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拉下老脸，活的是身不由己
快餐店的水泥台阶上，老赵坐在那吧嗒着烟。
粗糙裂缝的手指因为常年的烟瘾已经熏的发黄，颜色好像是因为外伤涂抹了碘伏一样，要比正常的老烟民的手指颜色还要更深。
快餐店门口人来人往没有人多看这个台阶上的老人一眼。
老赵却是用浑浊的眼睛打量着身边顺着台阶走过的一家三口，他看着孩童嫩白的双手以及富有天真充满生命力的脸蛋，还有左右小手各自搭在左右两边年轻爸妈手上的样子。
眼前温馨的一幕让他脑子瞬间有了恍惚，直到他的手被烟烫到才回过神来。
时间过的很快，一不留神烟就烧完了。
时间确实很快，他记不得自己无忧无虑的样子，也记不得父母曾经的样子，他的父母早已离开了不知多少年。
“爸，刚才我们说的事儿你到底能不能考虑下，不要光顾着你的面子也要管管咱们死活啊！”
老赵的儿媳妇面露焦急站在台阶的下方，看着眼前这个死要面子油盐不进的公公，心里有着比往日里更浓郁的怒火，但在现在这个节骨眼却是不敢发作一点。
要是人家想通了他们小家每月还能有着一大笔外财，可要是给人家气着了那这笔巨款可就真真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她开始在心里懊悔，觉得自己不那么贪婪也就没这么些事儿了。
老赵儿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上台阶坐在了老父亲的身边。
父子俩谁都没有说话，就像以往一样默默的坐着。
“爸，是我们太贪心了，是我们的不对，您看这事儿能不能有转机？”
他这话一出口，一边的媳妇耳朵直接立了起来，同时眼睛看向那个人嫌狗厌，但现在却无比重要的老人。
老赵儿子见老父亲没有开口只觉得对方是在赌气，按以往自己的脾性他不会再多说什么。
但现在不一样，他知道这笔钱对他们来说是滔天巨款，毕竟孩子一日三餐才多少钱。
“爸，你别这样不说话赌气，是我们没事先和你商量，是我们的不对。”
“但咱们就这么走了损失太大，再说刚才那个小伙也没说什么狠话，我看你还能在那干。”
老赵看着自己儿子这副不要脸又没出息的样子心里深深的叹气。
他只觉得时代的鸿沟和道德的定义让他们爷俩在尊严上已经不是能够互相理解的人了。
老赵琢磨了一下，还是很有耐心的开口说：“人家不说滚就是没有说狠话？”
“你们三个话都聊到那份上，场面都紧张到那个地步，人家还用把话再说的明白些嘛？”
老赵儿子听闻低着头点了一根烟吧嗒吧嗒着不说话。
“人家和你们俩说完都没再和我说话，这啥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嘛？”
“你俩在人家面前表演的这一出，他能不烦你们嘛？他能不烦连儿女都管不明白的我？”
两句话说完，老赵儿子听在耳朵里顿时抽烟的频率加快，烟草燃烧速度暴涨，烟雾缭绕。
老赵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又说道：“娃子，你和人家换位思考思考，你要是人家，帮了这么大忙相当于白给钱不说，别人还上门这么对你，你怎么想？”
老赵儿子听到这些深深的叹了口气，只觉得都赖自己这个媳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他并没有敢对媳妇说什么，就像他爹不敢训斥他们担心养老问题一样，他也不敢训斥媳妇，因为担心别人拎包跑路。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如果不让媳妇开心，那后半辈子很有可能要打光棍了。
终于，老赵儿媳看着两个男人的沉默，耐着性子向着台阶迈了几下。
她自己身上的裤子并不干净，依然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爷俩坐在台阶的裤子，心里只觉得眼前爷俩太脏，真是老子儿子一个样都不爱卫生。
她蹲着和身边的老赵说道：“爸，你再仔细考虑考虑，大家都是要吃饭的，过两天人家万一找了别人，那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那不是小数目，你这个宝贝儿子省吃俭用不敢吃不敢喝玩了命的干活也就挣几千块钱，那是两万啊爸！”
老赵听着儿子儿媳一遍遍的劝说，心里的火也被无情现实的冷水浇灭的差不多了。
他扭过头看着儿子脑袋上长出的白头发，以及因为过劳肥而产生的肚子上的肥肉。
又扭头看了看身边这个儿媳妇，要是没有了这笔钱这两口子一天不得打几次架都怪了。
想到这里，老赵又想起了刚才的一家三口的幸福模样。
只不过他不是那个小孩，因为他的爹妈已经死了，没有人会用大手拽着他省力的，眼前这两个都是指着他这双大手拉着他们生活。
沉默，紧接着又是半根烟下去了。
老赵的儿子儿媳一言不发，默默的陪在左右指望着眼前这个老头观念转变。
老赵儿子心底无比希望爸爸回去上班，至于父亲的尊严问题不是他该考虑的，他脑海里面非常笃定的认为，在现实生存和金钱带来的考验下，尊严这个东西是可有可无的。
至于现在他老父亲的局面是谁造成的，那就不是他这个人间清醒儿子该细想的了。
老赵儿媳看着还没张嘴的老头心里紧张，但她心底觉得问题不大，这个老头这么些年相处下来她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她知道对方把家庭责任当第一位的，尊严老人家觉得重要，但非要取舍的话，她断定对方会因为家庭抛弃尊严。
老赵深深叹了口气，像是问眼前这对捣乱的儿子儿媳，也像是在拷问自己。
“哎！你说现在我该怎么耷拉这个老脸给人家打这个电话啊？”
这样的话听到眼前两口子的耳朵里无疑是天籁之音，眼前的问题明显是有了质的飞跃。
刚还在考虑尊严和生存的取舍，眼下无疑是选择抛去尊严，照着实用主义路线进行假设了，接下来只需要他们给点铺垫台阶，这个电话打出去试试就好了。
儿媳马上宽慰道：“爸，你心里当成很不好意思的事儿，实际上人家那么忙可能都不当回事儿，你就和他替我们道个歉，再说一点好听的话，咱们试一试呗。”
她说完赶紧斜了丈夫几眼鼓动对方速度趁热打铁。
“爸，我也这么觉得，你就为我们的不礼貌道歉，然后故作不知的问问对方对你工作这块怎么看，是不是准备要给你换掉，你这么一问再根据对方说的话随机应变！”
老赵心里本就下了决心，眼下又看着身边两个孩子这样说，心里的劲儿又是多了几分。
他拿出手机端详了许久，然后伸出手轻轻摸了两下儿子的头和那一小堆白头发。
后者感受到头上老父亲的手指心里猛地似惊醒般升出一股愧意，他没有任何动作只能默默的低着头脑海里头思绪万千，最后自责起自己的莽撞，自责起应该拦着媳妇搞事儿。
但这些思绪没有宣之于口，也没有在脑海里回荡太久就消散了。
“我怎么感觉你情绪不高，怎么了？”
张雅说着丢给林雨一块软糖，她没有觉得对方拒绝掉她是多么丢面子的事情，两个人的关系和往常一样，该干饭干饭该闲聊闲聊。
林雨拨开了糖衣把软糖丢到嘴里咀嚼，嘴上说道：“运气真的很差，没想到吃个糖还塞牙。”
这次没等他行动，一根牙线就被张雅递到了他的面前：“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
林雨接过后像抽奖一般对着牙缝逐一用牙线清理，反反复复还是没有感觉到舒适。
他只好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直接开始了精细化寻找，把罪魁祸首挑在了牙线上。
林雨把废物扔到了垃圾桶后开口道：“没有话里有话，就是运气不好。”
张雅眨了眨眼睛：“是老赵的孩子们对你说了些什么了嘛，是不是他们让你不愉快了？”
“神探啊你！”林雨打趣。
他说着把键盘一推，双手放在脑后很是慵懒的靠在了椅子上。
张雅把电脑上组员们的工资收入页面关掉，转头看向身边的林雨：“什么神探，刚刚老赵过来找你说孩子们来感谢你，结果你回来就情绪不太高，显然是感谢没感谢明白。”
林雨想起了小会议室里面的对话，想起了老赵儿子儿媳的贪得无厌，以及老赵自己的甩手掌柜心里顿生感慨：“不是感谢没感谢明白，他们的吃相和贪婪真实的让人害怕，多少引起我生理性的不适了。”
他摇摇头苦笑道：“不能细想，这种人一旦细想心里就不舒服，隐隐的膈应。”
张雅听后坏笑道：“我看你留下来的思维导图，还有咱们直播内容优化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心累，快给我讲讲能让你感觉膈应的事儿，那得多有意思。”
林雨微微偏过头看着她：“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猎奇心理还挺重的。”
张雅大大方方的说道：“以前不是要保持点形象嘛，你都和我摊牌了那我就不用保持了。”
林雨听后直接扶额，这样直白且不带任何拐弯的直球，也确实只有他身边这位能打。
张雅见他这样打趣道：“是额头发烧了嘛，这属于真生理性不适的症状嘛！？”
她说着没有任何避讳，真的伸出手向着林雨额头摸了摸，自语道：“嗯，看来不是生理性不适，只不过是一点心理作用，你看我经过你几次医疗科普，如今也有些医疗素养了。”
林雨笑道：“还得是你，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老赵孩子贪得无厌，以为我通过老赵可能扒钱了，他们还觉得我是个抠门的领导，应该给他们做了大贡献的爹加加钱，为此和我啰嗦了好一会儿。”
他轻描淡写的两句话说完，身边张雅的小口都能塞馒头了。
“不是他们试图找你加钱？还以为你贪钱？”
张雅震惊到有些结巴，她说完紧忙把电脑又按亮了，仔仔细细看了好几次老赵的工资。
终于她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了，只觉得这个世界好像都疯了。
林雨跟着看向张雅的电脑，拿着对方的鼠标把老赵工资的四个0拉出颜色。
“不要这么诧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要不然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就不会那么通用了。”
张雅听到这话看着林雨：“我要是你的话肯定能气死，不死也得气的肺上长长结节。”
林雨很认真的说道：“练出来了，不然小时候就被气死了，用游戏术语叫抗性强。”
张雅见他这么自嘲和打趣心里涌起心疼：“你真的不难受嘛？”
林雨伸出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一小段空气，然后又觉不对把这小段缩小再缩小。
“难受这么多，再不能更多了。”
张雅心里更加难受，她觉得对方遇到的垃圾人肯定比自己多得多。
不然不可能这么云淡风轻，农夫与蛇的故事真实发生，绝对不是一般人顶的住的。
她略微皱眉道：“那都搞得这么不愉快了，这个老赵咱们怎么办？开掉吗？”
林雨听后微微仰头：“无所谓开不开，因为我纯粹恻隐之心泛滥帮忙，和他连合同都没有。”
“那就好，要我说闹得这么不愉快的话，他自己应该也没脸回来上班了。”
张雅说完又开口道：“我们要不要现在就招人，他走了得找个人顶上，虽然这样的人很好找，但总归要提前准备准备吧？”
林雨摇头：“先不用准备，我觉得他的儿子儿媳不会这么轻易让这棵摇钱树走人的。”
张雅皱眉：“不会吧，我看他平日里挺有尊严的，不至于再回来跟你道歉说和吧？”
林雨回想着之前老赵在会议室焦急紧张，却又不敢制止儿子儿媳的状态。
他悠悠开口：“他自己肯定没脸再过来了，不过我都说了，他孩子是需要他这棵摇钱树的。”
话音刚落，林雨的手机响起，来电人正是老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