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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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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丰收的季节到来了,德意斯人也要来了,我们应该怎么办?

    “肃静!”近卫军统帅冷冷地哼了一声,作战室立刻安静下来。

    支起的木窗外染着落日的光火,麦浪起伏,像黄金一般闪光,像近卫军的步兵方阵一样壮阔。虽然老人搞不懂,可他还是怀念那段热血澎湃的少壮岁月。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持自己与人见人怕的德意斯野蛮人杀作一团,也不知道身边的战友到底为了什么像草芥一样倒了下去就再难睁眼,他只是愤怒、只是按着命令去实践杀人地伎俩和手段。

    老人指了指天,“路不好走,得等天亮!”

    秋风准时光临场院外的田野,天空暗淡,青色的天穹始终无法摆脱黑夜的纠缠。稻谷麦浪在萧索的西南风里沙沙作响,它们挂着沉甸甸的果实,往一个方向张望,好像是在等待脸上堆满笑容的农人。

    “小家伙!我爱你!爱你们每个人,所以我必须留下!”老人重重地吻了吻儿子的额头,他把犹犹豫豫的儿子推进地道,正要盖上地板。

    哈茨尔老爹一边嘀咕一边披上衣服走出房门,屋村里地房舍都亮着灯,女人在诅咒、孩子们在起哄……都是那小畜生惹的是非!

    这名高级作战参谋将战术地图换为帝国政区图,他先是指了指大西北的豪森克省:

    不过……阿兰知道!

    如果你想了解秋天的心灵,那你就去帝国北方走一走,找一处安静祥和的田园,去看看勤劳朴实的农民,或者加入一次劳动,亲手去摘取秋的果实。

    从要塞攻防战开始至今。鬼子们没有寸进,天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女人们就笑:“林子里的雅也肥了,十月份若是下雪……”

    直到9月14日,他的主力集群已经全数摆在锋线上,可德意斯人依然没有踪影。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月,而现在已是秋天,北方人就要开始最繁忙的收割工作,等到了十月份就会下雪。德意斯人若是想要进攻,必定是在下雪之前的半个月内!

    “什么世道!连小畜生都欺负人!”

    老人和唯一地儿子就被关进屋村最里间,在黎明就要突破黑暗的时候,女人们不再叫了,喧哗一夜的场院也静了下来。无处撒野的小儿子就踢了老父亲一脚。“卖国贼……越老越糊涂……”

    就像现在!按照政府公告的说法,边境对面的德意斯人要闯进泰坦人的家,难道这就叫战争?战争是军人和军人地事,老爹当过兵,他只能这样理解,可省里的老爷却在公告上说德意斯人会闯进他的家!德意斯人凭什么?

    “第三……”阿兰有些犹豫,他始终对第三种可能性抱持怀疑。

    这样说来……阿兰应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可看看他的沙盘!为了经营以布伦要塞为中心的纵深防线,近卫军统帅将半数部队置于自己身后,除去各段边境防区的守备力量,他能用来与德意斯人打一场大决战的集成战力只有十一个军。而德意斯人却能把二十万人集于一点、猛攻一线!

    他家的男人呢?老人的目光已经习惯黑暗,他看到大儿子蹲在角落低声抽泣、二儿子耷拉着脑袋双手捂脸不发一言、老三在从窗台向外张望,老四!他地小儿子呢?

    “父亲!我也爱你!”

    从西北边的森林里淌出一条小河,田园中的巧手工匠在小河转弯的地方建起水车,又在水车另一侧开凿了沟渠。水渠直通屋村,屋村这个东西 泰坦帝国最最渺小的行政单位,至多不过几户人家。为了防备不速之客,这仅有的几户人家就把木屋造在一起,墙连着墙,顶连着顶,看上去就像个大家族……若是几户村民在一起生活一个世纪,那么他们真的会变成一个家族也说不定。

    老人不清楚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些,可他就是知道。

    在第一次卫国战争之前,阿兰元帅在策划针对德意斯地夏季攻势时曾与对方的最高统帅部部长斯达贝尼里元帅有过几次交锋,应该说阿兰赢得不算彻底,那段时间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输,可他在发动攻势的先期阶段取得一系列胜利之后主动退出战场,令蜂拥而至地德意斯王国军有劲儿也没处使,最后不得不无功而返。

    总的来说,泰坦帝国的北方军区从来都没像现在这样强大过。在改组地方军阀的家族武装之后,北方三省的总兵力上升到二十一万,这和近几年水涨船高的南方五省近卫军基本持平。

    秋天到了,壮美的落日很快就会消失不见。可田地里的稻谷麦穗却已沉得东倒西歪,明天就能赶上一块,必须得收割了!老人这样想。他听到门外地女人在商量晚餐的伙食,听到家里的小箩卜们正在玩骑马打仗,听到儿子们在赌钱……若是生活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老人机警地瞪着门口,还好!四周一点动静也没有。

    军官队伍就把视线落在集团军群主力的侧翼,那是一片广大地地区,在越过边境之后几近一马平川,近卫军无险可守。是发动主力突袭的好地点。

    田园一望无际,树林将不同属的作物割裂为数块或是一群。在金色、绿色、亮紫色的庄稼地里,农人的尖顶木屋错落有致,这些漆成不同颜色的小房子时而静静飘起炊烟,时而发出哄赶家畜的吆喝声。

    那时侯……德意斯鬼子真叫一个厉害!不|穿铠甲、不带乱七八糟的零碎,只提着马刀、端着斧子,碰上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一窝蜂地杀将过来。

    老爹颓唐地收起烟壶,他就不明白了……这世道虽然艰难,可一大家子人也算过得自在:天明明是秋天,以往这可是收获的季节、是全家人打扮一新赶到市镇参加丰收庆典的季节,是雅子们带着一身亮子油松的皮毛往绳套里钻的季节!可怎么说变就变?

    “啧啧……”老爹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他把子子孙孙和小肠鸡肚地女人们打发走了。自己钻进一间小屋,把房门反锁起来。

    田野边缘的德意斯哨兵难过地打着哈欠,他只不过在那个小女孩儿身上多打了一发,结果他的长官就把他派来守夜。可惜……更倒霉的事情还在后头,一把长剑无声无息地横在他的脖子上,他的恐惧只维持一秒钟,接着便感到咽喉十分爽快……

    阿兰点了点战术地图上的一个位置。

    老人掀开地板上地一个隐蔽的小拉环,内里是个小小的储物阁。近卫军列兵制式的铠甲落满灰尘,双刃重剑上的蜘蛛网又厚又密,只有一件闪闪发光的小物件焕然一新,老人把它拣了起来,照例冲它哈了一口气,然后用油腻的衣袖反复擦了几遍。

    “没错!敌人地总兵力接近一百万。可我们并非处于劣势。”老元帅挺起胸膛,就像怀里揣着丰收的果实。“女皇陛下已由中部军区调集了大量兵员增援西线,南方地法兰人只是虚张声势,等到奥斯涅元帅腾出手来,解决南线之敌指日可待。”

    “祖国万岁!”

    老妇人的声音弱了下来,“那地里的收成还能不管啦?树林里下了雪还不去猎獾子啦?”

    从统合战力来看,军情局的分析足以采信。德意斯虽然能够动员四个师投入战争,但防御俄列人的老牌王国军劲旅绝对不会离开北部,拱卫王国首都地区的部队也不会轻易调动,那么这样一来,德意斯能够投入泰坦一线的兵力只能是,四个师。他必须留空一半的战力抵御那个日益强大起来的冰雪王国。

    “少说废话!带上莫雷罗边境守备师地军旗和那枚勋章,带着他们去市镇,一定要快,告诉那里的近卫军,德意斯人已经突破了边境防线。”

    曾经的勇士缓缓摇头,他只能呆看着敌人地屠刀猛地下落,他的二儿子和三儿子身首异处!虽然这两个孩子也是不肖子。可他们只是懦弱一些,难道这样也不行?

    所以,阿兰需要操心的只是德意斯王国军会调派多少人加入北线集群?这个庞大的集群会在哪里发动第一波攻势?

    不管如何排比,如果斯坦贝维尔和军情部门的战报没有遗漏,那么德意斯人在西北战场投入地十八万人就应在黑森林要塞面前磨蹭时间。

    斯坦贝维尔的战报很有意思,德意斯正规军里搀杂了大量的仆兵,这只能说明——十八万人地进攻集群有水份。对方的最高统帅部部长斯达贝尼里元帅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秘密集结真正的主力攻击集群。这位老朋友的目地只有一个:完全彻底地击溃近卫军统帅经营的泰坦北方防线。

    老人不以为意,他只是嘿嘿一笑。不顾儿子诧异的眼光,他蹑手蹑脚地掀开地板上的拉环。当他取出铠甲长剑和那枚崭新的勋章时,儿子打起精神凑了上来。

    等到忙完一切,天空已经放亮,屋村里的公鸡都被鬼子割了脖子,老人自然听不到熟悉的啼鸣。他伸了伸筋骨,坐在一个鬼子兵的尸体上痛痛快快地抽了会儿烟。

    一支凶蛮的鞭子劈头盖脸地抽打下来。哈茨尔老爹额头开裂,带着满眼鲜血扑倒在地,他的大儿子拉着女人就往屋里钻、他地二儿子傻呼呼地站在原地不能动弹、他的三儿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叫饶命。只有他地小儿子!他的小儿子卷起袖子就跳了出来,在朝一个德意斯士兵的面孔狠揍了一拳之后就被对方七手八脚地捆了个结实。

    阿兰更加了然,法兰人只有十几万人的主力部队,若是南方佬的维耶罗那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老朋友尤金会尽起全军把这伙法兰人一巴掌拍死。之所以双方仍在对峙,多半是因为……

    “斯坦贝维尔还在抵抗,但是很辛苦!黑森林要塞已经坚守一个月,弹药用尽、减员四成,我们与要塞失去联系,只能靠一只坚持游击战的独立旅团送出只言片语。“阿兰点了点头,这说明斯坦贝维尔方面的第一道屏障随时都可能失守,还说明德意斯人仍在继续掩饰他们的图谋。若是没有阴谋——十八万人去进攻一座两万人守卫的要塞,怎么可能会打上一个月?“维耶罗那!”作战参谋敲了敲南方人的音乐之都。“法兰人打得有声有色、有进有退、有章有法,可就是不敢让维耶罗那伤筋动骨,攻守双方一直在对峙。”

    “这可不关德意斯人的事!”老太婆倔强地回视丈夫,她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可从来都没吃过德意斯人的亏,只有近卫军里的痞子、镇上来的税官、深山老林里的土匪才叫可怕!哦对了,还有野猪和大灰狼,都挺吓人的。

    哦对了!还有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小家伙……23!

    老人在自己守护多年的田野里飞奔,他熟悉这里的每一条小径和每一条土埂。曾经的帝国勇士从家里那间小小的油料作坊里面取来灯油和火种,然后带着油桶在庄稼地里四处乱钻。

    “是地,只有一个师!”阿兰无奈地叹息一声,这就是三线作战带来的不利局面。以北方集团军群独立抗衡德意斯王国军,在兵力分配和防守态势上始终都有捉襟见肘的时候,尽管莫雷罗地区的守备力量还很薄弱。但阿兰无力改变这种态势,兵员要用在更重要的地段。再者说,若是德意斯人真的由莫雷罗地区闯进来。增调一个师的结果和增调一个军上去的结果都一样,这么一点部队根本无法阻挡卯足了劲的雅利安野蛮人。

    近卫军统帅冯·休依特·阿兰将战地临时指挥中心设在德坦边境上的小镇维秦拉,自从飓年的冬季攻势取得辉煌胜利之后,近卫军北方军群一直牢牢控制着小镇和镇外绵延二百公里的防线。

    别人不知道德意斯鬼子的厉害,老哈茨尔还不知道吗?他没告诉家里人,再说没人会去夸耀自己在当兵地时候杀了多少人?

    德意斯鬼子们大声起哄,穿戴铠甲手持长剑孤身立在场院外的老人无疑是开战以来遇到的最有意思的事情。几名好事的士兵迎了过去,他们大声冲老头儿喊,“把那玩意儿放下……会伤到您老人家。”

    “得了得了!”有男人不乐意,“不就是几张皮子的事吗?年年惦记!”

    “一定!一定!”小儿子哭着向父亲告别,他尽量不发出声音。

    老爹不耐烦地敲了敲烟壶,男人女人们就不说话了。户长瞪了一眼自己的老伴儿,好像老太婆不该说这些。

    “没错!这儿就是哈茨尔村!多好的出击营地啊……”

    这个恭维恰倒好处,阿兰笑眯眯地接受了。

    “军老爷!您发发慈悲……总得给老爹我留个依靠。”

    “娘们一边呆着去!”老哈茨尔难得地板起面孔,“德意斯鬼子来了是要死人的!你懂什么?”

    德意斯鬼子把刀刃放在老四的脖颈。老爹地小儿子大瞪着眼,他知道爹地当过兵,他知道爹地会给鬼子们难堪。

    按照阿兰的预想,十一个整编军团还不足以抵挡德意斯人倾国来攻,但反坦联盟铺开的进攻线路太长太广。单就北方来说:德意斯王国军若是想在斯坦贝维尔面前保持攻势地压力,最少需要三十个师也就是九万人的兵力。同时,针对北方集团军群发动进攻,开辟第二攻击线路,德意斯主力集群的兵力就要在二十万人上下之间。

    阿兰为了今日这场决战准备了十年,从最初打压北方三巨头,到798年冬季攻势的胜利,直至联合阿尔法三世陛下彻底收拢北方兵权、瓦解三大军阀!近卫军统帅已将北部防区的军力完全整合,在原有的北方集团军群基础上又并入了三大军阀的家族武装,特别是号称西大陆第一碉堡的布伦要塞以及原属杰布伦家族的精锐重装步兵军。

    “前边的市镇里有多少驻军?”

    “我……我不能丢下您!”小儿子急得快发疯,他使劲儿攥住父亲的手臂。

    可德意斯人就要来了!哈茨尔虽然不清楚政府公告是否准确,可按照当兵时的经验。若是长官说德意斯人要来了,那么这些野蛮人就一定会来!

    男人们和女人们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是啊爹地!秋天来了!您不是看到了吗?估计咱们的收成会比去年整整高出一成!”老人最小的儿子兴高采烈地咋呼起来。

    “我们只能理解为——全世界都在等待德意斯人在北线有所作为!全世界都认为德意斯应该先于联盟发动真正的进攻,在近卫军的防守链条上打开一个至关重要的突破口!那么……我们届时应该怎么办?”

    “各位军老爷……”

    老人心疼地看着一家人的收成,他早就知道野蛮人不会做什么好事情!他想到自己的铠甲和那把结着蛛网的双刃大剑,好死不死的!没见过市面的儿子们都出来看热闹了,甚至还有几个大胆的女人。

    老人送别儿子,不紧不慢地套上铠甲,铠甲不太合身了,但不要紧。老人又用染血的单衣擦掉了双刃大剑上的蛛网和灰尘,他弹了弹剑脊,长剑发出好听的清鸣。

    小儿子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老人猛地挥手打断了他。

    哈茨尔老爹就碰了碰身边地妻子,“明天就检点收成。多收一些是一些。”

    老妇人含含混混地答应了,她叮嘱老伴儿赶快睡觉,老爹就心事重重地合上眼睛,可刚躺下一会儿功夫。场院里的狗就一个劲儿叫了起来,老人听见大儿子叫骂了几声,可该死的小畜生就是不闭嘴。

    家族成员全部到齐。老爹照例熏起了水烟壶,水烟壶年头久了,况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贵妇人用地东西,但老爹出门当兵好几年只捞得这么一件战利品,从一个犯了律法的贵族家里抄出来的。尽管已经过去几十年,老爹仍对那件事记忆犹新。他和许多士兵冲进一个陌生人的家,搬东西、砸东西、侮辱女佣人……那时的老爹傻的很,他从屋村出来,什么市面都没见过,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去一个陌生人家里撒野。他就傻呼呼的站着,一位兵长看他可怜就塞给他一个水烟壶,还异常郑重地告诉他:“拿着!这是咱们的权利。这是咱们的战利品!”

    屋村里的家人都没有说话,女人们在打毛衣、洗菜,男人们耷拉着脑袋抽纸烟,孩子们耐不住性子,他们坐了一会儿就开始四处乱钻。

    他为北方集团军群每支师级部队都排好战场编号,这些写着编号地小旗帜在巨大的沙盘上散开一线,只在维秦拉镇以及附近地区保留了十一个整编军团组成的主力集群。

    “从战术地图上可以看到,防线最西段的莫雷罗地区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防御真空地带。那里地形复杂,不适合骑兵突入,也不适合大兵团运动。可这个地方毕竟是整条防线上最薄弱的一个环节,难保德意斯人不会从那杀出来。”

    莫雷罗边境地区、哈茨尔村、满天星斗的夜晚、教历801年9月21日凌晨1点多,曾经地帝国勇士勋章获得者、现在的哈茨尔村户长哈茨尔老爹在自家的田地里看到了数之不尽的德意斯人。

    睁开眼,四周一片浑黑,天还没亮。哈茨尔老爹艰难地伸了伸筋骨,他下意识地打量四周……这是他的家。不过也不是!他家的女人只会像所有种田的娘们一样傻笑,不会叫得那么惨。所以,这已不是他的家,是德意斯人的战利品。

    “你果然还没老!”哈茨尔老爹的面孔浮现出满意地笑容。

    在泰坦近卫军北方集团军群临时战地指挥中心巨大的沙盘上,莫雷罗边境防线位于西北部,与斯坦贝维尔方面的北部防线相重合,阿兰元帅只在这处防线安置了一个二流的边境守备师,无论是作战部的参谋人员还是银狐阿兰本人,他们都不认为德意斯王国军会从这处狭窄的边境走廊发动攻势。

    老人望着唯一幸存的儿子,“在拉罗贝……有好几千人!”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地战争,老哈茨尔决定召开一次家庭会议。记得上次召开家庭会议是为卖猪崽的事,这次应该怎么跟大家说呢?做了半辈子户长地老人犯起嘀咕,难道张口就叫孩子们离开生养他们的土地?

    老四疼醒了!疼得不断用手拍打地板。

    “从这下去!”老人将储物阁完全敞开,内里竟然露出一个黑黝黝地地洞。“出口在场院东边的小树林里,出去的时候机灵点,别被发现!”

    “父亲……”

    “卖国贼……”老人在嘀咕一句之后就失去意识。

    望着那几名走进场院、距离自家屋门越来越近的蛮兵,老哈茨尔暂且抛开了铠甲和早就卷起锋刃的大剑。他堆起笑脸,向对待上门地税吏一样迎了过去。

    “莫雷罗地区只有一个边境守备师!”北方集团军群总参谋长克拉苏斯中将有些担心地提醒统帅。

    “回报老爷,市镇里可没有驻军,附近只有一个边境兵营!”

    “军老爷……”

    “第一,德意斯人会在九月底十月初主动来维秦拉找咱们打一仗;”

    老人的脑海中浮现出得到这件小物事之前的画面:莫雷罗边境防线、落日、满天星斗的夜晚……从地平线的黑暗中摸索而来的德意斯人,近卫军应战……苦战、血战、杀戮、牺牲……天光大亮、尸横遍野……全师、全团、全队……生还者是一名上士和十几名遍体鳞伤的列兵……年纪轻轻的哈茨尔向野蛮人撤退的方向吐口水,用染满鲜血的大手扶着阳|具朝野蛮人的背影滋尿……那一战是多么痛快!

    阿兰得承认,他在战争没有爆发之前就已陷入被动,早在斯坦贝维尔一线受到强力压迫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今天的局面。

    哈茨尔老爹和他地家人世代居住在屋村里。他们经历过天灾、经历过瘟疫、经历过兵乱和土匪,似乎也经历过战争,不过家里人都说不清楚战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有当过兵的哈茨尔老爹知晓这个词汇的意义。

    “记住,这枚勋章没什么要紧!这面军旗必须送到,市镇里的近卫军只要见到这面旗帜就会明白边境防线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爱怜地抚摸着小儿子的头发,可倔强的小家伙一扭头便躲开了。

    老人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无法理解,真的无法理解!莫雷罗边境守备师在干什么?若是老哈茨尔还在那个师团,他可不会让这么多的德意斯人大模大样像游山玩水一样经过自己的防线。

    老人想到他的长官,虽然是他地长官带着他闯进别人的家门,虽然是他的长官教晓他如何杀人,可他的长官是个好人!打仗冲在头里。撤退留在最后,这样的好人不该叫德意斯鬼子挑在刺枪上晾了三天。打那时起,老哈茨尔就知道德意斯人真地像战友们说的那样——野蛮人!杀人放火不要

    “事情就是这样!大家都跟老爹我说说,咱们该怎么办呢?”老爹忧郁地吐着眼圈,他的视线落在场院外的庄稼地里。

    老哈茨尔琢磨了大半夜。他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那枚帝国勇士勋章可以让他的子侄免去兵役和劳役、可以让上门的税官灰头土脸地滚回去,难道这东西还能把德意斯人挡在门外不成?

    进入九月,盛夏还用炙热的阳光折磨着泰坦帝国的广大疆域,可在帝国北方,天空变得高且远,树叶开始变换颜色,一年一熟的稻谷和燕麦已经结满果实,金色的麦浪在些微凉爽的秋风中沉甸甸地摆荡,好像下一刻就会折断腰肢。

    秋风冷峻,麦浪翻腾,这是收割的日子,是丰收的季节。在自家田地忙碌一生的老战士像所有农人那样心满意足地打量着辛劳一年的成果,他放下烟壶,整了整铠甲,用剑锋一点一点地割下敌人的脑袋。然后……

    德意斯人把老户长押到场院里,从屋里到屋外,哈茨尔村看到了老伴儿的尸体、孙子们的尸体。他的儿媳妇和小孙女在屋后声嘶力竭地哭喊。事情到了这一步,老人反倒冷静下来,他瞪着德意斯人的铠甲正规军:他仔细辨认那位军官的级别——王国军师长:他又看了看正在场院里休息的鬼子们——轻装、没有携带辎重,这准是军级部队的前锋……

    理由的野蛮人!

    是泰坦近卫军!一个人!一个只会讨饶的老人!一个看着女人被辱、妻儿子孙被杀连泪都不掉一滴的疯傻老人!

    这一次……阿兰沉吟起来。德意斯王国的女王陛下十分注意保密措施,军情局德意斯分部的战地情报极为迟缓,近卫军只能从一些片段性的描述上大致猜测德意斯正规军地动向,这种状况在开战之后一直没有好转。

    失去先机、敌暗我明、双方力量对比又以泰坦势力稍弱,这一仗得怎么打?说实在话,阿兰信心不大,但他也没意识到自己会输,他只是想……该不会败得很惨,至多像虎头蛇尾的夏季攻势一样——近卫军可以放弃边境防区,退守以布伦要塞为中心的纵深防线。

    “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

    哈茨尔老爹的妻子讪讪地开口:“秋天来了……”

    “那个兵营已经不存在了,附近还有没有驻军?”行商不耐烦地推了推老人。

    莫雷罗边境防线、落日、满天星斗的夜晚,教历801年9月20日21点。

    将这件金属打造的小物件移到窗下,夕阳的光火立刻点燃了它,老人眯起眼睛,他抚摸着它的纹理,感受着它的重量,老人不太识字,但对这件小物事上的字体却已琢磨过千万遍。

    老哈茨尔放下烟壶、眯起眼睛。想起他在边境打仗时的那个年月。

    “帝国勇士勋章……莫雷罗边境防御战……彼雷哈茨尔上士……”

    阿兰的猜测得到大部分作战参谋和统军将领的支持,德意斯人的诡计很明显,在农忙时发动进攻可以破坏泰坦北方的农地基础设施、近卫军会丧失大量的物质资源;赶上十月份下雪,尽管敌我双方都会陷入被动,可德意斯人在雪地里与俄列人打了两百年,他们比泰坦近卫军有经验。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老人的长剑将正面的士兵刺个通透、将左面的士兵劈翻在地、将右面的士兵砍作两半。德意斯鬼子的笑容僵在脸上,老人朝他们丢出一颗人头,人头在场院里滚作一团,一直滚到鬼子兵的长官脚边。

    银狐阿兰还是住在维秦拉伯爵的官邸,他在这间大屋工作的时候总会想起大名鼎鼎的“下午茶条约”这份和约是世界上少数几个最荒唐的政治协议之一,它所维持的和平环境仅仅是短短地七十四天。

    “驻军……在哪?多少人?“军官用生硬的泰坦语逼问老人。老人茫然,“军老爷……我听不清……”

    凭什么在一个陌生人的家里做那些事情?那和土匪强盗地作为有区别吗?

    数百名德意斯士兵发了疯地冲了上来,他们要把这个大言不惭的老鬼砍成肉泥,可老人一头钻进田野消失不见。冲进田园的鬼子们越来越多,他们四处搜寻,直到一处田埂突然窜起火苗,直到黄金麦田变作炙烈的火海。

    德意斯鬼子领着一个军官模样的家伙商量了一阵,他们又转向老人“骗子……杀!”

    “您要干什么?”

    莫雷罗防线背后是高低起伏的丘陵和地势极为复杂的谷原,就连近卫军手里也没有这一地区的明细地图,大部分人只是知道莫雷罗丘陵和谷原难以展开骑兵,更不适合大兵团作战。

    行商猛地夺回老人手里的金币,他对德意斯军官嘀咕几句,对方就命令传令兵把一团染着血泥的布片丢在地上。哈茨尔老爹的心在抽紧、在滴血,即便面前的鬼子杀害了他的老伴、欺辱了他的儿媳、甚至连他的孙子孙女都不放过,可他们不该这样对待莫雷罗边境守备师的军旗,那曾是哈茨尔老爹在万军阵前不顾性命抢回的军旗,为了这面军旗,整师、整团、整队的战友都倒在了边境上!无论如何,德意斯鬼子不该这么干!

    “爹地!”大儿子慌慌张张地奔进屋村大门,他没穿裤子,手里提着的风灯抖得厉害。

    德意斯人由北天底下的田野尽头不断向屋村开进,他们只点着几盏火把,步履很大,踩踏庄稼时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

    “第二。德意斯人会由我们地侧翼发动进攻,他们人多势重。想打就打、想走就走,我们奈何不了他们;”

    阿兰眯缝着眼,平静地打量沙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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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儿!老人翻过一具浑身浴血的人体,他的小儿子昏迷不醒。看情形,德意斯鬼子打断了他地肋骨,肩膀也松松垮垮地歪到一边。老人没去理会其余那三个可怜虫,他端起小儿子的手臂。在摸准关节之后用力向上一抬。

    “错!即使西线败了又怎样?帝国可以依仗首都卫戍区继续抵抗。等待南方集团军群、中东部集团军群和水仙骑士团地救援。”

    老哈茨尔猛地瞪大眼睛,他抢过风灯,几个健步就冲进场院。

    军官们没有反应,所有人都用充满信心的眼光注视阿兰。

    “别出声!”哈茨尔老爹指了指门外,他的眼睛闪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精光,手脚利落得就像十七八的小伙子。

    “难道大家真的以为西方来的下等人打算在西线战场决胜负吗?”

    老人望着敌人的地图摇了摇头,“看不懂!看不懂!”

    老人呵呵笑,“那就记得回来……等明天秋天庄稼熟了、麦穗黄了、林子里的雅子又亮又肥的时候!”

    “西线!”作战参谋边说边吐出一口冷气。“西线会有麻烦!荷茵兰、利比里斯、威典、法兰!四国君主仍在向我国边境不断增兵。他们在瑞尔共管地区已经集结了一支四十万人组成的庞大集群,想必他们要将投入进攻的部队拓展到五十万。”

    “当然!”阿兰收拾心神,他是北方战场的统帅,更是近卫军的统帅,有的是事情等着他操心。

    行商打扮的泰坦人将一枚金币递到哈茨尔村的老户长面前,借着火光,老人的眼睛似乎被金光闪闪的钱币点亮了,他珍之重之地接到手里:

    刀光一闪,大儿子的头颅滚到父亲脚边,老人大瞪着眼,他还是不理解,尽管这个家伙丢尽了哈茨尔男人的脸。可罪不至死啊!

    就像哈茨尔老爹和这座极为平凡的哈茨尔村。哈茨尔村很普通,却也很富裕,方圆几里的黑土地都是这个屋村的公产。哈茨尔老爹是村里这一代人的户长,别看户长这个公职小得离谱,但在地区长官甚至是省长老爷的名册上也有登记。

    德意斯军官放弃似的摆了摆手,屋子里立刻传来一阵喧哗,女人们还在哭喊,这次又多了男人。老爹的儿子们被高大的士兵拖出院子,只有遍体鳞伤的小儿子双目充血,不断试图挣脱鬼子们的钳制。

    彼雷哈茨尔上士像从前那样举剑向天,身后的麦田就是他的防线。

    老人没有理会儿子地叫唤。德意斯鬼子胡闹了一整夜,黎明前的黑暗最适合对付这些头脑简单野蛮凶残的狗崽子。

    清晨,一声嘹亮的呐喊惊醒了屋村和睡在场院里的德意斯人,这些惯于征战的士兵连忙抓起武器飞速起身。

    小儿子低声哭了起来,他的孩子死于非命,他的妻子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以为连自己的父亲都失去了骨气,可他错了,错得离谱,错的一塌糊涂。

    阿兰元帅还是老样子。数月以来的军旅生活令他稍稍有些疲惫,神态有些懒惰。但近卫军统帅的精神可没有一丝一毫地懈怠,他每天只睡六个小时。其他的时间都在工作,不停地工作。忘乎所以地工作。

    “驻军!在哪?多少人?”

    “要听听其他几个方面的战报吗?”一名高级作战参谋突然站了起来。

    德意斯鬼子突然打开门,室外灯火通明,女人的惨叫和男人们的哄笑呐喊无遮无掩地传了进来。老人攥紧拳头,可他还是向闯进门地鬼子展开笑脸。

    “拉罗贝……”德意斯军官示意士兵收起马刀,他疑惑地检视地图。拉罗贝是什么地方?从哪来地泰坦近卫军?

    “带路!”

    阿兰的笑容闪烁着银狐特有的光彩。

    “先生们,不管敌人从哪来,他们总会撞到我们的长矛上!”阿兰突然笑了起来。他只能这样说。

    今天的局面很危险!不管斯坦贝维尔的边境防区能够支持多久,即便黑森林要塞陷落,北方集团军群也无法抽调兵力进行增援。德意斯人必然制订了围城打援的计划,轻易脱离防线的结果和自杀没有大多区别。

    北方军官们面面相觑。他们大声议论起来,五十万人组成地进攻集群?有谁听说过?有谁见识过?再加上南、北两方防线需要应付的敌人,反坦联盟动员的战争兵员启不是接近一百万?他们倒不像是来瓜分泰坦。他们是想毁灭泰坦!

    老人使劲儿瞪大血水迷糊的眼睛。他看到了一名德意斯军官和一个行商打扮的陌生人,陌生人用清脆讨好地南方口音对闯进家门的德意斯人说:

    老人颤颤巍巍地拣起那面军旗,“对!就是这个东西,附近的驻军就抗着这面旗!他们从我的屋村买鸡蛋……从来不给钱。”

    “西线战场只见联盟不断增兵,南线战场只见法兰攻而不克,西北战场的局势大体也是如此,所以……”近卫军统帅沉吟半晌。

    “有三种情况可以考虑!”阿兰向坐满一室地近卫军军官扫了一眼。

    许多年后,哈茨尔老爹一边抽烟一边琢磨,他还是搞不懂,“这是咱们的权利。这是咱们地战利品!”为什么?那可是一个陌生人的家!

    “秋天来了,德意斯人也要来了!”老哈茨尔嘀咕起来,“孩子们说得没错,今年的收成比去年高出一成,老爹我吃喝不愁了;十月份若是开始下雪,老爹我能猎得几张皮子,老太婆和家里的女人们也能光鲜一阵子。”

    “他们一定会来找您!决定胜负的地点一定是北线!”北方军总参谋长克拉苏斯将军突然明白这个道理。“您是近卫军统帅,只要有您主持大局,女皇陛下和泰坦都不至于出现太大的危险。”

    一名近卫军士兵立在火海中心,秋风吹起他的白发,他用农人特有的那种搀和淡定、溶入喜悦的眼神平静地审视收获的季节。

    屋村只留着一座大门,孩子们、老人的兄弟姐妹们,甚至是孙子孙女们都在大门外的场院里坐好了。哈茨尔老爹数了数人头……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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