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上
“祖国万岁!”
大概是在昨天下午,水仙骑士团色雷斯方面军、塞斯特方面军、寇兰方面军、李斯特方面军、塔森方面军、雷束尔方面军、内塔加波方面军分由三座边境兵营进入斯洛文里亚,他们从近卫军南方集团军群留空的战场走廊急行九十多公里,在当夜凌晨二时许进入预定战场。
水仙骑士的呼声仿佛就在耳畔,“……仰弓……”奔驰中的勇士没有等到下文,在他们面前突然出现一道密不透风的雨幕,箭矢如飞蝗一般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马匹和骑士在与敌人咫尺之间颓然倒地。
七位将军一溜烟地跑回各自的阵营,不一会儿就听到色雷斯地区的子弟兵在阵营左翼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水仙骑士没有示弱,即使对这场战役有所怀疑的聪明人也不会认为神选的战士是可怜虫。以水仙的纯洁为信仰,以猛虎的英姿为象征,水仙骑士仍是水仙骑士,只是战斗的立场与他们的祖先有所不同。
地拉那十一世喝了很多酒,他的马背上还积着一滩散发恶臭的呕吐物,范宁迪元帅突然觉得这时的国王才真正成为一位国主,之前的胆小怯弱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断的口出狂言和越来越肮脏的诅咒。
“你!老朋友!还没死吗?”
国王陛下的车厢就像是个大铁笼,为了使国家的主宰者免受宗教狂热份子的摧残,斯洛文里亚地宫廷保卫部门特别给国王订制了这辆全身包裹铁皮、重达四吨多的大马车。夏日清晨还有海风和冷湿的雾气,一旦到了中午。国王就会认为马车的使命只是为了更残忍地折磨他。
国王陛下大声高呼口号,尽管许多士兵都听不清楚,但“抵抗到底“、“把侵略者赶出国门”这样的声音还是颇为动听。来自各个民族的士兵用完全不同的乡音大声附和,虽然听上去的时候显得散乱之极,可内心充盈热血的战士却已涨红了面孔。
不过话说回来,大战前的寂静对敌我双方来说才是真正的折磨。和没心没肺、自我感觉良好的地拉那十一世比起来,费戈·安鲁·底波第元帅就显得谨慎小心得多。
一个小时!费戈元帅预期中的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令这位成名多年的战将大惑不解地是,对面的斯洛文里亚阵营仍然好端端地立在原处。色雷斯方面军最初的试探性进攻惨受重创,敌人用一个机动性极强地骑兵师牵制锋线。又用一个箭士师团策应左翼,再用一个整编重装骑兵军由右翼发动反冲锋。
不知是哪名斥候应了一声,只见他晃了晃盾牌,左近的骑士便跟随他弛入浓雾。山间露水充沛,骑士们的铠甲上落着一层细密的水珠。
“他们已经没有精力和足够的兵力来驾驭战术陷阱了,接下来就是我们的表演时间!”
“回去报告大本营,斯洛文里亚禁军全数通过韦西尔山口。”
费戈向西北方眺望,近卫军南方集团军群应该已经开始意在歼灭斯洛文里亚王国军主力的波季米西诺战役,那么……歼灭这个王国最后一支集团作战力量的韦西尔荒原战役就该由他来完成。
得到元帅允诺的老兵就兴奋地敬礼,于是费戈又转向下一个。
在沉默良久之后,老元帅拥抱了他的国主,他在地拉那十一世成为国王之后就没再这样做过。元帅在三秒钟后便抛开世代效忠的主人,他转向绝望地军人们。
教历801年5月23号凌晨,这一天的启明星是浅红色的,光明神的仆人会说这象征着人间惨事或某种灾难。就在晨雾从大地深处一涌而出的时候,一望无际的山丘就被镀上了一层暗淡的灰芒,像匍匐在巢穴中的巨兽,间或还会发出三两声疲倦的吟呜。
费戈大笑,他还用手拍了拍小战士的肩膀,小战士被拍得直晃,可他地胸膛倒是更加高耸。水仙骑士的统帅拨转马头。他转向下一个。
老兵咧开嘴,隔夜的烟草味就冲了出来。“元帅!我还等着您再次发兵巴格达西亚呢!”
上午九时三刻,斯洛文里亚王国最后一支正规军集群在距离水仙骑士三公里地韦西尔山口外围地区一字排开,他们没有回复安鲁人语焉不详的战书。也没有派出徒具象征意义的战场使者,他们用决战阵型说明一切。真神勇士的新月五星旗高居阵中,光明信徒的弯月星辉旗散布其中,所有的军官都站在锋线上。他们的目光打量着敌人、打量着战场、打量着指挥他们奔向荣誉和死亡的元帅与国主。
费戈·安鲁·底波第想到这里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像所有的留名历史的将校一样渴望胜利。骑士们的领袖一边笑一边敲响瞭望塔上的铜钟,四周的战场指挥官纷纷围了上来。费戈打量着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战友,最后他望向天空,“若是小奥斯卡也在这儿就好啦!他会看到家族勇士在一个小时之内将斯洛文里亚人打回石器时代,然后他会哦啦哦啦地叫”安鲁哈啦!胜利永远属于神选的战士!”
“大多了?”
该死的斥候说得没错……骑兵!望不到边的骑兵组成一片沐浴着朝阳的丛林!水仙骑士的身影由旷野尽头一直铺向高低起伏的丘陵。入眼的地方都是兵器的光闪,有风的地方尽是军旗在飘舞。斯洛文里亚国王在马背上晃了晃,他的占卜师、他的王国禁军、他之前的奢靡生活和那座充斥各种稀罕玩物的宫廷就像是一个个滑稽至极的梦。
庞大的骑兵集群卷起漫天烟尘,“安鲁哈啦”的声声欢呼在马蹄狂奔中相形淡弱,可这不能熄灭骑士的斗志。与斯洛文里亚禁军主力集群的短兵相接发生在一瞬间,枪刺插入彼此的身体,刀剑盾牌沉痛的磕碰!在密集的冲锋阵营中无处躲避的骑士和对方的战马一起撞入天空、倒翻在地,后阵涌上的骑士就毫不留情的将战友又或敌人的躯体踩入土地。
“幸亏奥斯卡不在……”费戈大叫侥幸,他甚至不敢想象小弟弟在见到先期作战失利时会有什么脸色。就像全世界的人都无法确信安鲁的现实战斗力一样,他对斯洛文里亚人的战争素质同样太过轻忽。不过这一点点失误并不会改变整个战役的局势。当雷束尔方面军回归本阵之后,对方那座已被冲击得破烂不堪地右翼阵营便彻底暴露在极为不耐烦的水仙骑士眼中。
奇亚特将军在担任塔森方面军副司令的时候就以小心谨慎和滴水不漏的防守闻名水仙郡,他与费戈这条疯狗相得益彰,按照惯例,在这个时候他就对费戈说,“按照斯洛文里亚人的战术反应来看,指挥作战地不该是一无是处的地拉那十一世,我们要对付一个老手儿!所以……对方将薄弱的右翼彻底暴露,很可能是一个战术陷阱。”
无话可说的圣骑士将神志不清的国王架回早已停止前进的阵营,带领他们抗击侵略者的统帅萎缩在地,不停地呓语,直到有人递来安鲁人的战书他才懂得大发雷霆。
这一次的结果稍有不同。但还是令费戈元帅大摇其头。雷束尔方面军先期投入一个整编骑步混成军发动冲锋,可对方竟然没有派出骑兵迎击来犯之敌。斯洛文里亚王国的禁军战士在右翼外围设立了拦截阵地。用削尖的木桩和长尽三米地刺枪堪堪阻住侵略者。
阳光惨淡,穹苍浓云密布,大自然将奇形怪状的光影投射在双方阵营上,地热与空气的争夺致使水仙骑士的身影披上一层浮动跳跃的异彩,随军牧师高擎着安鲁的神牌,方面军司令手执巨大的猛虎水仙旗左右奔驰,他的士兵立刻投入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
“狗崽子!无耻的、背信弃义的侵略者……”地拉那十一世用他那思想贫乏的大脑痛苦地搜刮着所有的肮脏词句,可他竟然在这种时候想到那
在对面那些可笑的侵略者高喊“安鲁哈啦”的时候,斯洛文里亚人的民族情感也爆发而出。士兵们用同一种语言高呼“祖国万岁”他们忘记了宗教信仰带来的麻烦,忘记了种族歧视带来的不睦。国王那酒醉的身影率先闯入战阵,万千名战士便在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中尾随而至。
老元帅沙哑着嗓子,他惊喜的发现这声涤荡心神的呐喊竟是发自无数名英勇的王国战士。
炙烈的、令人热血沸腾的欢呼像数百年来一样激励着水仙骑士,他们纵马春秋、纵横战场、纵情杀伐、纵意驰骋!他们受命于神明、受衔于安鲁,他们从来都是正义、勇武、果敢、虔诚的象征。他们离开家园,投入解放斯洛文里亚的荣光战争。
也许是感受到老元帅蓬勃的杀气,迎面而来的水仙骑士纷纷走避,老人大叫着“冲啊!”“冲啊……”然后他便冲了出去!面前再也没有一个水仙骑士,只有排列成行的弓箭手填满高低起伏的祖国大地。
费戈笑得更厉害,在骑士团里找一个曾经跟随他远征波西斯圣城的老兵已经非常不容易了。那可是十几年前地事。
“快了快了!绝对有你一份儿!”
六点多。斯洛文里亚国王地拉那十一世陛下在晃晃荡荡地王室车厢里幽幽醒转,两天的军旅生活差点让他精神崩溃。这位尊贵地王者从来没有起得这么早,也没试过在没有侍从的情况下换衣服。
盾牌上的水仙花栩栩如生,辉映骑士面甲上雕刻的猛虎图腾。
斯洛文里亚战士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一切,水仙骑士投入锋线的兵力要比他们整个集群还多一些,不过这并不是最关键的。他们那位醉醺醺的国王踢开了拉扯他的骑士,跟随换上一身戎装的老元帅步入战场前列。
透过一雾气沼沼的山脊,一名侦察兵心满意足地扣上单孔望远镜,尽管视野不算清晰,但他还是从火光的数量和范围上读出准确的信息。
南方的山梁上突然出现一点浮动的火光,火光越聚越多,渐渐冲开晨雾。紧接着,大地开始颤抖了,马蹄声由远及近,火光的跃动逐渐清晰,那是骑士的火把在闪烁光亮。无数骑兵制造的音量惊醒了大地大止,和天空,雾气被南方吹到谷底,又被谷底冲出的骑士吹往上风处。
费戈摇了摇头。不管那里是不是陷阱,对方的右翼集群名存实亡却是事实。
“既然我不能改变敌人,就去向敌人证明,他们也改变不了我!”
元帅使尽全身的力气将剑锋向前一探!
他听从军人们的劝说,放出了被囚禁在后队里的王国军元帅。地拉那十一世一见鼻青脸肿地老元帅就痛苦失声,他的鼻水和眼泪喷吐到元帅身上。就像小时侯和青年时代常干地那样痛斥自己的罪责。
色雷斯地区的子弟兵在减员达两成地时候无奈退出战场,而人强马壮的雷束尔方面军就在右翼展开新一轮试探性进攻。
雷束尔第一骑步混成军的前锋师冲溃了所有挡住去路的障碍,但冲到最后的结果还是一个不剩地栽倒在对方的步军集群里,而余下的两个师在阵前投射几轮弩箭之后便空手回归右翼本阵。
没有与水仙骑士面对面进行过战斗的人并不清楚这个世代效忠安鲁的武力集团到底有多么强大,即便是水仙骑士的崇拜者也只是从传说事迹中挖掘这些骑士的身影。当二十万水仙骑士分作左中右三座阵营聚在一起的时候,人们不会联想到一场战斗,因为那种场景更像是一次华丽的阅兵。
份还未享用的早餐……当坐上摆满菜色的餐桌,斯洛文里亚地拉那王朝的末代君主终于平静下来,他和一同用餐地军官都喝了酒。也许是感到前路绝望,国王竟开始自责。
“10……18!”
原野上响起斯洛文里亚战士久久不绝的欢呼声,信奉光明神的士兵在做最后地祷告。信奉真神的勇士则跪在地上面朝圣城;不同宗族的骑士在互相祝福、不同派系的将校在谈笑风生。
箭雨是战场上的信使、刀剑是好客的茶具,信使为双方送去仇怨和死亡,茶具不断更换,盛满鲜血、直到碎裂一地。水仙骑士的阵营并不急于击溃正面之敌,两翼的骑兵队伍纷纷与冲锋而来的敌人擦肩而过,他们在战场上兜了一个大圈子之后又加入进来,而疯狂的斯洛文里亚人却根本不去理会背后投来的箭矢,就好像没人意识到他们已被包围。
“所以……”费戈扭转头,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七大方面军的指挥官。“我的兄弟们!你们还在等什么?”
这个时候,太阳已从东方的地平线上露出红彤彤的面孔,虽然只是半圆。可灿烂的朝阳还是冲开雾霭,逼近天地边缘。火红色的大地头顶灰亮暗淡的苍穹,借着光线和本能的指引,山鹰展开宽大的羽翼,从云团中间滑翔而过。韦西尔山口外的空旷原野鸟兽绝迹,这令山鹰大惑不解,它在忧心早餐的同时不得不铤而走险去飞跃那片闪耀金属光芒的丛林,它不知道旷野中为什么会出现一片森林?森林静寂无声,只有那种被称为马的动物间或发出啼鸣。
费戈耸了耸肩。“只有伤亡损失报表上的数字才能衡量这场战役的得失,对面只是些二流货色,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级数上的战斗。”
费戈信手捏住右翼主力集群的指令旗,但下一刻他挥旗地那只手就被老搭档死死按住。
“保家卫国!”多么张扬的呼声!多么伟大的使命!既然水仙人已经忘却侵略者加诸在身的苦难,既然他们已经背弃了神明赐予的正义感,那么这支强大的骑兵就再没什么精神,他们只是一群被安鲁的教条和欲望毒化了的可怜虫。
侦察兵跳上马背,他向山顶附近徘徊的斥候打了个招呼。
费戈元帅站在他的瞭望台上,尽管天地之间正有一股强悍难敌的气息在斯洛文里亚人的禁军阵营上空不断会聚,但看在水仙骑士领袖的眼里……轻狂有余、霸气不足!
<span class="hr"></span>
“你还是那么骄傲!”奇亚特只得苦笑着点头。
冲锋!冲锋!浑身浴血的范宁迪高擎着元帅剑,他已经连续劈杀了八名妄图阻止他的水仙骑士。视野中那面巨大的猛虎水仙旗越来越近,可身边的战友已经越来越少!他的副官被刺落下马,他的兄弟被四五把剑彻底分尸,他的旗手、他的指令官,熟悉的面孔都不在了,天地之间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愤怒地冲向那面虚伪的旗帜。
号炮和旗语同时传递着战场指令,水仙骑士组成的三座巨大阵营同时动作起来。右翼的塔森方面军将鼎鼎大名的第一骑步混成旅全员派上锋线,中央集群中的寇兰方面军和李斯特方面军这对远征意利亚的老搭档一前一后进入敌人的视野,至于左翼,色雷斯的子弟兵又回来了,他们非常感激费戈元帅给予了这次雪耻的机会,按照冲锋集群的排布方式,大队的水仙骑士先后进入预定位置。
触景生情的范宁迪元帅原谅了可怜的国主,他说世上的人都会犯各种各样地错误。但老元帅已经没功夫安慰沮丧至极的国王陛下,他先是接管了禁军指挥权,又派出了全部的斥候和侦察兵。在早上七点多,出门的探子们回到禁军大阵。他们将搜集到的战场信息标注在元帅的沙盘上,范宁迪越看越心寒,水仙人在正面战场铺开一条四里长的骑兵锋线,参战人数又是己方部队的三倍还多一些……
“荣光战争”历史用这样一个名词来形容801年5月爆发的坦斯之战,可看看战场,我们却知道这样的形容绝对有失偏驳!斯洛文里亚向往独立、向往宗教和解,尽管后来人玷污抹杀了宗教信仰自由的初衷,但在对抗侵略者的时候,这个多民族组成的弱小王国还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大无畏气魄。
为了证实那个神经错乱的斥候是否在说谎,地拉那十一世把早餐撇到一边,他亲自带着一队圣骑士赶往旷野尽头。
“安鲁哈啦!”
水仙骑士团的领袖在四天里只睡了不到二十个小时,他身边的参谋人员和军统护卫都用看待魔兽的眼神打量他。不过费戈知道那种目光并没有冒犯他地意思,而正好与之相反,骑士们尊敬他、爱戴他,用对待长者的尊崇语气与之交谈。
按照灯塔计划的作战部署。水仙骑士团第一进攻集群地预定战场在波季米西诺村东南方三十公里处,那里连接一片丘陵,丘陵前就是韦西尔山口外的千顷荒原——历来就是骑兵纵横的古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