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转交给那名租户
“准确说来，直接、间接害死小山的应该是两个人。我一个一个说。”女郎似乎又恨意涌来，吐字缓慢，但是此时情绪克制，反而显得真实许多。
如果小山还活着，他一定好好地站到他面前，认真地对他鼓掌颂歌。
“我一开始便说了，这正是我要说的另一个重点。nicholas先生确实是死在意大利，而小山则是死在国内。nicholas先生对小山一直无法完全信任，因此在试剂试验阶段，命令他在自己的母国，也就是国内研制那些东西，如果小山出现什么事情，不至于连累自己，可是如果他背叛了自己，小山母国警方也一定会有异动，那些东西对nicholas先生来说反而更容易掌握，因为他在警队中有卧底，而且经过挑拨，大家甚至反过来怀疑小山。”
那是1998年初。
“我冒昧问一句，为什么不是由您出面做这件事呢？中间夹杂了我，不是很奇怪吗？”盖云想不通。
“一切都发生了，但是不是在意大利。”女郎咬住下唇，露出编贝一样的牙齿：“背叛他的人也不是别人。”
“我……我那段撒谎了，我确实偷过nicholas的钱夹，但是那时才不过八九岁，他并没有伤害过，而是让人安排我走进了他的社团，做一些零活。后来，小山来了，nicholas为人狡诈，让我跟着小山做助理，但其实我做的更多的事情是监视他。”女郎似乎惭愧得不能自已，她发誓：“这些都是真的，无论您信不信。之前告诉您的那些，更多亦有自保的心思。”
她的中文名字？
但是倘若他看到小山交给他的儿子清白的铁证，该自惭到何等地步。
那些细节，她想隐瞒。
那才是仇恨种子的来源。
“他们平时通过电话联络。我之前所说也都为真。警方盯小山甚紧。不过不是意大利警方。而是……他的那些同事。”
“所以，小山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被谁所害？”盖云迫切想要知道。
“你是说，小山死在了国内，他一直生活在国内。”盖云震惊地看着她。
盖云起身倒了一杯茶，垂着眼睛，其实他眼中暂时是没有情绪的，因为刚刚悲伤的情绪已经走过，现在的他，更迫切知道真相。
“他说，您去了，就知晓了。那间公寓的所有人是他。而那名租户，似乎是可以信赖的。等您到了地点，只需要告诉那个人，我的中文名字就可以了。那名租户一定就明白了一切。”女郎叮嘱着，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盖云。
“那么他和nicholas……”
那些老古板讽刺的诸多言语中至少有一句话是对的：别人从来做不到的，那位部长既然是天才，大概能做到。
而是，一个女人。
盖云这时才明白小山以怎样的身份立场搭上了白帝夫人的线。是白帝。他利用了死去的不能说话的白帝。
至于隐瞒的原因，恐怕也和小山之死有关。
可是看着女郎的表情，她也许也并不如她所述，喜欢这个名字。
可是，女郎恐怕也已经道出万里如此陷害小山的原因。正是因为他认为是小山把儿子陷害入狱的吧。
“这是我亲身经历，不由得您不信。但是奇怪的是，小山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他告诉我，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白帝死去时，让小山隐瞒什么？”他知道自己已经很近地接近真相了。这才是小山会做出的事，这才是小山。
他该为他战斗，才是尽到挚友之分。
盖云觉得晕眩：“你是说宋唯。是小山培养了宋唯，建议宋唯接替自己的职务，但是，背叛了小山的是宋唯的父亲。是万里！他是小山的老师，他一直器重小山，怎么可能……”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是小山一直非常关注他的儿子，并且极力建议上级在自己缺位之时，由那个孩子顶替。小山一直说，那个孩子，才是他毕生最大的骄傲。他无愧于国家和人民，即便死去，也可这样说，并不是因此时自己所做的微末小事，反倒是因为，他找到了可以接替自己的真正人选。可是，很可惜的是，那个孩子永远无法原谅他，无法体谅他保护他的真正用意。我只听过小山提及只言片语，那个孩子似乎做了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逼得小山釜底抽薪，而他相当不体谅小山。小山则一直掌握着那个孩子清白的铁证，并且在临去世前，把这些东西交给了他的父亲。那个人害了小山，却不会害自己的儿子。他定会尽心还自己儿子清白。小山直到最后，还如此理智地考虑着。”
“为什么小山知道自己一定会成功？”
盖云愣了。
细算时间，那时小山已经去世，而宋唯也刚刚平反出狱。
“您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或许，您可以再多说一些，也许露出的马脚会更多。比如赚人热泪的情节，小山抱着证据和nicholas同归于尽，而且临终让你来找我，因为我是他唯一的朋友，这样走下去，想必我恨不得为了您做一切事情，您是这样预想。但是真的抱歉，越轰轰烈烈，越不会是小山。”盖云听到“叮”的电脑提示音。
什么意思。
他匆匆扫过，那位国际毒枭真名艾依·德萨·其维诺，代号为“吸血鬼尼古拉斯”，这个代号和女郎所言nicholas对得上，但是这位先生似乎已经去世，他也从未和中国人有过什么联络。
他实在难以想象，小山会为恋人取这样一个名字。
盖云听得目瞪口呆。
“小山在被杀害之前，似乎已经深有预感，提前把一把钥匙交付给了我。他告诉我，如果自己遭遇不测，希望我能把这把钥匙连同他的骨灰转交给你。”女郎深吸一口气。
“这个人就是你所说的间接杀死小山的人。你是在告诉我，我们的警队出现了内鬼。”盖云心惊。
“豆沙，我的中文名字是豆沙。”女郎目光坚定。
“市立图书馆？”盖云努力克制自己声音中的颤抖，他深深吸了口烟。
“之后，那位夫人不知从哪里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知道了小山是第三指挥部部长的事实，在c市市立图书馆枪杀了小山。”女郎静静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他告诉我，他知道自己逃不过，让我藏得再远一点。那时的我就藏在一边，亲眼看着他死去。小山中了五枪，枪声很大，可是我什么都听到，我看到那些子弹射穿他的身体，我看着他对我微笑着，一直微笑着，他喊着我的名字，示意在诸神庇护下，我是不必害怕这必将到来的结局。我的头顶上，是希腊诸神的绘壁。神没有降临，大概那些幸运都给了我。”
“之后呢？”
“之后的小山呢？”盖云想知道这件事。
死前也念着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我虽然自认是小山的遗孀，但是毕竟nicholas先生在为我们主持婚礼之前就死去了，而我的身份还不足以做这件事吧。小山是个非常严谨的人。”女郎心有不甘，可无可奈何。
“他已经做到了。所以，这是国内一直对小山涉黑的言论传闻的肇始。真是阴狠狡诈。”盖云冷笑，捻灭烟头。他之前就一直奇怪，小山明明一直在国外，远隔万里，他涉黑的消息却甚嚣尘外，被人传得似模似样，现在看来，显然高层有部分人是知道真相的，但是他们对小山并不信任。从小山之死至今被警方隐瞒也可看出。定有人引导、示意。
她说的此处，他并不大相信。
“您为什么不选择说实话呢？”他把茶递给了女郎，想起之前出差时还留下一包点心，也一并拿出，递到她面前。
而且是因为她的身份，令他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故事的发生地。
“之后，由你把这些东西转交给锦城公寓十一层1103的租户。”女郎看着他，从坤包中取出一把钥匙。
可是，小山是怎么搭上白帝夫人这条线，进而找到nicholas的呢。
“可是你……”盖云疑惑地看着她，她分明是外国人的做派，说话行事都可看出与国人的区别。
也实在难以想象，小山一直深情地念着这个名字的样子。
大概谁都没有笑出来。
“他并没有告诉我。但是之后，就在nicholas先生收到证据，准备派人杀死小山之时，小山挑拨了那位夫人和nicholas之间的关系。他告诉那位夫人，白帝是为了帮助nicholas找到那张写满了各国警界涉黑人士的名单，才落入了第三指挥部的陷阱，而小山当时正好在场，目睹一切。小山投靠那位夫人的时候，已然声明，自己是受白帝临终时的嘱托，来到她的身边帮助她。似乎小山转达的那句遗言因是白帝的口吻，夫人听到之后，深信不疑。而趁此杀身危机之时，小山反而抓住机会。他致电告诉白帝夫人，白帝死去时其实还让他发誓隐瞒一件重要的事情，但是nicholas先生似乎知道了，所以才想要迫害于他。”
“所以你们的恋爱经历也是……”盖云啼笑皆非。女人的嘴啊，会骗人得很呢。
横尸街头。
“从未离开过。”女郎犹豫着，素手攥紧。
他自知失言，但是万里自从女儿一家被害死、儿子入狱之后，状态确实大不如前，人孤僻阴郁了很多。
他确实做到了。
“就是白帝的夫人。我听说，白帝似乎在国内相当有名，早年亦是拜在nicholas门下，后来在nicholas先生的扶持之下，回国。”女郎娓娓道来。
不会想笑吗。
“什么样的决心？”
女郎或许说的是真的，但是大量细节没有说明。
不是警方，不是仇敌。
“那些证据交给了谁？”盖云眯起眼睛。
小山没那么蠢。
女郎脸红了起来，依旧是绝色的姿容，但是盖云却益发觉得小山之事，自己似乎放下得太早了。
资料已经发送过来。
“小山告诉白帝夫人，白帝临终前，曾向nicholas先生寻求帮助，但是nicholas先生见死不救，不肯增援。白帝拳拳苦心，去世之前因希望nicholas先生之后能够继续庇护自己的夫人，看在自己用命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份儿上，所以令小山压下此事不提。夫人听到此语，恨不自禁，决心铲除nicholas先生，为亡夫报仇。”女郎回忆起当时，依旧觉得心潮翻涌。
“那位夫人是谁？”盖云察觉不妙。
他接过钥匙，问女郎：“所以，您的中文名字是什么？我该怎么告诉那名租户呢。”
“直接害死小山的人，是那位夫人。是她亲手杀了小山。但叙说此事之前，我还要说明一件事情。nicholas的罪证确实被小山搜集并且送到了他认为可靠的那个人手中。但是，那个人背叛了小山。他没有把这些证据呈递给上级，而是转交给了nicholas先生。”
盖云愕然。怪不得白帝如横空出世，当时声势闹成那样。
“我认识的小山可不是这样。或许，您的先夫不是小山。”但凡涉及小山声誉之事，盖云冷静不起来。他一点都不希望，那些假的，再和他沾染一点关系。
“小山抓住了夫人微妙的心理。nicholas先生在白帝死后一直热烈地追求这位夫人，而她前不久，好不容易克服自己对先夫的愧疚，做了他的情妇。小山说完此语，夫人只会觉得nicholas先生是为了得到自己，才故意对白帝见死不救，委身于杀夫仇人，心中恨意何止之前千倍，因此，当夜筹划完毕，在和nicholas先生幽会时，这位夫人勒死了他。而她的手下，也把先生的心腹一一清洗杀害。”女郎幽幽开口，任谁都没想到，nicholas先生是被一个女人杀死的。
“真的。亦是因为他曾经在我被社团中人欺负的时候，仗义执言救了我，nicholas才会顺水推舟把我安插到他身边。”女郎咽了口唾沫：“对，我想说的是，我和小山的事情是真的。就在小山制出那些改良的药品之后，nicholas要亲眼见证我们的婚礼，看着他娶我，这样他才真的相信，小山归顺于他。在我知道小山的身份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是那位夫人手下的制剂师。而他，起初也是那位夫人引荐给nicholas的。”
盖云愣了。
而最终之战中，毒枭nicholas怎么死亡的，档案呈谜。e-mail上写得很清楚，警方只知道，某日清晨醒来，意大利最大的贩毒集团已被清洗一空，而且似乎是帮派内斗。他们欢呼认为，也许是上帝的功劳。
女人吃完甜点也许会老实点。她们爱吃甜食。奇怪的生物。
女郎一愣，也许她不够流畅的中文思维不足以支撑自己理解盖云所说之语，所以愣了会儿后，才开口：“您说我骗您了。”
“唔，这样啊。”盖云虽然依旧觉得奇怪极了，但是体谅到女郎的心情，没有继续问下去。
“小山死前有什么遗言？”盖云悲恸极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他想起宋唯接替小山成为为部长的那天，他想起那个孩子的样子，没有少年得志的兴奋，没有躇踌满志，反而阴郁而仇恨。
nicholas死于白帝夫人之手，小山更无法佐证自己之功。那么，小山之前搜集的那些证据正是证明其清白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