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墙角
小张的翻译结果显示，郑缇屏高中出国念顶级私校，本科学的计算机工程专业，博士转行目前的研究方向。
这是真学霸，转个行跟吃饭喝水似的。
小张友情奉上顾弦的履历，同款牛逼闪闪，顶级商学院本科，顶级实验室博士。
而且他研究的那个方向听起来比郑缇屏的还人话鬼说——通过全息术和黑洞信息悖论来理解量子引力的预测和基本结构，每个字都认识但合起来就特么的看不懂。
正疯狂查询计算机参数化设计究竟是什么东西时，郑缇屏清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到了。”
车停在宾馆前，大楼金碧辉煌，一股暴发户气质——顾铮的审美。
郑缇屏瞥了一眼，没说话。
她打开后备箱，面不改色地拖出四十来斤重的行李。
顾铮一个激灵，连滚带爬下车：“我来我来，怎么能让你扛箱子？”
晚了，他冲过去时箱子已稳稳落地，他伸出去帮忙的手正巧按在郑缇屏素白的手背上。
他心跳漏了一拍。
随即更加猛烈地搏动起来。
……好软。
小张多有眼力见儿，见状立刻道：“我先入住哈。”
脚下生生转了一百八十度，光速冲进酒店大堂。
顺便还贴心地拉走了门童小弟。
“抱……抱歉。”顾铮又开始结巴。
郑缇屏不动声色抽回手，后退一步：“那你来拿。”
她的眼睛比月辉还要清冷，风衣在夜风中微微扬起。
好像真的随时都要凌波而去。
顾铮缩回手，那微凉的触感还留在掌心里。
他抬头，欲说什么，忽听她电话铃响，郑缇屏轻声道：“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顾铮没说话，他看见了来电显示，两个字，师兄。
她低低的声音飘到耳边：“对，已经到了……好，你忙吧……没事……”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她玉雕般的脸上浮现出一点温柔的笑意，抿了抿唇，回答：“好。”
这是她今天第一个有温度的表情，却不是给他。
顾铮转过身，不让她看见自己眼中无法压制的不悦。
他特别想打人。
更确切一点，想打顾弦。
这感觉就像七岁那年握紧了一颗喜欢的玻璃弹珠，可下一秒就有人掰开他的手，告诉他：这颗弹珠是你哥哥的。
顾铮觉得领子箍得真她妈紧，箍得人透不过气来，定西装的时候那外国老头吹得天花乱坠，什么定制服饰才最贴身，都是屁话，屁话，一点都不舒坦。
怎么又是他，怎么什么好事都能落在顾弦身上呢，嗯？
这个问题困扰顾铮十八年，他为什么就事事不如哥哥。
不知道让他失眠的是时差还是憋屈，顾铮蹲在浴缸里打了一整晚的消消乐，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梦里面满是郑缇屏雾蒙蒙的眼睛。
第二天早上，他像条傻狗一样，在浴缸中悠悠转醒。
低头看了眼某个不能详述的部位，他低声骂了一句握草，爬起来洗裤子。
酒店早餐已经没了，他拆了包昨晚吃剩的巧克力豆，打开手机一看，好多条信息和未接来电，全是顾弦的。
他打回去，字正腔圆地骂一句：“fxxkyou！”
顾弦觉得自己当真是个好哥哥，弟弟想干自己，自己还给他买午饭。
缇屏昨晚回公寓，他怕她危险，下楼接她，在电梯里，缇屏突然问：“你弟弟是不是快破产了。”
顾弦一愣：“怎么会？他的生意蒸蒸日上，顺利的话，过两年就要上市了。”
缇屏皱起眉头：“……嗯。”
顾弦沉默下来。
虽成为名义上的情侣，但顾弦和郑缇屏都是理智冷淡的性格，两人间的关系和朋友也差不了多少。
聊得最多的不是风花雪月，而是今天做什么饭，明天有什么科研进展，这种寡淡如水的话题。
他们甚至都还没住到一起。
酒店房间里，阔别多年的兄弟再度相见，一人一碗牛肉粉，配果切套餐。
顾铮饿得前胸贴后背，吃完了自己的又去抢顾弦的，到最后两碗粉都进了他的肚子。
顾弦看着弟弟狼吞虎咽的模样，陷入沉思。
“顾铮，”他问：“你实话告诉我，你的公司是不是要破产了。”
顾铮从盒饭上方，惊悚地看向他。
“谁跟你说的，”顾铮道：“这属于商业造谣，我得去告他。”
顾弦道：“缇屏。”
顾铮的气焰一下就熄了火，喉咙口梗住，喷喷香的牛肉粉也变得难吃起来。
“你有女朋友，为什么都不告诉我。”顾铮道：“你把我蒙在鼓里，让我好像个傻逼你知道吗。”
顾弦疑惑：“你怎么傻逼了？”
顾铮不想告诉顾弦，把脸埋入碗中。
“她是我导师带的本科生，正巧和我住一栋公寓。”顾弦喝了一口咖啡：“四年的老朋友，我上周向她表白，她同意了。”
顾铮道：“所以不是不告诉我，是没来得及告诉我。”
顾弦笑起来：“是啊，我也该安定下来了，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特别适合组建家庭，现在我的工作已经搞定，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他没留意到弟弟铁青的脸色。
“适合组建家庭？”顾铮问：“你只是想娶她，还是喜欢她？”
顾弦一愣：“有区别么？”
当然有。
顾铮突然开口道：“顾弦，老子也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后者扬起一边眉毛：“这就是你总想干我的理由？”
“对，”顾铮道：“爸妈的宠爱，离厕所近的房间，不被检查书包的权利，老师的夸奖和鼓励，这些全属于你，我穷得只剩钱，还都是靠自己赚来的。”
顾弦隐约听懂了：“你在嫉妒我？”
不可思议。
在顾弦的记忆里，弟弟从小皮实，他不是如履薄冰的优等生，当然也不用在乎这些奖赏。
“如果我让你感到不舒服，我向你道歉，但你要知道，没有人的人生可以……”
“停。”顾铮道：“别叨了哥，你上城隍庙里薅三百个和尚出来都念不过你，你这是cos唐三藏上美利坚小西天取经呢。”
顾弦：“……你是不是悄悄报了相声培训班。”
顾铮笑得有点狰狞：“你别管那么多，听着，你拿走的东西够多了，偶尔也让我来抢劫你一次吧。”
顾弦听得心里发毛，趁顾铮刷牙的时候，迅速掏出手机搜索弟弟公司的经营状态，要命，弟弟可能真要破产了，他居然想抢劫亲哥！
结果一查发现，公司经营状态好得很，连专业咨询公司都挑不出错。
算了，他想，就当是弟弟中二期还没过吧，小孩子放狠话，正常。
他叮嘱刷完牙的弟弟：“你有空可以先在附近逛逛，今天外面天气很好。”
“好嘞。”顾铮道：“哥你知道这附近哪里好玩吗？”
顾弦想了一下：“河边？”
“没劲，”顾铮撇嘴：“不过河边那个楼挺好看的，我想进去参观参观。”
顾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哦，那里是工院和建院。”
“可惜进不去，要学生证。”
“缇屏就是建院的，让她给你刷下卡。”顾弦浑然不觉弟弟的坏心思：“你有她微信吗？”
“没有。”顾铮平静道：“你给我一下呗。”
很多年后顾弦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仍忍不住暴打弟弟的狗头。
很多年后顾铮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还会怀念当年纯洁的自己。
前一刻还憋着坏，后一刻发出好友邀请时，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紧张。
生猛的康平杨子荣秒变康平金燕西。
小张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老板虔诚地趴在手机前，一边播放着悠扬的古早名曲暗香，一边用翻译器看郑缇屏的论文。
房间中回荡着沙姓歌手忧郁的歌喉：如果爱告诉我走下去，我会拼到爱尽印头～哦欧～
小张觉得可能是自己开门姿势不对。
歌声中，老板深沉抬头，眼中跳动学术的光辉。
“我觉得我已经初步入门的建筑学和图形学。”
小张没有灵魂鼓掌奉承：“老板好棒，老板最聪明。”
“嗯哼。”
下一秒，顾铮一头倒进被子里：“可她还是没有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呜呜。”
小张问：“老板你什么时候发的，一天了吗？”
顾铮小心翼翼点开郑缇屏的猫咪头像：“已经发了半小时了，她还不理我，她是不是不想和只有本科学历的人交朋友？”
小张：……妈的智障。
“嫂子有朋友圈吗？”小张道：“看看。”
顾铮闻言，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
小张道：“停，别动，保持，老板你现在特别具有霸总气质，真的你只要不张嘴说话就帅到爆，帅裂苍穹。”
顾铮哼了一声，把手机扔给小张。
小张伸头一看，半年里郑缇屏只发过一条朋友圈，是在五天前，照片里顾弦和郑缇屏站在一座古老的长桥上，夕阳给两人的脸镀上柔和的金粉。
顾弦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郑缇屏则温柔腼腆，一贯雾蒙蒙的眼里倒映出河水的影子，碎光闪烁。
“嫂子真有气质，漂亮得跟明星似的。”小张啧啧称奇：“老板兄弟俩的眼光都那么好。”
后半句他没说，坏就坏在好到一块儿去了。
顾铮继续看论文，死白的屏幕光打在他脸上。
半晌，他道：“不许叫她嫂子，叫郑小姐，听见没。”
小张眼睛瞪得像铜铃：“蛤？”
“男未婚女未嫁的，叫什么嫂子。”顾铮道：“他们刚在一块儿一星期，连睡都没有睡过，怎么就是我嫂子了。”
“不是老板，”小张言语系统混乱了，他抹了把脸：“你真要吃饺子？人家是你亲哥的女朋友，你这叫撬墙角，缺了大德了，搁古代是要浸猪笼的！”
“老子偏要撬。”顾铮冷笑：“再说我哥也没多喜欢她，只是想娶她罢了，我算是撬墙角吗？拿建筑比喻，他俩这叫违建，违章建筑懂吗？都不用地震，台风一刮哧溜一下就跟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