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嫂子
美洲板块似乎并不欢迎来自东方的霸道总裁。
入境很曲折，因为海关查抄了顾铮超额的现金，以及中药若干。
顾铮无法相信美国人竟然如此龟毛，老板病突然发作，非要让小张解释这中药里没有任何可疑成分，全都健康可靠云云。
小张只能硬着头皮翻译。
也不知是哪一句让海关觉得这俩人有点毛病，两人被拉入检查屋，待了半天才灰头土脸地出来。
顾铮悲愤踢飞巧克力豆包装纸：“草，老子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同志们任需努力。”
小张把行李扛上小推车，饿得气若游丝，全凭本能恭维：“老板说得太好了，这觉悟，不愧是康平杨子荣。”
“我哥呢？”顾铮左顾右盼。
小张道：“下落时发来消息，他说他来接你。”
“人呢？”顾铮嘟嘟囔囔：“他不会又鸽我吧。”
这人打小就这样，天才病，一有灵感就闭关消失，物我两忘。
“等等，”小张换上临时电话卡：“卧槽，他说他实验室还有事，我们出关出太久，一直没联系他，他只能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顾铮已经炸了：“亲哥吗这是！他居然把他柔弱不能自理的弟弟独自扔在异国他乡的机场里！”
“老板……”小张好像还想说什么。
“他太过分了！科学就那么迷人吗，啊？比他不远万里前来欢送他毕业的弟弟还要重要吗？”
“老板你冷静一下……”小张紧急安抚。
顾铮不听不听，他委屈，他委屈死了，从小生活在哥哥的阴影之下，哥哥干啥啥牛逼，他干啥啥不行，唯一聊以慰藉的是哥哥本人还算是宠他，结果哥哥投身帝国主义怀抱后，这唯一的好处也没了，他是不是也嫌自己烦，不配当他大科学家的弟弟？是的吧，一定是的吧！
“小张！”他伤心又愤怒地转过身，按住助理瘦弱的小肩膀，叫嚣道：“买机票，现在就买机票，让我离开这伤心之地，让我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
此时他尚未察觉到手感不对。
小张的肩膀硬得硌人，可这个肩却很柔软，骨肉匀庭。
在他最激奋的时候，眼前猛然出现了一双雾蒙蒙，却深邃的眼睛。
沉静如水的目光淌在他脸上。
很干净，像新的一样。
他话音戛然而止，一肚子怨言梗在了喉咙口，只愣愣盯着这双眼睛看。
他想起遥远时光中，翻到顾弦留在家里书架上的笔记本，凌乱的数字草稿里记着一句诗：白露暧空，素月流天。
素月流天，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他很想用来形容这双眼睛。
他咽了口唾沫，开口：“he…hello"
“老板你干什么，耍流氓呢！”
小张的公鸭嗓打破凝滞的空气：“这还在国外呢，注意形象，甭丢咱们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脸。”
顾铮回过神，赫然发现自己的爪子正按在一个女孩肩上。
女孩雾蒙蒙的眼睛定定看着他，面无表情。
“骚凹瑞！”顾铮赶紧停止流氓行为，吓得口语都变了调。
小张掩面不忍直视之。
女孩淡淡道：“你可以说中文。”
“那……你好？”
顾铮下意识地试探道。
下一秒他就想把自己拍死，他这样看起来好像个笨蛋。
对方客气疏离地回了句你好。
“我姓郑，郑缇屏，”她伸出一只白皙的手：“你哥哥有事要回实验室处理，由我来接你们去住处。”
小张嗷了一声：“哦哦，郑小姐是吧，幸会幸会，我刚刚跟老板说起这事来着，这就见着本人了。”
他尴尬地笑：“都怪我们俩带了不该带的东西，出关出得太晚，累得郑小姐等了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
一席话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顾铮绝望地发现，小张用完了所有他想说的话，一句都没给亲爱的老板留。
更可恶的是，他还抢着和人家握手，见色忘老板。
明明应该是他顾总裁来握！
顾铮只能干巴巴道：“幸会，我叫顾铮。”
他本想说自己是顾弦的弟弟，话到嘴边，变成了：“……s市铮香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的ceo。”
郑缇屏毫无兴趣。
她敷衍点头：“幸会，车库在外面，这边走。”
她穿得很雅致，白衬衫，亮绿风琴褶裙子，行动间风衣款摆，不疾不徐，像凫水的天鹅。
顾铮看得有些呆滞。
小张推着行李车，小跑跟上。
“走了老板，哎，你在干什么？”
顾铮如梦初醒，举起左手示意他闭嘴，右手飞速划动手机。
三秒后，他一个箭步冲到了郑缇屏身边，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郑缇屏扬起雾眸，疑惑地看他一眼。
顾铮干咳一声，道：“郑小姐，你知道挣多多吗。”
郑缇屏更疑惑了。
“这是我们公司开发的产品。”顾铮矜持地指着那个红彤彤的小图标：“很红的，日活千万。”
……
对方维持着礼貌的沉默，沉默是今晚的美利坚。
看她困惑的神情，她是真的不知道挣多多是个什么玩意儿。
在她沉静的目光注视下，顾铮慌了，向小张投去求救的眼神。
小张事不关己地扭过头，缓缓打开消消乐。
顾铮的总裁气焰逐渐萎缩，小声道：“不知道也没关系，你要不要下载一下，在上面买东西很便宜，还可以国际转运……”
这回郑缇屏终于听懂了，恍然大悟，原来是在拉用户啊。
连她这种散客都不放过，这公司应当是快倒闭了。
她怜悯心发作：“好的，稍等。”
一边拿出一只旧手机，滑动解锁。
顾铮没忍住，伸长脖子瞄了眼屏幕。
她用的是纯黑的壁纸，一眼望去干干净净的一片，只放了几个功能性的应用，还有两个绿油油的联络软件。
他平衡了，看来这位不单单是不知道他的产品，她根本不网购。
郑缇屏蹙眉：“商店里搜不到。”
“怎么会，”顾铮道：“挣钱的挣，多多益善的多多。”
郑缇屏干脆把手机递给他。
顾铮接过一看，脑门上汗都快渗出来了，救命，真的没有。
再搜，还是没有。
怎会如此！
小张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小声对顾铮道：“老板，她用的应该是美区账号，下不了咱们产品……”
“那怎么办！”顾铮这回真的冒出了汗。
“把手机还给人家吧，”小张真诚建议道：“反正你今天社死也不止这一次了，虱子多了不痒，回国还是一条好汉。
顾铮还能怎样呢，他还能社会性复活吗？只得尬笑着把手机还给郑缇屏：“不巧，确实没有，那就下次再说吧。”
郑缇屏更加怜悯：连产品都被下架搜不到了，看来是真的快要倒闭了。
上了郑缇屏的车，小张同她确认酒店地址，郑缇屏淡淡点头：“好的，半小时，凌晨前能入住。”
小张满脸堆笑：“麻烦郑小姐了。”
他一戳顾铮，示意他道谢。
顾铮低沉开口，试图挽回总裁形象：“谢谢。”
郑缇屏礼貌地勾起嘴角：“没事。”
顾铮坐上副驾驶，此刻才来得及好好打量她。
她皮肤很白，像常年不见天日，及肘的纯黑长发，末梢烫了很好打理的卷，没仔细化妆，只简单抹了点唇膏，秀挺鼻梁上架了副金丝眼镜。
顾铮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眼里总是雾蒙蒙的——因为她近视，度数还挺高。
整个人冷得表里如一，但她的冷是那种清冽干净的冷法，不让人觉得阴阳怪气。
话也少，开车聚精会神。
顾铮特别想和她聊聊天，就像怀里揣了只小猫一样心痒痒，硬是没话找话：“郑小姐的车饰很特别。”
“是你哥哥的车。”她道。
一下就把天聊死了。
顾铮不死心，接着道：“郑小姐是我哥哥的朋友？”
郑缇屏推了推眼镜，嗓音清冷。
“女朋友。”
据小张回忆，当自家老板听见女朋友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嘴张得能塞进个鸵鸟蛋。
老板看人家的眼神不对，冒着动机不纯的绿光，小张是察觉到了的，甚至还琢磨过怎么助攻一二。
但他没想到，这位面瘫话少表情叼的姐们儿，竟然是老板的——嫂子。
嫂子诶！哥哥的女朋友！
传说中好吃好玩但不能碰的存在！
小张顿时加入了怜悯顾铮的大军之中。
这痴心，终究是错付了。
顾铮好久才勉强笑了一下：“哦哦，女朋友，哈哈哈，他都没跟我说过。”
声音渐渐小下去：“他都不跟我说。”
小张叹气：嫂子不亲哥不爱，双重暴击。
郑缇屏道：“上星期刚确认关系，我们都很传统，约定如果相处后觉得合适，再告诉家人。”
顾铮闷闷地嗯了一声，神情有点萎靡。
今夜他是美洲板块最伤心的崽。
夜间的高速很顺畅，一排孤寂的路灯绵延到极远的街市中，顾铮偷偷看驾驶座上的姑娘，她开得不疾不徐，和哥哥一样，做人不动声色，做事四平八稳。
他不想承认，但他脑补了一下两人站在一起的样子，还真他妈般配。
光是想想就觉得刺眼。
不行。
他拿出手机，给小张发微信：一分钟内我要她的全部资料。
小张回了个问号。
小张：老板你醒醒，人家是你嫂子。
顾铮恶狠狠敲下三字：要你管！
小张禁言了自己。
一分钟后，他发来一串截图。
截图上是年轻一些的郑缇屏，穿得体的白衬衫，面容姣好，雇主最青睐的温和稳重风格。
下面跟了一长串履历，全英文，顾铮一个字都没看懂。
他发消息给小张：你翻译下。
小张心想老子要是看得懂这鸟语还至于给你打工？
又过了一分钟，他发来信息：老板，我劝你放弃。
顾铮：？
小张：她是研究建筑的，方向是形态学表达衍生式和参数化设计，旨在改善设计师和技术合作者在地理上分开的建筑设计实践，似乎还有一个计算机图像学方向的在读博士学位……
顾铮：so？
小张：人家是天才，和咱们不是一个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