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个春天花会开
她翻出镜子照了照，今日穿着甚为随便，粗针的蝙蝠袖毛衣配牛仔裤，今日气色也很是一般，近几日忙得灰头土脸，双眼无神。
她是带着一种雄赳赳气昂昂的态度走到莫北订的那间半会所制的潮州菜馆门口的，由领位的服务员引导进入。
杨筱光摇手：“我嘛，一般一般。”
他写好，再推过来：“拿到了。”
还有好友及时雪中送炭—方竹竟然没过几天就往她邮箱里发了一份附件，是国家统计局新鲜出炉的内部行业分析报告。
方竹笑道：“小事一桩，改天请我吃饭。”
杨筱光竖起眉毛，难道“天明”那儿非得等到内务处理完毕，才向模特儿发放薪酬？这样的做法确实有欺人之嫌了。如今潘以伦作为一个男人向她开这个口，她能想象得到他有多艰难。她想了想，放低声音说：“我去问一声。”
莫北建议：“时间挺紧的，周围的餐厅都要等位，你介意不介意到中央绿地的肯德基简单吃一点儿？”
“这样的生活很充实。”
林暖暖笑着说：“世界上哪里有神仙眷侣？统统都是柴米夫妻。我们能够生活在大城市，衣食丰足，生活安定，不用漂泊，已经很幸福了。”
杨筱光不着声色地坐在了他身边。
莫北把地址发到了她的手机上，倒是在离她办公楼不远的另一栋高级商务楼的顶层。杨筱光一看馆子招牌，便明白莫北这回是想出一出血的。
这个潘以伦，似乎总有很多难言之隐的样子。世道几多艰难，他的坎坷阻碍一定多过她，他却还这么年轻。
杨筱光说：“他们把翅根给成了翅膀，我喜欢翅膀胜过翅根，运气真好！”
至会议结束后，杨筱光帮助前台将投影等设备撤离时，在办公室的走廊上碰见了正在看宣传栏通告的菲利普。
莫北看看四周，笑：“的确是奇装异服。”
大家在会议室内落座，即将被再处理的那个人坐在最不显眼的角落当隐形人。
英明副总何之轩对这个项目的重视已经到了亲力亲为的程度，甚至亲自带领团队同“奇丽”的ceo吃了好几顿饭。
莫北看她吃个翅膀都能吃得眉开眼笑，就好笑地问：“你很喜欢鸡翅？”
杨筱光大大方方地应承：“公主，小人随叫随到。”
杨筱光先看见临窗之下的黄浦江，两岸灯火辉煌，恰如银河繁星闪烁，她轻轻“呵”了一声。
一天以后，菲利普亲自签了一张调令，杨筱光如愿进了企划部。
对方迟疑了一下：“我是潘以伦。”
用餐完毕之后，莫北送杨筱光回到公司才道了别。
这是个本市老牌日化集团旗下的一个棘手的护肤品项目。
何之轩在内部的方案宣讲会上解释：“客户已经将大部分预算投入选秀的冠名了，剩余的预算有限。潘以伦的代言价格低，配合度高，比邀请国内一线明星性价比更高。二则也是最重要的，他们公司考量了他和其他选手的综合情况后，目前属意他来问鼎冠军，他又是本地人，参加比赛有主场优势，可以立刻接上地气，这样更便于赛后我们的品牌推广。”
莫北说：“这里离你的办公室近，而且也不用等位。”
她翻一翻纸桶，发现服务生给的鸡翅不是翅根和翅膀成对给的，而是给了两个翅膀。这真是意外的惊喜，她开开心心地把两只翅膀都拿了出来。
“想麻烦你帮我问一声拍摄款什么时候打入‘天明’账户？”
方竹婉拒：“我一离婚妇女，真不适合。还是杨筱光靠谱，她酒量好，笑话多，能替你挡酒。”
父母的道理有他们的生活经验做底，是值得参考的，也许能让自己意难平的遗憾能通过父母的方式得到弥补。
这种恭敬并非伪装，她是真心。她当年新进公司当实习生，为人锋芒太露，同一班计较新人的元老同事闹过一些矛盾，最落魄时曾被贬谪到前台，连换水工都做过。但她不甘心就此落魄，用心努力，花了一个月时间做好一份当时企划部跟案的一个项目市场调研报告，直接发至菲利普私人邮箱，心想，最坏的打算便是卷铺盖走人。
何之轩放好报告，突然站起身：“我去抽根烟。”
一向习惯拖欠薪酬的梅丽利眼利眉，听潘以伦讲出这些话，差点儿要用眼神戳死他。潘以伦却眉眼坦然，只牢牢望着何之轩同“奇丽”那位叫于正的ceo。
方竹伸个懒腰：“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杨筱光用力点头：“人生很短的，不可以得过且过。”
杨筱光张口结舌：“一个月？”她见老陈的笑面孔变成威严状，于是握拳，“我一定圆满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
杨筱光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写好潘以伦的名字以后，猝然一惊，难道他的人生就这样被他们这群无关紧要的人给策划好了？
林暖暖点头：“已经面试了科学院的助教，起步工资总是不高的。妈妈说给我们买房子，他不要。”
很多时候，自己的人生不能由自己做主。
老陈叫住就要返身离去的她道：“你的任务来了，组织一下对这个护肤品项目的市场调研，一个月内交报告。”
杨筱光叹气：“广告界的民工很惨的。”
他的绅士风度不是不令杨筱光满意的，她发了短信给方竹：“今天很巧，竟然又碰见了你给我介绍的那个莫北。”
她问过方竹“什么是喜欢一个人”，因为她的生命中还未曾经历过，因为还未曾真的出现那么一个人让她去经历，所以她不理解，所以有缺憾。
这样的建议由莫北这样风度温和的男人提出来，再由杨筱光这样性格随和的姑娘接受下来，仿佛再自然不过。
杨筱光耸耸眉毛，做无辜表情：“人家讨债讨到我这里来了。”
莫北问：“你们中午能休息多久？”
方竹回了个笑脸：“良好的开始？”后来又加了一条，“暖暖从美国回来了，带了一大堆礼物准备分配，晚上去她家分赃。”
杨筱光撇撇嘴：“八字还没一撇呢！我现在要淡定。”
杨筱光也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莫北见她仍如上回一般大快朵颐，觉得这女孩儿有着不爱掩饰的天性。他问她：“最近很忙？”
汪亦寒走进来，说：“林暖暖不吃辣，改本帮菜，我请你没问题。”
杨筱光翻到最后的预算，潘以伦在这场被策划的方案中，所费成本并不高，还需配合后期的品牌推广活动。
潘以伦似乎松了一口气，说：“好的，谢谢。”便挂上了电话。
年后，逢春，万物复苏。公司照常运作，职员照常上班。
莫北深笑：“你想过怎样的生活？”
她储好零食汽水，把ipad充好电，窝在被窝里看热热闹闹的喜剧。只是外边鞭炮声声响，震耳欲聋，让她不得不捂住耳朵，好不容易等到清静了，黑夜里又响了两声凄惨的猫叫，像荒山野岭里无主的孤魂，一股凉气飕飕地就从脊背后升起。
杨筱光捋捋头发，这才叫她的本色，总不能一直戴着面具同相亲对象周旋下去不是？
杨筱光有片刻的恍惚，一下子不知如何作答，也着实答不出自己的真实感受。
然而，只这最后一点，在深想一想之后，还是有不能欺骗自己的难平之意。
杨筱光坐下抱怨：“可惜了我这身奇装异服。”
她答：“当然。”
她属异数。
林暖暖说：“一起吧！多难得。”
这对一个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的娱乐圈新人来讲，不是不残酷的。
杨筱光舒了口气，莫北察言观色功夫一流，同他一处讲话，根本不必斟酌字句，他自会帮你拿捏尺度。
仅此而已。
林暖暖说：“我多盼着你们也快快来压榨我呀。”
莫北见她犹疑，知她又认真了，不想随便想个敷衍的答案，便说：“别把这问题想得太认真，我就随便一问。菜都凉了，快吃快吃。”
杨筱光瞠目：“您哪里来的时间？这儿还得去找场地定流程呢！”她没讲出口的是，老陈还是何之轩的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护肤品的品牌叫做“孔雀”，品牌资格很老，可以追溯到解放前，一直是本城的名牌产品。改革开放以后迎来第二春，该品牌的润肤霜护手霜在国内卖到脱销。但老厂体制僵化，抵不住随着国门大开后日益激烈的市场竞争，世界一流的日化集团甘词厚币买下“孔雀”，立刻将“孔雀”成熟的销售通路蚕食下来，推广自己的品牌。这样不过几年，“孔雀”已然成了拔了尾毛的鸡。
方竹约她赴晚上的饭局，她都兴致缺缺：“我这个月要把渠道的调研报告搞定，中外十来个牌子，我想死。”
“广告从业人员都耐压。”
这是新年后他们第一次通话，而潘以伦的语气显然不是来同她道“新年好”的，她问：“正太？什么事？”
若要在本城安身立命，是要靠小两口搏命打拼的。方竹有感而发地深深叹息。
杨筱光领命，开始着手安排同“奇丽”的碰头会，顺便商洽关于潘以伦个人代言的框架合同。之所以目前仅同潘以伦签订框架合同，是何之轩防备届时电视台同“奇丽”会根据客观情况对前三甲选手做更替。
林暖暖是让杨筱光坚信世间依旧有真挚爱情的一个朋友。她刚从美国接回未婚夫，正在浓情蜜意中，春风满面，皮肤好到吹弹可破。
莫北为她布菜，一贯体贴周到，说：“就当是我补偿上一顿的快餐，所以你别客气。”
三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方竹和杨筱光细细辨着这话。杨筱光先笑，说：“你最大的优点就是知足，和你在一起，我也觉得一点儿小安定都是幸福。”她摊手，真心羡慕，“一切都水到渠成，多省力？”
杨筱光大乐，说：“我上回的相亲对象身后就跟着他的妈妈。”
但此去经年，世人已鲜少记得当年的“孔雀”了，要东山再起，需与可靠的咨询公司合作，完成从品牌的重新包装到销售渠道的再建。
餐厅里头灯光晕黄，情调高雅，触目可见的宾客各个都衣冠不凡。
方竹自从同何之轩离婚以后，一般在新年会接海外的专题跑国外避年；林暖暖小两口开始急三火四地到处看房，准备来年的婚礼。杨爸杨妈探亲去了江苏，她又一向懒得跑亲戚，最后落单过一个电视儿童的新年。
莫北早就寻好了位子坐好，点了一份全家桶，又加点了热红茶，亲手递到了杨筱光那一边。
她放心又舒心地大吃了一顿。
梅丽不愧是混这一行的，油滑得跟泥鳅似的，让杨筱光腹诽不已。但何之轩领导的新项目组成立以后，由于她之前拍摄广告片时的出色表现，新项目的此项工作仍是交付到她手里。这便意味着往后还需继续同梅丽打交道。
方竹问林暖暖：“结婚以后怎么打算？你家汪亦寒会不会回国发展？”
“小猪？”杨筱光知道他指的是指方竹，想，他和方竹的关系还真是挺近的，便又对莫北亲近了几分。
也还真是想到什么就有了什么—那位很顺眼的相亲对象莫北积极主动地联系了她。
这时林暖暖的未婚夫汪亦寒走了进来，林暖暖奉了一杯热茶过去。汪亦寒卖力地将满了的垃圾桶拎到门外，还拿出了苹果洗干净端过来切成片，第一片先塞到林暖暖口里。
杨筱光是想到好玩好笑的就要分享的人，于是说：“我看到这个绿地，就想到在网上看过的一篇《相亲记》，作者和一个男人在中央绿地相亲，就坐在中央绿地的露天座那儿，男人身后跟着他的妈妈，结果那天作者的头发被大风吹得乱七八糟。”
莫北想，这女孩儿的性格是难得的和气大方不扭捏，又很幽默。他诚恳地说：“那之后一直很忙，很抱歉一直没有空再约你。”
林暖暖说：“到时候我会请我爸爸把医学院的单身帅哥们都请过来，组成一个伴郎团让你挑。”
菲利普说：“前几天看到你跟进的那支广告播了，非常不错。年轻人做东西快手快脚，很好。”
杨筱光哈哈笑道：“你也没大她多少啊！”
莫北也笑了：“差不多，我知道你们是初中、高中七年的同学，情同姐妹。她是非常慎重地把你介绍给了我。”
送走“奇丽”的一干人等后，杨筱光接到了莫北的电话。
这是有点儿难度的，杨筱光和方竹两人不约而同地扯了扯唇角。杨筱光干脆翻起林暖暖带回来的礼包，拿起一瓶倩碧乳液，又拿起一瓶雅诗兰黛香水，她说：“老天，我只叫你带倩碧，你怎么还带了雅诗兰黛？分分钟提醒我奔三的现实。”
她想，同莫北的相亲确实有个良好的开始，但是未来却是未知的，她知道自己不能早下结论。
既然何之轩都赞成了，梅丽哪里可能会有意见，灿烂光彩的笑永远挂在脸上面对客户：“合理要求，那是自然。”
就在领导抽烟的光景，老陈被菲利普的秘书叫了去，回来时，神色有些气急败坏。
老陈听了她的陈述，毫不意外，说：“本来这桩事情就要向你知会的，和我们的新项目也有点儿关系。‘天明’被业内一家叫‘奇丽’的大公司收了，目前确实是在变更抬头，嘱咐过我们要等他们的新抬头定了再付款。‘奇丽’的创始人是从电视台里出来的，这回选秀的项目就是他们同电视台合作的，选秀艺人都要签到他们旗下。”
哎，这下又有共同语言了，杨筱光想。于是她兴致勃勃地同他谈了一路《灌篮高手》，他对答如流，显然是真的仔细看过，不是随口胡诌。
这个问题在对比了潘以伦的现实生活后，由杨筱光自问，是自愧矫情了。
“孔雀”之所以会冠名男性选秀及择定男性代言人，是因为该品牌早年大红特红的产品就是一支男士润肤乳，当时它完完全全走在了时代的前列，许多女性消费者也特别追捧那款控油和滋润效果一流的男用润肤乳。故而他们依旧主打此款产品，预备东山再起。
杨筱光马上装腔反对：“我就是一广告民工，你这是压榨民工。”
好吧！杨筱光承认自己看得眼热，爱情还是值得追求的。她叫：“汪亦寒，晚上吃水煮鱼，你请客。”
莫北说：“我和方竹是邻居，从小看她长大。”
杨筱光斟酌字句：“还有很多不足，要向前辈们学习的。”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何之轩用征询的目光看了梅丽同她的ceo一眼，说，“贵公司没问题，我们也没问题。”
莫北又笑了：“是。”又说，“上一回你在餐厅没吃饱吧？我看到你跑到路边摊买了生煎吃得不亦乐乎。”
席位上的众人谈到最敏感的薪酬细节时，潘以伦才清了清喉咙，说：“我希望每项工作结束后，能在一周内支付薪酬。”
其实她从小自大，生活顶自在—父母疼爱，友人关爱，师长喜爱，有完整的求学经历，也有令人令己满意的工作，这是再顺遂不过的大都市女孩儿的平坦生活大道。除了到了适婚年龄始终未能寻到合适的共度一生的另一半外，她基本从未受过挫折，一帆风顺得很。
杨筱光向老陈敬了个小礼：“得令。”
林暖暖问：“你们谁做我的伴娘？”
老陈摆出一副“这不是很正常嘛”的表情：“你又开始意气用事了。”
潘以伦说：“梅丽说公司重组，变更抬头，财务手续都要暂缓。”
同莫北这么一来二去，素来自来熟的杨筱光早把矜持丢弃，拿起筷子说：“同人客气自己会受罪。”
他竟也像潘以伦一样提出这样的问题。
何之轩和杨筱光想到了一处，他说：“还是以前的形象好，干净又青春明亮，容易打扮。”
她觉着潘以伦的提问让自己有了这么一次哲学而辩证的思考，她十分透彻地分析了自己的现状和想法，都可以投稿给时尚报刊的那位情感专栏作者共同探讨了。
“谁没有动漫儿童时期呢？何况这么出色的漫画我怎么可以错过？”
这算不算是对方认真地开始同自己约会？
杨筱光抓着鸡翅划了一个圆，怪叫：“相亲项目原来可以当猎头项目来做。”
莫北也笑，幽了一默：“幸亏我选了中央绿地的肯德基，这里没有风，也没有我的妈妈。”
“哪位？”她接起来问。
夜晚的寂寞从来不会让女人美丽。杨筱光举头望着天花板，不得不承认，年一过，她又老了一岁。
杨筱光吐吐舌头，原来全部被他看见了。
果真如老陈所提示的，杨筱光借着何之轩的名号同梅丽三五句话一说，梅丽当即爽快地说：“这事儿是我疏忽了，不过来日方长，何总还讲过希望小潘接一个新广告呢！”
她的报告很快就顺利完成，递给老陈和何之轩时，两位领导都吓了一跳。但杨筱光并不居功，她老实说道：“朋友帮忙的，不然我也做不了这么快。”
大家都笑了。
杨筱光有些得意：“耐压倒是真的，经常两个以上的项目同时操练，面对八方客户练出九层口舌。”
潘以伦忽而露齿一笑。他笑起来很生动、很好看，有当偶像明星的潜质。
忙了一天，她确实饿了。
杨筱光看见她就叫：“啥时候办喜酒？”
但是她没有悲惨的表情，莫北笑：“方竹说你很喜欢这份工作。”
杨筱光在年后第一天就被老陈叫入会议室，参加由何之轩主持的新项目介绍会。
莫北问：“她应该把我的情况全部告诉你了吧？”
唉，她有点儿替他无奈，心情竟然也开始阴翳起来。
杨筱光同莫北道别后，想，就在这个春天，她要努力地让她的桃花开一开啊！
林暖暖说：“你们俩半个月工资。”
不是不寂寞的，不是不羡慕的。
这是一个很完整也很庞大的项目，杨筱光素来乐于接受工作上的全新挑战，她听后兴趣很高，简直有点儿摩拳擦掌的意思。
潘以伦问得好，杨筱光想，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正是有太过于令自己满足的生活，她才更不想随意地选择而令自己的生活出现遗憾。
这职场职权上的星罗棋布，让打工仔真真两难。
菲利普笑了笑，杨筱光心里颤了颤，把眉毛低了下来。
坐进车里时，杨筱光无端就叹了口气。
或许真的可以算是一个良好的开始？杨筱光想，所以她没有拒绝：“行啊。”
这全使老品牌有了全力一搏、孤注一掷、重整旗鼓的决心。
杨筱光笑嘻嘻地点了点头，这位莫北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把下一次的约会给定好了，真是仔细周到又不突兀。她想，他的公关能力真不错。
杨筱光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钱拿到了吗？”写完悄悄递给身边的他。
杨筱光答：“那是，唯独这样才能把一份牛工干得很爽。”
职场之路甚多需要细意留神的地方，处处需谨慎。
杨筱光暗地里竖起了大拇指，何之轩此举绝对仗义。
杨筱光一呆，随即明白：“难道你还没拿到薪水？”
话是这样说的，但杨筱光工作一向认真又麻利，把调研提纲一列，外调公司找好，框架很快就组织好了，只待一些数据的罗列。
杨筱光立刻就给方竹电话：“老友，这把炭太火热、太及时了。”
这一顿绝对不能省，杨筱光决定要大出血一次。
这样的理由合理又体贴。
方竹问：“要多大的红包？”
杨筱光捧着红茶喝了一口，先转头望望窗外的中央绿地。那儿是本城著名的等人路标，总有相亲对象会约在那边碰第一次头。她忽而就想到了一个好笑的事件，不禁咧嘴笑了笑。
杨筱光做昏厥状。
杨筱光坐好身子：“这倒也是，如今大上海吃顿饭等上半个小时三刻钟的都属常态。”
只是，在会议上，列席的总经理菲利普一直静默不语，多少让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她想，林暖暖和方竹同她是十来岁就相伴到如今的闺密，携手一起长大，如今闺密就要披婚纱了，她还哼哧哼哧跑在相亲的小道上。
“三刻钟左右。”
此人对生活甚有能力也甚有追求，她想，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是如此合适的一个相亲对象啊！
杨筱光摇摇头道：“我觉得你条件一流，怎么会没有女朋友？”
莫北问她：“干吗又叹气了？”
如今，老牌日化集团经过几回整改，上任的厂长是化工学院出身的日化老行家，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代企业人，也是当年“孔雀”王牌润肤乳的研发者。老日化人铁骨铮铮发誓不言败，把老牌日化集团做得风生水起，也有了很雄厚的资金，于是便向市里争取，终于可以赎回曾经的王牌“孔雀”。
她若是说一般，是真的认为自己一般，绝不是假谦虚。所以莫北鼓励：“要学习樱木花道多发掘自己的闪光点。”
林暖暖抱着她捏她的脸：“你有一颗永远萝莉的心。”
而春节就在眼前了，这次春节，她仍是一如既往的过这单身大假。
“好，以后合作愉快。”何之轩站起来同对方握手，包括了潘以伦。
莫北正在低头看文件，听见声音抬起头来，亦似有同感地说：“这里看黄浦江夜景很好。”
难得字写得很漂亮，嶙峋有力，很有风骨。杨筱光在他漂亮的字迹下头画了一个笑脸。
杨筱光好奇地问道：“你也看《灌篮高手》啊？”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才摊下肩膀，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是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
杨筱光暗忖，他哪里来这样的无端感叹？但也不及细想，因为确实腹似雷鸣，面对鸡翅又不愿意再装腔作势下去，于是放开了手大快朵颐。
杨筱光前往中央绿地的那间肯德基赴约时，心里是带着一点儿未知的期待和美好的愉悦的。
老陈支招：“你去问一声梅丽吧，她还是很给何老总面子的，尤其是她新公司的老总和何老总有些故交。”
杨筱光明白自己是动了恻隐之心—对这个潘以伦。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是没有来由的念头。她想，她只是想问问他，有没有及时拿到薪水。
莫北笑了出来：“你也条件一流，怎么会没有男朋友？”
这样便有了第四次的约会约定。杨筱光暗忖，这样算不算真的开始约会了？对着这位莫北，她好像逐渐就没什么压力了，在他面前越来越能维持自己一贯的作风了，于是大大咧咧地说：“好说，我是吃货。”
他说：“这顿也吃得随便，下回一定带你去吃顿能让你心满意足的。”
梅丽和“奇丽”的ceo都非常给何之轩面子，参加会议时提前了一刻钟抵达。跟在他们身后的，就是潘以伦。
好在服务员够职业，目不转睛，只微笑服务，把她领到了座位上。
那边仍在思忖，也许在想措辞。杨筱光静静等待着，听他继续说。
老陈做了一个撞车的手势，说：“也不知道老菲哪里搞来的项目，搭到政府那条线，说接了市文化局下头一个单位办的国际名画展的晚宴，价格可观，但是说文化局那儿指名要我负责，而且要求还不低。”
杨筱光最常说的是“士为知己者用”，菲利普让她入行，她一直都记得，便用出色有效的工作做回报，也对这位老总有一种本能的尊重。
那日已是近正午时分，杨筱光接到了莫北的电话，对方同她讲：“我正好在你办公楼附近办事，中午有没有空一起吃顿便饭？”
餐毕，莫北提出送她回家，他自然是有座驾的，还是辆宝马。
当然，这样的思考过程不可以让父母晓得，他们会当这是大龄未婚女青年之所以被剩下的精神毒瘤，他们会积极而有效地逼迫她去给自己寻找机会。
莫北看她吃得很香，与上一回的饭局上头判若两人，亦感轻松，索性把翅膀全部留给她，笑道：“小猪讲得不错，你性格很好。”
这是不容回避的现实。
杨筱光恭敬地问好：“老总好。”
杨筱光点头：“姓甚名谁，家住何地，父母高就，房产几何。”她笑笑，这回讲话是真的轻松了，“基本是一份详尽的简历，我想她也把我的简历给你了吧？”
不可掉以轻心的日子在后头，杨筱光想。
他问：“今天晚上订了一间好馆子，有没有空赏脸？”
这家叫做“奇丽”的演艺公司，杨筱光倒是有所耳闻，它在本城同行内算是很有些名头。然而，她说：“梅丽以此为借口拖欠模特儿的薪酬也忒不上道了，他们完全可以先预支。”
杨筱光脑中空白了几秒。
杨筱光摆手道：“没啥没啥。”
莫北喟叹：“这么容易满足，人生会很美好。”
杨筱光站起来，往老陈的办公室走去。
莫北也转头望向窗外，问：“看到什么有趣的了？”
而关键环节乃至后期推广的广告片的主人公已经定了下来—潘以伦。
杨筱光朝许久未见的他点头打了一个招呼，发现他比上回又瘦了点儿。在这样初春的时节，着一件宽松的毛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头发留长了，整个人显得更忧郁。
梅丽解释：“只是换个造型试试，现在文艺青年类型的还是很吃香的。”觑着何之轩的态度，又补充道，“我们回头再找造型师琢磨琢磨。”
莫北给她布了很多菜，她样样笑纳。
方竹还是摇头，但是对着杨筱光却笑了起来：“暖暖你放心吧，也许你的婚礼上阿光不会落单。”
对方笑起来，真心认为她趣致可爱。
最后，他把她送到了家门口，替她开了车门，临走前还问：“下次你想吃什么？提早通知我。”
整套方案是由何之轩主笔的，缜密而新颖：由冠名“选秀”节目开始，配合网络营销和广告轰炸，重整销售渠道，投资巨大，流程甚长。
林暖暖说：“十月份办喜酒。”
他早点好菜，杨筱光见主菜中有乌参和鲜鲍，叹道：“奢侈了，奢侈了。”
好在老陈经验和资历足够深厚，他稍一沉吟，已能镇定下来，于是对杨筱光道：“和‘奇丽’那儿关于广告片的工作先启动，所有的沟通会议由你来组织，我把前期的时间先用来做晚宴项目。”
这算不算相亲对象的主动追求？他竟然知道她在哪里办公！这应当是方竹给对方的资料，但是对方也是足够上心了。
“什么都要学习，不能急功近利。好好儿做，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