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掌门孤寒
“妖孽！你究竟害了多少人命！”
简叔虞强大的鬼气让修仙者震惊无比，这说明此鬼已杀害了诸多性命。他大喝一声，手挥宝剑向简叔虞攻来。宝剑上附有修仙之人的凛然正气，激得简叔虞本能地害怕闪躲，可是无论他如何躲，都从未让开过后方。修仙者自然也发现了这点，不禁怀疑在鬼身后是否藏有秘密，于是修仙者使了一个术法，招来一道细雷打在鬼的身后。
他不知道的是，在鬼的后方，就是叶诗韶和子誉死去的地方。
在杀尽吴国昌一家之后，简叔虞就一直跪在这里，一动不动，若不是偶尔的鬼息和流下的血泪，他真就成了一尊望妻石了。
于鬼而言，成为鬼的时间越久，所杀的人越多，那么它的鬼性就会越强，相比之下，人性就会越来越弱，直到最后忘记一切，甚至忘记自己曾经为人，成为一只纯粹的鬼。
简叔虞为鬼虽然不足两月，但他做鬼太深，杀孽太重，已经开始忘记生前事，就连跪在这里的原因也忘了，但他的心中有一股执念，那股执念让他不忍离开，让他对这里充满了感情。
修仙者的一道雷击，将叶诗韶和子誉待过的地方轰成了碎片，也将简叔虞的心击成了碎片。
悲伤涌上心头，简叔虞扬天哀嚎，流下两行血泪，与此同时，宝剑自后向前，刺穿了他的身躯。哀痛的鬼吼充满了整座宅院，就连守在院外的百姓都感受到了一股充满悲凉的冷风。
“里、里面怎么样了？”有人战战兢兢问。
众人都是摇头。
片刻后，他们就听到宅院里传来的乒砰作响的声音。
简叔虞一声怒吼，鬼爪握住宝剑向前一拉，竟将宝剑拉出了自己的身体，而修仙者害怕这是什么鬼怪之术，在无法将宝剑抽回之时，便果断放弃了宝剑。
宝剑穿身而过，简叔虞的鬼体已经开始涣散。他捏碎宝剑，大步向前，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怒号。
他已经不会说话了。
极怒之下，简叔虞鬼气森然，修仙者没想到对手竟会如此强大，连忙伸手入怀，要去拿法力更为强大的法宝。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简叔虞疾步向前，抓住他的臂膀把他扔向了屋内。
鬼的力气极大，这一扔之下，直让修仙者撞断了几根粗柱。本来以修仙者的肉身而言，这样的损伤根本算不得什么，可简叔虞在抓住他双肩之时，鬼气顺势钻进了他的身体，此时修仙者体内真气紊乱，鬼气横冲直撞，这一摔之下，竟口吐鲜血，无法站立。
简叔虞愤怒己极，鬼性大站上风，鬼的本能让他双手掐住修仙者的脖颈，逼迫修仙者长大了嘴。
第一次，简叔虞不是简单的杀人，而是学会了吸食他人的精气魂魄，而且还是一个修仙之人的精气魂魄。
当简叔虞放下修仙者已然干瘪的尸体时，除了那一点执着，他已完全忘记了作为人的一切，成了一只彻彻底底的鬼。
趴在墙上目睹一切的男子被吓得屁滚尿流，他虽然看不见简叔虞，但见修仙者从一个好好的人瞬间成为一具皮包骨，不用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大惊之下摔落地面，将看到的事大肆宣扬一番，骇得城里的百姓更加惶恐不安。终于，大家决定放火烧了这座宅院，要把恶鬼也烧死在里面。
为了防止恶鬼逃出，他们特地去庙里请了黄符和香油，贴满洒满了宅院的门墙，等到放火时，所有人都手拉手将宅院围住，想用人气压住里面的鬼气。
大火冲天而起，有了香油的帮助，燃烧得更是迅猛，不过片刻功夫，就烧到了叶诗韶死去的地方。
火焰遮住了简叔虞的视线，他“看不见”叶诗韶了，他张大嘴“啊啊”叫唤，这“啊”声里带着惊慌和哀求，带着绝望和害怕，他用力驱赶，可那是火，是燃烧整个简家大宅的熊熊烈火，无论他如何施法驱赶，都无法熄灭这场火。
或许他早已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为何要执着在这里，可是他记得，她在这里过……
“啊——！”
他终于爆发了。
他飞升上天，张大嘴用尽全身力气去吸食火焰，可火如何会被他吸走？反倒是围在宅院周围的百姓被他尽数吸去了精气魂魄。当他吸食完毕之后，简宅也被烧成了一片废墟。
叶诗韶和子誉待过的地方被一堆瓦砾所覆盖，瓦砾之上是被烧得不成样的房梁。简叔虞默默地看着那里，好似在用力回忆什么，可最终却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终于，他瞥了眼底下的废墟，不带任何感情地飞向了远方。
接下来的日子，顾萧萧见到了简叔虞最黑暗的一面。
就像狮子饿了会捕猎，亦如人、妖修炼会追求更进一步，鬼贪婪嗜血的本能一直在驱使他犯下更多的杀戮。
他寻着生灵的气息，不是在猎杀山中精怪，就是在屠杀村庄，凡他所过之处，所有生灵都会被他吸去精气魂魄。
无休止地残害生灵自然引起了修仙者的注意，只可惜的是，那些人修为不够，反倒成了他的食物，增强了他的力量。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如人怕鬼，鬼亦怕聻，而简叔虞，成了连聻都避之不及的怪物。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叫蔺孤寒的修仙者。
“修为高成这样，你怕是连修仙者都吃了不少吧。”蔺孤寒没有多言，直接抽出长鞭向简叔虞挥来。
现在的简叔虞已经不再惧怕法宝上的正气，反而将其视为可口的食物。他张了嘴，吐出一口鬼气，“呵”的一声向蔺孤寒冲去。只是他没想到，他败了，而且败得极快。蔺孤寒没有丝毫犹豫，长鞭缠绕简叔虞，口念咒语，眼看就要让他灰飞烟灭，一只女鬼却从他的躯体里飞了出来，跪地哀求道：“仙长且慢！”
蔺孤寒“咿”的一声，惊奇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从鬼的身体里飘出来的鬼，你又是谁？”
女鬼道：“我是他的妻子，叶诗韶。”
蔺孤寒道：“他媳妇？呵，有意思，你叫我且慢，可是想替你夫君求情？”
叶诗韶摇头道：“家夫杀生无数，罪孽深重，妾不敢为其求情，只是有一个故事想说与仙长听，仙长听后若是觉得故事无趣，就让我们夫妻魂飞魄散，若是觉得这故事尚有值得怜悯之处，就请仙长慈悲，散去他一身恶孽，许他投胎转世偿还罪债，妾愿意代夫偿罪，灰飞烟灭。”
蔺孤寒仰起头，挠了挠下巴道：“行，反正我也许久没听人讲故事了，你说吧。”
叶诗韶道一声谢，开始说道：“我与夫君是自小相识，青梅竹马，我们成亲后……”
叶诗韶轻言慢语缓缓道来，从他们开商铺，到他们行善施，从他的正直，到他的善良。她如实地述说着过往，直到山匪来的那一天。
“我死后，因为担心他，思念凝聚成了魂力，附着在他的魂魄上，他此后经历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随后，她将捕快如何勾结山匪，百姓如何火烧简宅的事说了一遍，哭道：“妾知道，无论前因如何，他犯下的罪孽都不可饶恕，妾不求仙长宽恕，只求仙长许妾代他受罚。”
蔺孤寒听后沉声不语，只盯着简叔虞看。许久之后，他才松了长鞭。
重回自由的简叔虞愤怒地盯着蔺孤寒，但他被打得行将飞散，根本无力站起来，更别说伤害蔺孤寒了。蔺孤寒也没有再看他，而是祭出法宝，不由分说地向叶诗韶打去。
叶诗韶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闭了眼没有闪躲，可她等了半晌，都没有等到法宝落下。她好奇地睁开眼一看，才发现简叔虞正挡在她面前！
法宝的力量让简叔虞痛苦难耐，可不知道为什么，饶是魂力越来越弱，饶是魂体越来越涣散，他都不曾挪动半分脚步。蔺孤寒看着他呲牙咧嘴的鬼脸，忽然问道：“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保护她吗？再不让开，你就要灰飞烟灭了，你知道吗？”
接连几个“知道吗”，简叔虞都置若罔闻，只瞪大了眼，憋足了气抵挡法宝。叶诗韶见状不停地磕头哀求，可蔺孤寒同样置若罔闻，直到简叔虞在魂飞魄散的危险边缘，他这才收了法宝，把简叔虞踩在脚底下说道：“你这只鬼还真奇怪，说你人性未泯呢，你见人就杀，说你人性已失呢，还晓得保护你媳妇。算了，也不是没得救，刚好我觊觎山中一件法宝很久了，正好，你就替我背下黑锅呗。”说完将简叔虞装进了一只酒葫芦。
叶诗韶见状欣喜万分，伏地说道：“多谢仙长。仙长请动手吧。”
蔺孤寒歪着头道：“动什么手？”
叶诗韶道：“仙长饶了家夫，自当由妾代夫受过。”
蔺孤寒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代罪的道理，谁犯下的罪，就该由谁去承担恶果，你是想让我犯糊涂，还是想让老天遮上眼？”
叶诗韶惊讶道：“那……？”
蔺孤寒蹲在她面前说道：“你那一番话真是厉害，这么一个被逼为鬼的鬼，我若让他灰飞烟灭，岂非也成了恶人？可让他轮回转世，也太对不起死在他手里的人了。我不杀他，自有我的道理，与你无关。至于你，我本想助你轮回转世，可你跟他太久，沾染上了他的恶气，不仅没办法/轮回，还因魂力太弱，做鬼都活不了多久。”
叶诗韶笑道：“妾对这世间唯一的留恋就是叔虞，现在有仙长照看他，妾再无挂念，就是即刻湮灭，也毫无怨言。”
蔺孤寒感叹道：“他有你这么个媳妇，祖上是积了德的。行吧，我好人做到底，就施个法，让你继续依附在他魂魄之上，用他的魂养你的魂，估计花个几百年时间吧，等你魂力充足了，我再给你造副肉身，让你们夫妻团聚。”
叶诗韶闻言大喜，忙磕头道谢，蔺孤寒则拉住她道：“先别谢，有条件的。”
叶诗韶道：“什么条件？”
蔺孤寒道：“你是他的执念，而执念，不仅是他弃鬼从人的障碍，也将会是他修行路上的障碍。所以，在你魂力充足之前，我不会告诉他你的存在，明白吗？”
叶诗韶双目含泪，再次拜谢道：“能陪在他身边，对妾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赐，妾不敢再奢望其他。妾明白，绝不会轻易现身，阻他修行。”
蔺孤寒一笑，打开酒葫芦，将叶诗韶也装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