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叫周墨，墨家的墨
许诺洗好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用粉底把面部伤痕简单遮掩，妆容淡雅，化完妆，许诺找了个轮椅，推着周哲离开医院。
林中海告诉她，如果周哲还没醒，那就去青云观找青云道长，只要他出手，周哲兴许就能没事。
许诺不敢耽搁，为表示诚意，她这才沐浴更衣。
青云观在京州名气很大，每逢庙会都是人山人海，许诺去过好几次，算是熟门熟路。
青云观很特殊，因青云道长闻名，可道观主持却不是青云道长。
暮色里，许诺推着周哲来到道观门口，周哲依旧昏迷不醒。
近两年道观生意挺不错的，求神拜佛、上香许愿的信徒很多，加上青云观是京州有名的景点之一，今天虽然大开中门迎接墨家巨子郭威，可他们进去后，众人散去，也没了阻拦，游客依然可以上香。
许诺把轮椅固定好，看了眼道观正门，深吸一口气，然后直直跪在地上。
许诺这一行为，放在市井，说不定会引人侧目，可你在道观跪下，大家来这儿不都是磕头下跪的吗？算得了啥。
路过的人，都认为这姑娘心诚，在大门口就跪下了，跟那些跪着去布达拉宫的一样，肯定是老公得了不治之症，想求神保佑。
有些心好的会上前劝说，美女，你老公生病了就别在这浪费时间，赶紧去医院，平时过来玩玩，磕个头也就算了，真有事一堆泥胎能有啥用。
许诺不搭话，闭口不言。
有些人觉得有趣，驻足不前，坐在一旁全当看个热闹。
一来二去围着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几个安保走了过来看看情况。
“小姐，需要帮忙吗？”
许诺先是摇头，看到穿制服的又马上点头。
“我想求见青云道长”。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心想，这丫头脑子有病吧，但看到轮椅上的年轻人，心头一凛，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来这长跪不起。
“姑娘，青云道长今天有客人，不见客，你还是过几天再来吧”。
许诺沉默不言，摇了摇头，而后磕了三个响头，脑袋也不抬起，就这么叩首而跪。
天色渐暗，游客觉得没什么意思，该走的都走了。
许诺依旧跪在门前不肯起来，工作人员、道士，来了一批又一批，可都没用。
有不少耿直的人看不下去了，帮着许诺大喊，“什么破道观，人家姑娘诚心诚意跪了两个来小时，你就是不出来，算什么道长”。
“就是，人家和尚都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就这么看着，不管不问是不是？哪怕让人起来再说”。
人群中有几人比较特殊，估摸着可能是其他道观的居士，作为竞争对手，这几人一面帮许诺骂青云道长，一面劝说许诺起来，说他认识比青云道长还厉害的人，他叔辈哥也是瘫痪，去好多医院都治不好，结果被他治了几次，人就好了。
还有人信誓旦旦说自己认识藏传活佛，高僧来着，一定可以救你老公，别在这跪着。
许诺性子执拗，认定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从她愿意救周哲献身肖明，就不难看出。
有些人话糙理不糙，说得挺对的，这丫头脑子有病。
有些道士实在看不下去了，再加上被有心人指着鼻子骂，这种情况如果还不找青云道长的话，道观声誉可能就要被毁。
现在说什么的都有，什么青云观只认钱不认人，什么青云道长徒有虚名，屁本事没有，只会捞钱，还有人说青云观被几个大佬承包了，就是人家捞钱的工具，那些神神叨叨的都是假的。
彼时青云道长正跟郭威用膳，一个道童急匆匆跑到袇房，“师父，不好了，外面出事了”。
青云道长幽幽叹息，“该来的还是来了”。
郭威不解，“何意？”
青云道长起身，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孽缘”。
青云道长起身后，郭威也放下筷子跟在身后，二人随着道童一路走到前山。
山路不远，青云道长和郭威脚力都很好，小道童一路小跑，才跟上这俩年过半百的老人。
来到山门，青云道长刚想说一句福生无量天尊，就被郭威打断，“别福生了，你赶紧去看看什么情况”。
青云道长笑了笑，“你既然跟来了就一起看看”。
工作人员看到青云道长来了，立马分开人群，用身体做人墙，隔出一条路。
“女居士，你跪在山门前有何事？如果是想要敬香许愿，明天头炷香最灵验”。
许诺瘫软在地。
昏睡不醒。
郭威看向青云道长，神色古怪。
青云道长急忙说道：“快将两位居士带入客房”。
青云道长发话，工作人员和道童也不耽搁，几人一组，分别将许诺跟周哲抬上山。
许诺松了口气，这下真的缓缓睡去。
林中海走的时候跟许诺说过，这个青云牛鼻子有本事，可性格怪，你要用钱还真不一定见得到，他只信什么缘分不缘分的东西，当然，除非你拿个几千万过去，你们缘分也就到了。
许诺呵呵一笑，缘分这个东西，你只要不讲理，说到就到，还需要花钱？
袇房内，许诺被放下后，立马起身跪在地上，死死抓着青云道长的腿，一点都不给青云道长说话的机会。
“求道长大发善心，救救我的朋友，我这个朋友是被人陷害的，被抓进警局，然后被他们折磨，现在昏迷不醒，医生说他可能会变成植物人，有人跟我说来青云观找青云道长，只有他能救周哲，我才出此下策，求道长一定不要怪我，求道长一定要救救我朋友”。
许诺泪水流个不停，说哭就哭，看得郭威于心不忍，“要我说你要能帮就帮一下，这姑娘诚心诚意的，别见死不救，怎么，难道你跟他没缘分？”
青云道长微微点头，有些惋惜，“缘分不能说没有，但不是善缘，是孽缘”。
许诺急的开口，“什么善缘孽缘，我能找到你，那就是缘分，孽缘也是缘，所有人都说你是得道高人，那你就不能只盯着善缘，照你这么说人家没事来找你，还给你钱，这就是善缘，你就见，我们这种跪在山门口，又没钱的，就是孽缘，你就不见？那你还算什么天师”。
“别乱说”。
郭威瞪了眼许诺，心想，这姑娘说的话我爱听，他早就看不惯青云道长这个因果缘分论，什么缘分没到，我看就是钱没到位。
郭威能把墨家发扬光大，就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儒家讲君子不救，那就是狗屁，什么独善其身，什么慎独，那都是权衡利弊后的决定，墨家如果这么做，那还是墨家吗？
郭威说道：“牛鼻子，我今天来你这，又恰巧碰到这丫头，而你又让她进来了，那就跟我有缘，这样，你要多少钱才能救这个小伙子，钱我给了，爱人若爱其身，我不怕你说的因果纠缠，人人不相爱，必然人人互相残害，这世道已经如此不堪，还这么冷漠下去，过几年人人自危，老人不敢扶，孩童不敢养，遇到事情躲在一边，这难道是你想看到的？”
许诺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对，这位老先生说得最有道理，求求您了道长，救救我朋友”。
青云道长看向郭威，语气沉重，“这件事你要管？”
“妈的”。
郭威心中咒骂，他跟青云道长认识很多年了，这牛鼻子老道一撅，一张嘴他就知道要说什么话。
“我管就我管，姑娘，站起身，这件事你找我，我管了”。
青云道长之所以没直接答应许诺，实际上还是因为缘分因果一说，因果纠缠玄之又玄，他怕自身沾染因果，所以人可以救，但需要一个人顶上去。
青云道长把许诺扶起来，微微叹息，心生怜悯，为郭威解释，“这个年轻人我要是没猜错，应该叫周哲，我跟他也算是有些缘分，而且缘分有几十年了，他出事后有人曾找过我帮忙，并且用掉了最后一次机会，为此我特意去找了一个人，只是没想到还是这样”。
郭威暗暗吃惊。
许诺瞪着眼仿佛听到了天书。
青云道长走到周哲身前，几下就把周哲衣服脱光，许诺娇羞一声转过头，然后想到在医院给他擦身子啥没见过，又把头扭了回来。
青云道长目光如炬，看着周哲身上几处不显眼的针孔，“这人真是阴狠歹毒”。
郭威侧步上前问道：“怎么了？”
青云道长默不作声，先是将周哲里外检查一遍，又为他把脉，许久后，青云道长开口解释，“周哲经脉被废，气血不通，三魂不稳，让他醒来不是难事，可难就难在让他恢复如常”。
郭威没好气，“说吧，多少钱”。
许诺可怜兮兮看着青云道长，“道长，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青云道长看向郭威，“一身铜臭，张嘴就是钱闭嘴还是钱，你先出去，这没你事，耽误了救人后果自己承担”。
“你”。
人命关天，郭威自然不敢跟青云道长顶嘴，万一这小伙子真死了那可怎么办，他倒不是担心什么因果不因果，只是众生平等，要是因为他，这小伙子真死了，他得后悔一辈子。
郭威离开房间，坐在庭院石凳上。
今夜，月明星稀，山中黑黢黢，叶挂树枝头，空对影，日读青山月读书，悲声莹照寻鸥鹤，梦醒惊涑昨日花。
凌晨，一位姑娘推着轮椅朝山下走去，轮椅上那位面容本就刚毅的青年，眼神越发冰冷，阴沉。
“青云道长说了，明天咱们得去青城山，你现在虽然醒了，可想要恢复只能去那里”。
“嗯”。
“青云道长还说了，你身上的东西需要靠你自己降服，要你保持本心”。
“嗯”。
“青云道长又说了，过去的你已经死了，你现在是新生，所以你的名字也要改”。
“嗯”。
“青云道长又又说了，郭威对你有恩，你的命是他救的，所以你得报答他，了却因果”。
“嗯”。
“那你想好你叫什么名字了吗？”
年轻人沉默不语。
英气女子笑容灿烂，话一直不停，轮椅上的男人只是简单回应。
借着月色，二人消失在黑暗中。
二人身后，两道虚影一直跟着他们，同样消失在黑暗中。
“以后我叫周墨，墨家的墨”。
“你好，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