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社死
小张惶恐，小张不安，小张害怕极了，怎么办？老板好像真的陷进去了，好像真的要在道德败坏的边缘大鹏展翅了。
对于良民小张来说，吃饺子这件事着实有点刺激。
他刚开口：“老板……”手里的手机发出能把僵尸震醒的高亢提示音。
“握草！”小张直接吓出了一个阿姆斯特朗大回旋。
顾铮劈手夺下手机，抱在怀里满床打滚：“啊啊啊啊她通过我的好友申请了！”
小张：……这就是你开最大音量的目的吗？
“老板……”他还是觉得大大的不妥。
顾铮把手机屏幕怼到他跟前：“你看，她还对我打招呼，她说hi！”
郑缇屏头像上的猫咪仿佛都在吐槽他是个屑男人。
看到老板的智障行为，小张突然释然了。
首先，老板吃饺子关他什么事。
其次，这可是读了博士的饺子！就老板这个智商，骗得着人家吗！
顾铮像个鸵鸟一样在被子里撅着腚，晃来晃去：“你说我回什么好，回表情包会不会不太稳重？”
小张：“我觉得没什么影响。”
“那我也回个hi吧。”顾铮小心翼翼敲下两个字母，发送。
河边的白色大楼里，郑缇屏正在和软件bug搏斗。
这是她的研究项目，参数化设计建模流程革新及优化，横跨图形学建筑学与计算机等多重领域，许多问题都未知，只能自己摸索着解决。
这就是读博士的意义，孤寂探索人类知识的边缘，再竭尽全力地，把它往外推一小截。
顾弦的弟弟发来好友申请，她看也没看就直接通过了，随手发了个礼貌的hi，转头继续修那该死的bug。
捣鼓半天，屏幕上呈现的图形还是纹丝不动。
她拖动参数，图形突然如癫狂的兔子一样，满屏乱舞。
不应该啊。
难道是前面的人逻辑出错了？
她给自己灌了杯咖啡，陷入沉思。
“缇娜，”同办公室的白人师姐叫她：“你方便的话，可以来帮我修复这个模型吗，它不工作了。”
白人师姐已经读了六年博士，走响应式景观方向，最近正为了毕业苦苦煎熬。
缇屏走过去帮她调试：“……代码没问题，可能是机械臂卡住了。”
“怎么办，”师姐掏出凡士林：“上点油？”
捕捉到缇屏一言难尽的眼神，师姐痛苦捂面：“我不适合研究，我应该去业界。”
即使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大脑们，也有为罢工的机器烦恼的时候。
两人蹲在沙盘前吭哧吭哧物理debug，师姐满面愁容，缇屏神色严肃。
“修不了，叫老板找工院那边帮忙看一下。”缇屏道。
师姐问道：“老板昨天刚去欧洲开会，能让你男朋友来修吗？”
顾弦吗？缇屏摇头：“他是理论物理的，不懂机械。”
似乎勾起了师姐的伤心回忆，她冷笑道：“老娘有个前男友也是做理论的，他跟我分手的理由是他不希望有一个学工程的女朋友。”
“这是学科歧视。”缇屏皱眉。
“所以他成了前男友，”师姐捋了把头发：“后来老娘再也没约会过科学家。”
“很抱歉听到这些。”
两个工科女人相对无言。
师姐突然指着缇屏的手机道：“有个人一直在给你发信息，是你男朋友吗？”
缇屏一愣。
顾弦从来不会在实验室里联系她。
“是我男朋友的弟弟……”缇屏道：“糟糕。”
她立刻起身出门：“我没有及时检查信息，他在楼下等了我两个小时。”
此刻的顾铮尚且不知，他在缇屏的师门里获得了全新的外号：twohours
他坐在楼前的大台阶上，一脸迷茫地玩耍消消乐。
时差还没倒好，顾总裁困得像条死狗。
在等的人迟迟不出现，他沮丧地给小张发信息：她还没回，是不是觉得我太唐突了？
小张也不回消息，小张在睡回笼觉。
唉。
他把头搁在膝盖上，眼巴巴望着面前出双入对的小情侣们，羡慕得眼睛都要滴出柠檬汁来了。
顾弦说他们刚确定关系……那之前应该牵过手，不知道有没有拥抱，打啵？
可恶，好嫉妒。
为了排解柠檬心，他再次打开消消乐。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有人在叫他：“顾铮？”
“哎！”他条件反射般迅速起立。
是郑缇屏。
她穿了件学院文化衫，外面套着黑羊毛外套，乌发束成低垂的马尾，素面朝天，微显憔悴。
——因为她在赶导师会议的材料，昨晚debug了大半个晚上，凌晨才睡下。
但就是这一副科研女民工的模样，落在顾铮眼里却那么令人心动。
她提裙下阶，长发飘摇，整个人闪烁着柔和智慧的圣光，荆钗布裙，不掩国色。
顾铮再次看呆了。
他不争气地开始幻想，郑缇屏在自家大床上醒来，玉面不施粉黛，睡眼朦胧，穿家常打扮走入厨房，自己替她做好早餐，她温柔地印一吻在他侧颊上……
郑缇屏的声音打破他粉红色的幻想：“你怎么了？”
幸亏她出声，要不然顾铮把他俩孩子上哪个幼儿园都想好了。
“没事没事！”顾铮露出阳光可爱的笑容：“刚才坐太久，站起来有点晕。”
果然，郑缇屏抿了抿唇。
一丝心虚歉意泛上心头。
虽然自己并非有意忽略他的讯息，但总归是回复不及时，才让他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坐在石阶上等了她半天。
缇屏原打算给他刷卡开门，然后自己回去工作，可眼下，她有点于心不忍。
她道：“很抱歉没有及时回复你，我在帮师姐的忙，没有留意讯息。”
顾铮紧张得手心冒汗，调整情绪，恰到好处地表达出惊慌：“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既然如此，郑小姐回去继续工作吧，我可以自己逛。”
缇屏顿了顿，确实是打扰到了，但……
但他这么懂事，自己反倒不能随意晾着他。
顾弦的弟弟，那以后就是一家人，多抽些时间照顾也是应该的。
她决定抛弃正为bug抓狂的师姐。
“没关系，工作室不忙，”缇屏道：“跟我来吧，我带你走走。”
“那就麻烦郑小姐了。”顾铮一向是很懂怎么得寸进尺的：“我能去河边和你合个影吗？”
“当然可以。”缇屏淡淡笑了一笑：“不用叫我郑小姐，你可以直接叫我缇屏。”
顾铮终于光明正大地叫出她的名字：“缇屏。”
两个爆破音下是他无法压抑的激动。
她看不到的地方，顾铮摆了个大大的yes手势，无声地嗷嗷直叫。
计划通！
她心疼我！她还扔下工作带我逛校园了，好耶！
应顾铮参观建筑学院的要求，缇屏带他上楼。
可能全世界的建筑学院都长一个样，乱，乱中无序，人人脸上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不留神还以为进了大熊猫繁育基地。
授课生忙着期末评图，工作室一片兵荒马乱，无处下脚，几十个3d打印机开足马力运作，冒着莹莹的蓝光，像某种古典主义的硬核科幻片。
导师出国开会，大师兄陪同，小师妹在度假，大师姐去健身房复健心灵，缇屏领顾铮参观空无一人的师门办公室，顺便给他倒了杯咖啡。
“随便坐。”缇屏道：“小心不要压到模型。”
顾铮受宠若惊，对她傻笑：“谢谢。”
咖啡苦得要命，顾铮硬是凭着意志力喝完了。
缇屏见状，以为他爱喝，又给他磨了一杯。
顾铮笑容僵硬了一秒。
缇屏微笑道：“云南的豆子，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些。”
顾铮：……好。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是条土狗，决定把日常饮品从芋泥波波奶茶改成云南手工现磨咖啡。
墙上贴着大幅图纸，顾铮看不懂，但并不妨碍他装作十分欣赏，对着图纸上奇形怪状的房子频频点头。
“好酷。”顾铮尬夸：“不愧是世界上最前沿的建筑学院。”
缇屏不擅长当导游，也并不觉得这模型图纸满地乱飞，咖啡味儿冲人的建筑学院有什么好参观的。
但顾铮似乎看得津津有味，缇屏思索了一下，可能他对建筑有点兴趣？
于是缇屏不走，顾铮也不走，两人站在图纸前，站了整整五分钟有余。
五分钟后，顾铮活动酸涩的眼睛，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开口道：“抱歉，我对建筑学很感兴趣，看你的作品看得有些入迷，我觉得你的这张图很好，特别酷，刚刚在想怎么投资把它建出来。”
缇屏：……
顾铮觉得自己帅呆了。
他给自己的表演打九十分。
既显摆了自己的品味，又显摆了自己的财力，还恰到好处恭维了女神。
完美！
转头求夸，正对上缇屏微妙的眼神。
他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你画的吗？”顾铮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不是，”缇屏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是我师妹研究生期间的作品，这是她的废稿。”
这一瞬间，顾总裁的尴尬足以让他冲上学院楼顶一跃解千愁，狠狠摔他个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有些人看似活着，其实已经在心里反复去世几万遍了。
其实缇屏还是给顾铮留了最后的面子。
她没告诉他这张图被师妹贴反了，也没告诉他，师妹乃是他们师门招生失败的结果，因为设计能力过于拉胯才改走了理论路线，近日因为心态崩溃，正在西岸度假。
稳稳饮了一口咖啡，缇屏对顾铮的鉴赏水平有了大致的逼数。
应该是——叶公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