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试用
顾铮向来猜不透他哥心里的弯弯绕，人站在中央大草坪上，眼神却不由自主朝着那栋白色的楼飘去。
一天一夜过去，缇屏还没给他发过任何消息。
犹豫了半晌，他转头对顾弦说：“哥，我想上厕所，你把学生卡借我一下。”
顾弦不疑有他，随手把卡递给了顾铮。
顾铮走远了他才发现不对。
——蠢弟弟放着近在咫尺的教学楼不进，为什么非要走到工学院的楼去？
“弦弦过来，帮我翻译下这是什么意思。”顾老爷子在叫他。
顾弦收回思绪：“马上来。”
顾铮拿顾弦的校园卡刷开工院的门禁，轻车熟路地上了三楼，踏入建筑学院。
学生都已经搬走了，偌大的开放工作室显得十分冷清。
他在缇屏师门办公室里徘徊良久，终于鼓足勇气敲了门。
给他开门的是个印裔老头。
老头手里捏着巨大的三明治，看着顾铮陷入沉思，貌似在思考此人是什么来路，学生吗？看着不像啊。
除了印裔老头外，工作室里零零散散坐了三个人，缇屏的师姐，一个亚洲理工男脸的男生，一个前凸后翘，狂吃沙拉的年轻西班牙女孩……连着印裔老头一起，四个国际友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顾铮的英语本来就烂，面对着这么四双眼睛，更加结巴：“……哈……哈喽……”
缇屏师姐认得他，对他道：“你找缇娜吗？她出去买饭了。”
顾铮明显地失望了，肩膀颓然落下。
他拿出一个小包裹：“麻烦你帮我送给她。”
近日他的塑料英语有所长进，师姐听懂了，点点头收下，放在缇屏的椅子上。
亚裔男生突然开口问道：“你是缇娜的男朋友吗？”
“我不是……”顾铮耷拉着脑袋：“我只是……一个滑稽的笨蛋而已。”
大概内心深处也怕遇到缇屏，怕被她冷漠的目光剐得心肝生疼，所以把东西放下后，顾铮以一种落荒而逃的姿态，默默遁走。
他甚至都没敢坐电梯，一路走着楼梯下来，楼梯窗子框出原处河流的柔波，长桥上车水马龙，在那里，他和缇屏拍了第一张合影。
当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把顾弦扫进了爱情的坟场，结果自己也不小心掀开棺材板跳进去了。
唉……
这种糟糕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毕业典礼结束，他和顾弦都心情沉重，强颜欢笑，但偏偏不敢让爹娘发现，只能硬着头皮营业，任由爸妈拍下一张又一张假笑照片。
“你笑得真丑。”顾铮对顾弦道：“好像拿相机的人是你债主一样。”
顾弦消沉归消沉，嘴上绝不输给弟弟：“你笑得就正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摄影师表白遭拒了呢。“
歪打正着戳中伤心事，顾铮俊脸一白：“你再说一遍？”
顾弦：“怎么了你？”
顾铮把脸子一摔，气冲冲走了。
闵芋在典礼结束前出现了。
她平时打扮怎么妩媚怎么来，恨不能把眼线一路飞上太阳穴，可今天却只着淡妆，穿了一身刚从书店里买的学校文化衫，看起来就像一个刚踏进校门的年轻小硕一样。
她也没有向顾家二老介绍自己，只是伪装成路过的学妹，抓着顾弦合影，从头到尾没有搭理顾铮，一个眼神都欠奉。
直到她拍够了，打算走的时候，才对顾铮道：“下次你哥哥谈女朋友的时候，不用再通知我了。”
顾铮大概明白了闵芋的意思：“你打算放弃我哥了？”
“早该放弃了，只是不甘心。”闵芋道：“现在想想，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值得偏要勉强的。”
顾铮心想：大概是顾弦再次坚决地拒绝了跟随她回国。
闵芋的脑子终于好使了一回，名为理智的马桶塞子通开了恋爱的阻塞，是啊，顾弦有什么好的呢？他是科学的好伴侣，但绝不会是个好男朋友，好丈夫。
“我也算是帮到了你，”她耸肩道：“至少顾弦那家伙应该没脸招惹你的仙女了。”
顾铮再次被扎心，虽然如此，但自己也没脸招惹缇屏了……
闵芋给他鼓劲：“加油，结婚了记得给我发喜酒。”
顾铮沮丧道：“我已经彻底没戏了。”
“不一定哦，”闵芋狡黠地笑：“儿子啊，你只是在她面前暴露了本性而已，可要是她恰恰喜欢你的本性呢？”
“你别安慰我了闵姐，正常人会欣赏酒后强吻还唱样板戏的傻逼吗。”
顾铮此人贵在拥有足够的逼数，他太清楚自己芯子里是个什么货色了，娘不疼爹不爱，从小到大空有一张帅脸，其实由于成绩不好，压根没收过几封像样的情书。
情书这种东西没用，但能提振一个人所以自身魅力的信心，很不幸的是，顾铮两样都没有。
闵芋突然严肃起来，抓住顾铮的领子：“顾铮，我特别讨厌你身上这股自卑劲儿，你自己都不觉得你能泡到人家，随随便便半途而废，还指望人家发现你的真善美？”
顾铮像只憨八龟一样，懵懂地看着她：“我有自卑吗？”
“有，”闵芋斩钉截铁地点头：“你说我恋爱脑，你不也一样？这才多大点事就把你打击成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想想，以郑缇屏的性格，她如果真对你没有一丁点想法，她会吊着你吗？”
顾铮茫然道：“那是她修养好，不忍心直接拒绝我……”
闵芋简直怀疑顾铮的脑袋被一群野驴踢瘸了，恨铁不成钢道：“怎么可能？顾铮我告诉你，越是修养好的人，越是不能容忍一切关系不清不楚，她没骗你，她真的在思考中，你还有机会的，听懂了吗！”
顾铮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
好大一只男人再次露出了小狗狗的表情：“真的吗？她不讨厌我？”
“……妈的智障，自己悟去吧，老娘今天失恋了，没心情支教。”
闵芋和缇屏不一样，她是脏话大王，顾铮当不成她的小叔子，那就继续当她儿子。
“不过我提醒你一下啊，这位的性格是比较正派的，你别再暗戳戳搞小动作糊弄人家了……你人呢？”
闵芋还未说完，顾铮已经甩起两条长腿，绝尘而去。
他冲进缇屏的办公室，这次是五双眼睛一齐盯着他。
缇屏也在，她看到了顾铮，表情稍微有点不自然。
顾铮抢先开口：“那个……那个盒子，你拆开看了吗？”
缇屏摇头。
怎么可能拆开？四周环绕着四双虎视眈眈的狼眼，她要真这么干了，明天她的八卦就会飞满整个学院。
顾铮大喜过望，在包裹里自顾自刨了一会儿，刨出一张漂亮小贺卡，他借来一支笔，刷刷改了几个字，又塞回了包裹里。
如果这是一个游戏，那一定能看到缇屏师兄妹脑门上硕大的问号。
缇屏的印裔导师悄悄问缇屏师姐：“这人是谁？”
师姐轻启朱唇：“可能是你徒孙的爸爸。”
包裹里装着手写的道歉信，手写的贺卡，以及一份精心挑选的道歉礼物——新的咖啡机和恒温杯垫，确保你喝到的每一口咖啡都是温热妥帖的。
顾铮也发现了，缇屏活得特别简单省事，不喜欢打扮，不喜欢娱乐，看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也不喜欢钱，所以顾铮浑身上下能拿出来的，只有诚意和体贴。
回到公寓后，缇屏拆开了他的信件，洋洋洒洒几千字，全是在道歉加表白，详细阐述了他为什么喜欢她，相处中他的心路历程，最后一千字以道歉为主题，字里行间后悔之情几乎外溢，让缇屏想起中学时看到别人被老师罚写的检讨书……
至于被他改掉的那份贺卡……原本写的是他不会再打扰她的生活，现在被改成了“可以原谅我吗”
缇屏忍不住笑出了声，对着窗外万家灯火，徐徐喝下一口咖啡。
热的，和他一样。
第二天清晨，顾铮收到了消息。
她说她看完了顾铮的信，并且谢谢他的咖啡机。
那天的强吻事件她有些介意，但可以不追究，因为他喝醉了，醉鬼往往不知道自己是谁，而且会展现出最自我的一面。
缇屏讨厌不真诚，但似乎不讨厌他暴露本性的样子。
总而言之，她需要更多的相处，来确定是不是该和顾铮发展朋友以外的关系。
小张读着最后一条：“……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但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在你停留时间到期后，我们的关系该如何维持下去……”
小张懵了：“好复杂啊，这是给你发offer的意思吗？”
顾铮沉吟：“我咨询了闵姐，闵姐对我说恭喜，她说这是个口头offer，除非我在试用期间捅出了天大的篓子，不然可以稳稳转正。”
小张喜出望外，小张老泪纵横：“老板啊，皇天不负苦心人，你终于上位了。”
“嗯。”顾铮深沉地发出鼻音。
小张感觉不大对劲：“老板，你为什么表现得那么平静，这不像你啊。”
顾铮噗嗤一声笑了，向他展示沾着血的面巾纸。
小张吓坏了：“老板你来大姨妈了？？”
顾铮道：“呸，什么大姨妈！这是老子昨晚太开心，以至于在床上翻跟头，结果不小心撞在床头那块木板子上流出来的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