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江岸傅曲

    羿羡之施展法术，到达码头时船家果然正在收跳板。李均泽对着羿羡之扬眉，似乎极为得意。

    两人付了钱，正要到甲板上去吹吹风，这时另有两个来迟的船客也急忙忙上船，边走边说道：“事情就是这样，你不知道，当时在场的人都跪下了，以为这是上天示警，将有大灾将至，就连国主都在第二日设坛祭天。说来也奇怪，就在国主祭天的时候，一块无字石碑突然凭空而降，砸断了祭坛上的宝剑。那石碑落地只有几寸，却怎么都搬不起来，找了三尺寒的仙门弟子来都无用。”

    另一人道：“怎会发生这样的事？莫不是哪位仙人的玩笑？”

    那人却说道：“仙人们超凡出尘，而且从不出仙山，怎会做此无聊之事？”

    另一人道：“难道当真是上苍示警？”

    彼时之人虽知世上并无天生之神，更无人凌驾于仙人之上，然而他们也相信，在这世间万物生生不息之间，自有其天理天道，一旦人们或仙人行事违背此道，便会遭受天罚。

    李均泽听得出奇，忙不迭问道：“二位说的是何事？”

    那人惊讶道：“你不知道？”

    李均泽自来到奉武城后便察觉有人跟踪，一直躲在客栈里，对于这段时间各国发生的事当真是一无所知。那人见李均泽一脸茫然，便说道：“这事啊，就发生在昊昆国王都邳海，就在几天之前。听说那时候正是深夜，大家伙都睡着了，只剩几个打更人在城中晃悠。忽然之间，天空莫名燃起了熊熊大火，把打更人吓得连敲铜锣，把整座城的人都敲醒了。大家出来一看，唉哟，半边天都在燃烧啊。”

    李均泽惊奇道：“天空在燃烧？”

    那人道：“对呀！骇人不？而且听闻，在这大火之中，尚有一城，城中正有两队人马激烈交战。哎呀，那打的叫一个昏天暗地血肉横飞，到处都尸体和百姓的哭喊，城里面也是烽火四起，百姓都被烧成了火人，在城里尖叫乱跑，看得人害怕急了。而最让邳海百姓害怕的是，那烈火中的城市，恰巧就是邳海。于是个个都在讨论，这是怎么了？就连昊昆国主都自认是德行有缺，以至于上天示警，忙设坛祭天，大赦其国，以示仁德。”

    李均泽听得津津有味，羿羡之却是嗤之以鼻，转身先回房去了。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刚进入房间，他就看到了神霄门的长老，傅江曲。

    他惊讶道：“老傅，你怎么在这里？”

    傅江曲是神霄门缙霄殿长老，也是除掌门外的二把手。而且与简疏虞一样，都是难得的天才，虽然已位尊长老，但他却只有百来岁，在动不动就几百上千岁的修仙门派中，当真是个粉头小伙子。

    不过别看他是个“小伙子”，性格却是温和谦逊，为人也成熟稳重，倒比许多几百岁的人来得靠谱。

    羿羡之因性格问题，与修仙门派的关系都不怎么好，却唯独与傅江曲交好。在出了结界之后，秦艽也告诉他说，这三十年里只有傅江曲曾来探问过他的情况，而秦艽也知道两人关系，才没有告知傅江曲羿羡之的真正情况，更没有将其哄骗至结界之中。此时在这里见到傅江曲，他当真是又惊又喜。

    傅江曲见到羿羡之，亦是惊喜万分，忙说道：“大概是猜到你会在此处，所以特来等候。”

    羿羡之笑道：“少胡扯，你开通天眼啦，还能看到我在哪儿？”

    傅江曲道：“通天眼没开，倒是察觉到你的气息，便一路暗中观察，在此处等你。”

    羿羡之惊道：“我没有察觉到你。这才过了几十年，看来我当真是荒废了。”

    傅江曲道：“你若是荒废了，你那些城民可怎么办？”

    羿羡之摇头，叹息一声道：“对了，你还没回我呢，怎么会在此处？堂堂仙门长老，不御风飞行，反而乘船，欣赏江边风景么？”

    傅江曲坐到桌边，替两人斟好茶水，说道：“穆沧兰找了我，我都知道了。”

    傅江曲说的自然是二十年后大战一事。

    原来那日谢士秀去到神霄门，神霄门长老已经羽化登仙，而按照门规，他们得空位两年才能选举下一任掌门，以示对前任掌门的尊敬，而这两年之中，便由长老中最具威望之人暂代掌门之事。傅江曲虽然年纪最轻资历最浅，但他天赋异禀，又最擅长处理实事，其他几位长老更是一心修道，不想管这些俗事，便纷纷推举由他代行掌门事。

    傅江曲是人幼被老欺，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挑担子。刚好又遇到谢士秀来找，便跟着去了。

    不过谢士秀并没有带他去剑君山，反而带他去华阳城见了太戊。

    彼时穆沧兰、鲁剑和少白都在，众人向他讲述了二十年后的事，并说道：“这件事太大，仅靠剑君山一派根本无法解决。”

    傅江曲想了一会，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顾萧萧，萧萧，一国大将的女儿，为何要取如此凄凉萧索的名字？”

    众人都是一愣，谁会关心别人取什么名字？少白更是双手一摊，说道：“谁知道呀？大概是车辚辚马萧萧，他爹娘念着顺口就给她取了呗。”

    傅江曲好奇道：“为什么是车辚辚马萧萧？”

    少白道：“她有一次重伤昏迷，迷糊中说了句‘我是顾萧萧，车辚辚马萧萧的顾萧萧！’我就记住了。”

    傅江曲点头道：“这就是了，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这是先贤诗圣所作《兵车行》中的一段，大意是军人出征，队伍浩大，扬起的尘土甚至遮蔽了大桥。咱们疑惑古兰翰墨是从何处得来的法宝，蕴含的怨力之强，甚至能够破坏三座仙山，可顾萧萧早就告诉我们答案了。”

    裴朔方道：“你是说，战乱？”

    傅江曲点头道：“如今各国局势紧张，战争只是早晚的事，而天下一统之战，也非一时半刻能够打完。积年累月的征战杀伐，愤恨、怨气、悲痛，汇聚起来就是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以古兰翰墨手中法宝之强，估计自战事之初，他就开始收集这些怨力了。”

    穆沧兰道：“我虽对宝器锻造之术不甚了解，但如此强大的力量，这世间当真有如此法宝，能够将其容纳？”

    这时鲁剑摇头道：“法宝能容纳多少力量，一是取决于制成法宝的材料，二便是法宝持有者的能力，然而能够将近二十年死去战士的亡魂、怨恨，甚至是全天下百姓的怨气都融入其间的法宝，我还从未见过，更难以想象该如何锻造。”

    傅江曲道：“但也由此可知，古兰翰墨此人确实难以对付。不过既然已知法宝的力量来源，事情就好办了。”

    这时太戊插言道：“你想阻止战乱发生？”

    傅江曲摇头道：“人类打打杀杀数千年，若非天下一统，战事不会停，这也是好事，至少能换来长久的和平，我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止，只能是拖延一刻便拖延一刻吧，若能在战事开始之前就解决古兰翰墨和陆南星，此后他们想怎么打，那都是他们的事。”

    穆沧兰道：“你想怎么做？若无特殊理由，想要说动五国可是难如登天，而且未免多生变故，这事最好也别让他们知道。”

    这倒是个难题，毕竟仙门不涉凡尘事是定死的规矩，若突然插手，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可若将真相告知他们，谁知其中会不会有异想天开跑去与陆南星合作的？几人思索良久，最后还是裴朔方说道：“傅长老说的没错，天下一统乃大势所趋，咱们若阻止，反而是有违其道，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至少在解决陆南星和古兰翰墨之前，不能让他们开战。好在各国都信天象，既然如此，咱们就利用上天，让他们畏战。”

    太戊道：“你是说，垂象？”

    裴朔方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傅江曲，傅江曲自解其意，便说道：“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剑君山主攻道术剑法，于此道不通，便由我去做吧。华阳城离昊昆国最近，我就先从昊昆国着手。”

    商量好一切，傅江曲就准备离开，刚走出殿门准备御风而行，便被追来的太戊叫住，傅江曲疑惑地看着太戊，太戊则说道：“若不想各国开战，你可去找一个人。”

    傅江曲道：“谁？”

    太戊道：“西粦太子，李沐白。此人心怀广大，擅计长远，你若与他商量此事，不用明说缘由，只说是我希望，他会考虑的。”

    傅江曲不明道：“为什么？”

    太戊道：“因为我曾答应过他，会助他实现夙愿。”

    而这个夙愿是什么，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

    听到此言，傅江曲的表情先是惊讶，随后变为理解。作为曾经的人族共主一脉，几千年来太戊已经见证了太多的杀戮死亡，傅江曲明白，他们累了，也不愿百姓再受更多的苦。既然统一是大势，那何不推动此事，长痛不如短痛。

    傅江曲点了点头，说他会尝试接触李沐白，便告辞退去了。他先去了昊昆国，在邳海制造了一场幻境，希望能让百姓畏战，国君避战，而后便去昱阳国预设下了幻境，最后转去西粦国。得知李沐白已与丞相出使昱阳国，便又一路东来，终于在此处遇到了羿羡之和李均泽。

    “对了，你又为何在此？”傅江曲问道。

    羿羡之叹息一声，将自己被蓟川柏伏击一事说了出来，叹道：“现在万魔城已落入陆南星手中了。”

    傅江曲道：“听你们所言，陆南星是个心思极为缜密之人，哪怕他拿下了万魔城，在万事俱备之前，他也不会出现在万魔城，更不会动用万魔城的力量。现在麻烦的，反倒是你体内的定魂针。”

    羿羡之笑道：“怎么，怕了？要不要现在杀了我以绝后患？”

    傅江曲道：“混话。倒是你要不要跟我回神霄门，我想办法替你取出此针？”

    羿羡之摇头道：“罢了，我信得过你，但信不过其他人，你若想到了办法，直接来找我便是。”

    傅江曲点头道：“也好。”

    正说着，李均泽终于闲聊完毕，慢悠悠回到房间。傅江曲看了眼羿羡之，羿羡之也识趣，伸了个懒腰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