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新婚之夜（上）
“那你快送进去吧，你姐姐一定等急了。”真是知女莫若父啊。
琉璃把信纸折了起来，正思索着系在什么上，抬头看见快伸进格子窗来的银桂，不由灵机一动，站起身顺手摘下连着银桂的长长枝子，连着信一起交给了雅彦。
一大早，侍女们就忙着替琉璃梳洗打扮，敷粉的，梳头的，挑选头饰的，挑选礼服的，忙作一团，连小雪也为选什么袭色，选什么图案的问题弄得头晕脑胀。
一时之间，清继竟也看痴了，那个初识的顽劣的三岁小女孩，今天，终于要成为与他相伴一生的人了……
正在她焦急的时候，忽然听见成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雅彦，怎么是你来送信？”
什么？清继来了，怎么那么快？刚刚还觉的太慢，可是他真的来了，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怎么办，等会儿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他？琉璃的脑中一片混乱，不停的胡思乱想着。
在听到琉璃应了一声，他就踏进房门，绕过屏风，走了进来，献宝似的把信交到琉璃手里。
“哎呀，闭嘴啦……”小雪一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琉璃，你安静一点，”小雪赶紧示意侍女们先退下去，从小在吉野长大的琉璃哪见过这样的化妆，连小雪自已都受不了，想起那时和成范成亲她也是和琉璃一样的反应。她连忙用丝帕替琉璃擦了起来，真是夸张的妆容，算了，还是自已动手给琉璃化个清淡点的妆吧，小雪忽然有些怀念起现代的兰寇，雅诗兰黛了……
琉璃侧过头去，一边用袖子擦着自已的脸，怒道：“全给我擦掉！”
快到亥时了吧，听母亲说清继会在这个时候来的。她的心情也随着时间的接近变得越来越紧张。
雅彦接过信，调侃的笑了笑道：“姐姐，那我就回姐夫那里去了。”他把姐夫两个字咬的重重的，琉璃飞快的给了他一个白眼，雅彦忍住笑，赶紧告辞了母亲就出了房门。
成范忽然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唇边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道：“小鸟，这些事她的夫婿自然会教她。”
山岩浑不语，心底却相思。
琉璃想了想，道：“我要回！”清继看到她的情信一定也会很高兴吧。
在听到门被移开的声音那一刹那，琉璃觉得自已的呼吸好像停止了……
“母亲大人，我要回一封吗？”琉璃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小雪问道。小雪笑了笑道：“以前是不用的，不过现在你要愿意也可以回啊。”
夜月将浅银色的微光隔了薄薄的幔帐洒了进来，照在琉璃身上，映出了玉色的一片柔光。恍惚看到如瀑的青丝一泻到底，衬在华丽无双的十二单衣上。梅红色的唐绫外衣上隐隐绣着紫藤花纹，袍下显出来的是鲜艳的棣棠色，如云霞般绚丽的衣裾随着她的身子微微颤动，格外惹人怜爱。她缓缓抬起头来，暗夜般幽黑的眼眸中闪耀着星星的光泽，带着几分喜悦，几分娇羞。脸上悄然浮起一丝春晕，好似一朵樱花开得那般娇艳撩人。
“咳，咳，咳……”成范似乎被这话呛到了，咳了好几声，望了望四周，低声道：“小鸟，说话注意点。”
“我哪次不周到了，这几天我还和琉璃说了很多新婚之夜要注意的事呢。”小雪瞪了他一眼。
泰清果然挑了一个好日子，行礼的这一天阳光明媚，凉风习习，藤原府邸庭院中的池塘上，片片秋叶已覆盖于水色之上，虽不是姹紫嫣红，却也有楚楚韵致。叶色或浓或淡，水波闪闪发光，格外有些幽雅之趣。
今天居然能亲眼看到心爱的女儿出嫁，亲眼看到自已的孩子得到幸福，老天虽然夺去了她很多东西，却也给予了她不少，看着女儿的笑脸，小雪的心，越来越柔软了……
一直折腾了到了晚上，琉璃才被送进了寝房，坐在围着丝绸幔帐的寝台里等着新婚丈夫的到来。她无奈的看了看被包裹成人偶娃娃的自已，自从结裳之礼后她似乎很久没穿过这么累赘的礼服了，连动弹一下都那么困难。
也不知想了多久，忽然听见门外的回廊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来了？琉璃只觉心中犹如小鹿乱撞，她紧紧捏着自已手中的桧扇，手心密密的渗出了一层细汗，不，好像额上也在渗汗……
“母亲大人，父亲大人在忙什么？”
“啊！鬼啊！”琉璃看着镜子里的脸忽然大叫一声，好好的一张脸，被白粉敷得惨白惨白，双颊被用红花中提取的颜料刷成了两团大红。
她赶紧挑了一张樱色的中国纸，思索了一会，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笔，蘸了点墨，就下起笔来。
此时，小雪和成范更是心急如焚的等着清继的到来。
“你就别操这份心了。”成范又恢复了一贯的优雅，带着一丝戏谑的口吻道：“这种事对男人来说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根本不用学。”
“是啊，父亲大人，既然是姐姐的喜事，我做弟弟的也该出一份力。”雅彦的声音里明显带着笑意。
一见到相思这个词，琉璃就笑得合不拢嘴了，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傻傻的笑了一会，便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入怀中，这可是清继给她的第一份情信啊。
逢坂关岩下，流泉清且漪。
琉璃一问，小雪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父亲大人忙得很呢，要吩咐下人准备能点燃三天的脂烛，还有三天后三朝饼仪式的一些事情。”从昨天半夜起，成范就把她吵醒了，也不知道他是太过操心还是太过兴奋。不过第一次嫁女儿，为人父母的可能都是这个样子吧。
今天真的要和清继成亲了，好像做梦一般，虽然母亲对她恶补了一通新婚之夜要注意的事，虽然没有完全明白，但朦朦胧胧还是明白一点母亲的意思的，反正母亲说了每对夫妻都会行那个什么周公之礼的。
按习俗，清继会在清晨让人送来一首和歌。琉璃满心期待着，不知清继会写些什么呢？她焦急的往门外望去，怎么还没来，清继这个慢性子。
琉璃也一脸温柔的望着眼前人，今天的清继换了一袭蝉翼色的直衣和冷蓝色的指贯。外面披着一件雪白的唐衣，上面细密盛开着浅紫色的蝴蝶花，更给他增添了几分优雅。她不由笑了起来，好像除了白色，似乎没有看见清继穿过别的颜色呢。
“她夫婿？清继也是个童男子，怎么教她，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呀，经验这么丰富。”
“哦呀，小鸟，我可是只对你……”
慢慢移上门，他一步一步走近寝台，默立了一会，深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腰，伸手撩起了幔帐。待看见坐在里面的人儿，不由又吸了一口气。
浅红色的陆奥纸，系在一枝风致嫣然的红叶之上。细心的被熏上浓淡适宜的清溪香，打开却是秋香之色，如夕阳之温熙。还没看见和歌的内容，琉璃就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冷冷的清继还有这么风雅的一面。她小心看着信，上面的字迹清淡雅致，一如清继本人。
雅彦点了点头，在门外又问了一声：“姐姐，我进来了。”
“小鸟，等下要做什么，你都记住了吗？”以前和小雪在镰仓因为形式所迫匆忙成亲，所以也没有遵循这么许多的规矩，成范也不免又提醒了她一遍。
寸衷存恋意，也自永悠悠。
“大人，夫人，清继大人来了”侍女的通传声立刻让藤原夫妇的精神为之一振，赶紧出门取迎接新郎的到来。
“小姐，清继大人已经到了，等会小督会把他引领到这里的，请您安心等待。”门外的侍女也在第一时间通报了琉璃。
早年从大唐移植过来的银桂也悄然绽放，细细小小簇拥着的花朵散发着一阵阵甜如馥蜜的馨香，一枝花蕊中缀着水珠的银桂不知何时伸进外廊来，映着阳光，十分可爱。
小雪一边看着，一边禁不住又笑了起来，成范从小就逼着琉璃练习和歌，还说什么要是不会用和歌传情就不配做藤原家的人，看来不管怎么样，成范的京城贵族习气还是根深蒂固，只可惜女儿在这方面好像比较像母亲，似乎也没什么兴趣。不过今天的这一首，还是不错的。
“特别是对你。”小雪又不怀好意的插了一句。
清继刚移开门，一阵清幽的熏香就扑面而来，他的眼光扫过门内侧摆放的一个把柄上缠有浮刻的云蔓花纹的紫檀镶金柄香炉，馥郁的香气正是来自此处，仿若秋日薄暮间淡淡的凉爽般沁人心脾。
成范满意的微微一笑，“真难得，小鸟也有想得这么周到的时候。”
流水高山出，一心往下流。
看着一脸尴尬的成范，小雪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嗯，我知道，你放心吧。清继一来，等他脱下鞋子，就抢过他的鞋子放在怀里，还要懷揣鞋子度過一夜嘛。另外，把他带来的脂烛和我们的脂烛并在一起放在我的帐前燃烧，保持三天不灭。包括三天后的举办婚宴的准备工作我都做了不少了。这些规矩我知道，毕竟我也是在京城长大的。”小雪一脸不要小瞧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