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鸡汤
面对哥哥的自卑可能是顾铮这辈子都迈不过去的坎。
出于自卑的心理，他放弃了光明正大和顾弦竞争的路子，转而迂回婉转地挖起墙角。
现在目的达到了，得偿所愿的喜悦淹没了他，可是内心深处，那点不安也在同时缓慢地膨胀。
如果缇屏知道了怎么办？
她会不会也像放弃顾弦一样，决然地放弃自己？
为了安抚心里的不安，他像只狗一样，只想去主人身边小心地蹲好。
然而，第二天跑去缇屏的工作室一看，人却不在。
缇屏师姐告诉他缇屏今天请病假，在家里修养。
顾铮冷笑三声，呵，又是顾弦造的孽。
顾铮问小张，探病一般需要带什么，小张答曰：水果。
顾铮又问闵芋，探病究竟需要带什么，闵芋斩钉截铁回答他：花，最好是红色的花。
顾铮问白色的行不行，他觉得缇屏适合纯净无暇的白。
闵芋在电话那头发出爆笑：“行啊，你送白花，绕着她围一圈，黑白无常看了都想加班。”
“你就坏吧，不准笑！”顾铮恼羞成怒。
半个小时后，顾铮把自己收拾得齐头整脸，刘海梳得妥妥帖帖，穿一身青春靓丽运动装，嫩得能掐出水来。
对着镜子拨了拨刘海，好一个闭月羞花的大帅哥。
顾铮别的方面有点小自卑，但对这张脸和这生猛的身材，他是非常满意的。
万无一失，他出现在缇屏家门前。
彬彬有礼地敲门：“……缇屏，你在吗？”
等了三十秒，门开了，门缝里露出缇屏素净的脸。
她平时就很白，但今天好像格外地白一点，两道细弯眉如柳，斜斜挂在雾蒙蒙的眼睛上方。
见是顾铮，她侧身迎接：“请进。”
顾铮迈着小碎步，成功登堂入室。
缇屏家和她这个人一样干净，收拾得一尘不染，干净到没什么人气，不像是个女孩子居住的地方。
“这是什么？”她指了指顾铮藏在身后，露出一小截的镭射包装纸。
顾铮把他精心挑选的花束秀给她看：“这个送给你，祝你早日康复！”
道理缇屏都懂，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束红红的康乃馨里出现了那么多……是苹果吗？
大束康乃馨已经足够土了，他还选的是带奶油黄花边的那种，土上加土，里面还杵着几个硕大的油光锃亮的苹果……看起来简直土他妈给土开门——土到家了。
这是什么新潮的风俗吗？
心理斗争一番，她迟疑地抱过来，塞进闲置已久的花瓶里。
看着觉得不太对，她把苹果揪下来，才勉强顺眼了点。
“谢谢。”
顾铮满怀期待地眨眼睛。
缇屏沉默一瞬，昧着自己的审美，添了一句：“……挺好看的。”
事实证明，缇屏还是低估了顾铮。
夸完他的豪华苹果花，顾铮喜上眉梢，从身后又拎出了个塑料袋。
袋子里躺着一只白嫩肥美的——走地黑毛鸡。
顾铮笑容里带着居家式的温情，一把把鸡抡上了缇屏的案板，还问她：“这块是用来切肉的吗？”
缇屏盯着那只鸡，缓缓点头。
顾铮笑呵呵地从袋子里又掏出了葱姜蒜酱油麻油等调料，整整齐齐码成一排，最神奇的是这家伙居然还带了一套围裙，粉色小碎花款，并把它妥帖穿在新买的学校卫衣外面。
好魔幻。
“小张挑的。”穿着碎花围裙的顾铮露出尴尬的笑容：“他是lgbt人士，审美比较独到哈。”
顾铮一个一米八五的大男人穿得如此娇俏，视觉冲击力实在令人无法忽略。
缇屏忍不住扯了嘴角，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模样。
顾铮呆呆看着她：“你可以再笑一下吗。”
真他妈好看啊。
缇屏不自在地收敛神情，正色道：“你先告诉我你来做什么？想借我家厨房？”
“对，”顾铮举起肥美的走地鸡：“你师姐说你生病请假了，我刚好问我南方朋友学了一手煲鸡汤，想做给你吃一次。”
他特别认真道：“生病就要多补充蛋白质。”
缇屏愣了一下：“你想做饭给我吃？”
“对啊，”顾铮熟练地切鸡切葱：“我做饭可是很厉害的，我家厨师以前供职饭店，我继承了他八成衣钵，恭喜你能吃到顾大厨亲手烹饪的饭菜。”
缇屏失神了很久，才轻声道：“……谢谢。”
“说起来，你是感冒了吗？还是发烧？”顾铮问：“我要根据你的身体状况调整油量和口味。”
缇屏沉默了。
顾铮睁着他纯良的大眼睛，等待她的答复。
“我其实没有生病。”缇屏道。
“可能师姐没跟你说清楚……我是痛经。”
一小时后，小张一脸晦气地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一袋红枣燕窝。
“中超买的。”小张伸出讨薪的手：“贵得要命，老板你得给我报销一下。”
“知道了，我给你转。”顾铮摘掉料理手套，摸出手机。
小张刚想夸老板你转钱的样子简直帅到爆炸，就听顾铮在嘀咕：“不知道她爱不爱吃红枣……”
小张无语：“老板你还记得，你的正式工作，是个霸道总裁吗？”
“记得啊，公司都快上市了，老子马上财务自由。”顾铮道：“这两年累得像条狗，可算把生意折腾上正轨了。”
小张循循善诱：“那你是不是该干点霸道总裁该干的事呢？”
“比如？”
“工作。”小张深情向他展示合伙人的一长串未接来电：“副总都打到我手机上来了！越洋电话！”
顾铮理所当然：“可这是我今生第一次追求爱情的悠长假期，后半生的幸福寄于一线，难道不应该稍微放下工作吗？勇敢向前冲吗？”
小张：“……不是老板，那你不能仗着自己长得像木村拓哉就随意旷工，昨天的邮件你都还没回呢。”
顾铮受宠若惊，伸手摸脸：“你说我像木村拓哉？”
小张忍无可忍：“我看你像农村拓哉。”
砰，顾铮愤怒地关上了房门。
缇屏听见动静，从沙发上回过头：“怎么了？”
顾铮拨了拨精心打理的头发，对她露出爽朗的笑容：“没什么，小张这孩子净会胡说八道，他说我像木村拓哉，真是的，昨天还说我像柏原崇，还没到一天就换人了。”
缇屏嗯了一声，缩回沙发上。
顾铮在与烧鸡搏斗，菜刀挥得虎虎生风。
开切葱姜蒜时，顾铮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抬头一看，缇屏正端正地坐在沙发一角，严肃地盯着他瞧。
顾铮手中切姜的姿势无意识地做作起来：“怎么了？我脸上沾到什么脏东西了吗？”
缇屏没说话，继续盯着他打量。
顾铮被看得快绷不住了，心猛烈跳动。
糟糕，她是不是发现了……
要顺势表白吗？要吗？她会接纳他吗？
顾铮把心一横，发现了又怎么样？大不了勇敢a上去，直接说我喜欢你得了，不成功就成仁，反正她已经分手了，现在是单身，他表白名正言顺……
顾铮豁出去了，把菜刀往水池里一搁，深吸一口气：“缇屏，我……”
缇屏打断了他的吟唱。
她严肃道：“你不像木村拓哉，也不像柏原崇，我觉得你更像年轻时候的山下智久。”
可能搞研究的人都这毛病，下完结论就非要证明一下才行，不然浑身都不舒服。
于是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顾铮在做鸡汤，缇屏搬出投影仪，播放古早的日剧，指着屏幕上帅气的日本男人道：“你看，真的和你很像，尤其是鼻子。”
顾铮垂头丧气：“我……我没有他帅。”
他仍沉浸在表白未果的憋闷之中。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触碰到他的额头，轻轻拨动他的刘海。
眼前是缇屏放大的脸。
她聚精会神地把顾铮的刘海拨到一边，认真道：“这样就更像了。”
日剧暖黄的色调铺满了空旷的房间，缇屏近在咫尺，长发流泻，眉眼端方，像王羲之的字，四平八稳里透着姿媚之气。
她的指腹带点常年持笔，与键盘打交道的薄茧，若有若无掠过皮肤时，留下一串不动声色的涟漪。
顾铮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发出来。
开心吗？不，这一刻他心里的第一个想法是慌乱，慌乱到想逃跑。
顾铮的人生中有过被人专心对待的时候吗？答案是没有，顾弦光芒太刺眼，他生活在哥哥的阴影下，早已习惯了被忽视，被怠慢，一旦有人展现好意，他总是会怀疑：是因为我是顾弦的弟弟，还是因为我是顾铮？
他呆呆看着缇屏，她的眼睛不再那么雾蒙蒙了，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就好像，他在这一刻，是被她认真对待的。
事实是缇屏今天戴了隐形眼镜。
自然的公主棕色，直男顾铮完全没察觉。
如果顾铮没有拎着走地鸡上门，缇屏今天本该缩在沙发上吃泡面，一边发呆，一边看完一整部毫无营养的肥皂剧。
可是顾铮来了。
很出乎她的意料……
虽然他说了给她做饭是为了感谢她近日在技术上的帮助，但……他好像对她太好了一点。
这种好让缇屏不知所措，明明她已经和他哥哥分手了不是吗。
缇屏抱起她养的小猫柯布西耶。
顾铮闷头烹饪，刘海垂下来遮住双眼，看不清表情。
她想了想，慢慢走过去：“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去休息吧。”顾铮机械地开口。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语气太硬，勉强地勾起嘴角一笑，沾着酱油的手揉了把柯布西耶的头顶毛：“……他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