异口同声。
乌合之众只是人多势众，他们冒着倾盆大雨，喊着各种各样可耻下流的脏话，分由城西通往城东的三个路口涌进堂皇繁华的都林街道。有些人用镐头砸开店门、有些人用斧子劈倒店家。这些盗匪过惯了无拘无束地日子！在战争期间也靠打家劫舍讨生活。
看了看雷阿仑地神色，奥斯卡只得让步：“好吧好吧！你也留下！再从那些想要给我陪葬的红虎|骑士里面挑几个最好的！尽量不要让安东尼霍曼伯爵夫人的官邸太显眼？你们明白我在说什么吗？等那些仆人穿上我和夫人们的衣服上了皇室马车，护卫队要在靠近匪徒的地段制造一点险情，然后再去肯辛特宫！还有问题吗？”
“这个时刻属于伟大的莫瑞塞特皇室！杀呀！杀了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杀光他的走狗！”
“是炮兵吗？是塔里吗？”安妮真的开始紧张了，炮声不是假的。
“冲上去了吗？冲上去了吗？”塞西因伯爵有些惊异，王者之路上没有什么障碍物，汉密尔顿宫也不是碉堡敌楼，只要冲进宫门，杀入宫殿，今晚这场政变就成功一半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帝国摄政王有点愤怒，这哪是一个传令官？
“这是真的？”塞西因伯爵喜出望外，尽管进攻受挫，但他坚信自己等的就是这一刻。
挤满门厅走廊的骑士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纷纷收起刀剑，寒光飞速流转。
“你一向叫我小奥斯卡……”
“殿下！如果您和主母大人发生什么意外……请你允许我和在场所有的红虎|骑士为您陪葬！”卡米尔·雷阿仑将军也向前跨出一步。
“你？”安妮回到床上，她捧住男人的面孔：“奥斯卡！从始至终你都没做错过什么。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指责你，更没有权利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和阴谋伤害你！”
“地道！你安排好的那条地道被人在出口用沙石封死了，要是那些圣骑士动作再慢点，我和她们几个就得被活活闷死！”阿赫拉伊娜一边说一边指着顾做镇静的阿莱尼斯。
伯爵夫人地小窝其实是一栋大别墅，别墅朝南的一面临街而立，每天早起的时候就能听到脚夫和马车的声音，虽然稍稍有些吵，但安妮的生活必须遇到一些声音，要不然她会感到寂寞。
“伊芙真聪明……”
“喂！你不打算为我解释一下吗？”奥斯卡一把扯住波西斯公主的手臂，他记得自己安排得好好的，可家里的婆娘还有那两个含着鼻涕地毛孩子怎么还在城里呢？
“尽管……蒂沃利·哈德雷在用人上确实表现得极为无能，但更多的客观原因仍然来自于我！”
奥斯卡连忙带着妻子儿女赶了过去。一行人就在门廊外的遮阳棚下注视着花园外地雨幕。都林城隐没在雨雾里。汉密尔顿宫的方向传来猛烈的炮声、杀声、雨声！爆炸的光火在湿淋淋的城市夜空一闪即浙，只有绵延不绝的风雨不断冲刷着城市的恐怖面目。
传令官眨了眨眼，他明白了统帅的意思。
伯爵夫人下床。她想用丝绸被单裹住自己地身体，可床上那个讨厌的男人使劲儿扯住被子，安妮只得赤|裸。
安东妮·霍曼伯爵夫人没有回答，她只是像往常那样凑到男人身边，为他整理衣服，为他梳理头发。至少是从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五岁的时候算起，留在脑后的那条油亮扎实的小发辫都是由安妮绑起来的。安妮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做过，但她驾轻就熟。
这是一个父亲对孩子该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