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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昨年烟花亦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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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害人校服长裤,长发,耳廓上半部扁平,抱起双臂蜷缩在地上,胳膊上有一大块红色胎记。

    那个说自己不会喜欢贼的唐小山。

    那一天的烟花可真灿烂啊。

    陈旭都笑了,小伙子也纳闷,威英帮在这个蠢货的治下,何以蒸蒸日上。

    大家很不适应。

    唐小山依旧很平静,但是他看着拖着大衣裳的她,那双眼中却第一次出现了更加复杂的东西。

    画面定格在受害人的上半身。

    豆沙没再找过小山,但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着。

    那不是她能逃脱的命数。

    豆沙很少出现雷霆手段。

    她那会儿很小,才多大?

    张洋想打圆场,张了张嘴,竟发不出声来。

    不,他看尸体的眼神比看她有温度。

    那个人她根本不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侯起卧底对方组织,诱导警方抓住那人时,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做噩梦、放不下的死对头,竟是个络腮魁梧大汉,沉默寡言,却什么都肯招认。

    三年?

    之后,豆沙莫名其妙嫁给了小山,在唐爸爸和众邻居的操持下。

    她讲些蹩脚的笑话,他从来不笑。

    豆沙又低头倒了杯茶汤,她想起了小山的话。

    她带他去看集合威英帮之力办的烟火大会,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他抬起头,表情深沉。

    她绝望地说着,你放了我吧,我给你磕头。

    唐小山转身,笑容变得明艳很多,他说:“等你变成好人的时候。我不会喜欢一个贼。”

    大家都在等豆沙的反应,豆沙却让众人失望。

    小山却一直蹙着眉。

    而秦国伟如果不是张强所杀,张强供述为真的话,秦国伟亦是被侠所杀。

    豆沙想了想,这辈子没这么蠢过。

    一切似有预谋。

    胖豆沙几乎慌不择路地回到家,她觉得自己很蠢。

    即使面目不清楚,但因是亲人,对身体形态动作太过熟悉。

    排除了李玉玉这个干扰因素,案件又回到了连环杀人的主题。

    大家问她不怕胖吗。

    豆沙接着疯胖,陈旭接着疯狂,继而别的帮派受不了陈旭了,拉着豆沙很严肃,说沙老大我们谈谈。

    豆沙谋划着干票大的,还没谋划完,就被几个堂会的大佬联合捕杀,满身是血倒在了唐家门前。

    那些年没办法感动的唐小山,败给了感动了的唐爸爸和小巷邻居。

    其实他心里面还在压抑不住的难过、悲怆,但是他懂得,长大了除了做选择,还要学会懂事儿。

    她依旧很孤独,但这次的孤独带着绝望。

    谈着谈着,陈旭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谈着谈着陈旭就莫名其妙吃不到任何油花了,谈着谈着,陈旭就莫名其妙和全世界为敌了,谈着谈着,手下的人就被侯起全部接收了,谈着谈着,他就被其他帮派五花大绑扔到了野狗的窝里。

    众人一时无言,不知再该说些什么。

    他因殴打张强之事,自伤自弃,又因豆沙之事,自厌自闭,这些日子,这个孩子并不好过。

    他也不大。

    李珣抹了把脸,低头开口:“您言重了,我会查清楚的。”

    侠对秦裳念念不忘,即使她死了三年。

    从生下来就是个小贼的她,跟着是个老贼的爸爸,一朝来到陌生的世界,走投无路时,一咬牙,又做了贼。半生都是贼,他说他不喜欢贼。

    小山冷淡地看着电视屏幕:“我会克制。”

    她带给他烧鸡和猪蹄,他也并不感动。

    今天豆沙这样待他,无人不惊讶。

    这种喝法,仙女也会吹起来。

    豆沙手中摩挲着一只杯子,杯中是刚泡好的太平猴魁,她把整杯水泼到他的脸上,看他诧异地抬头,满脸是茶水的模样,淡淡问道:“清醒点了吗?”

    之后的豆沙陷入了委顿之中,她觉得寂寞之外,了无生趣。

    沙老大微微一笑,十分和善。

    她觉得悲凉,自己为贼。

    宋唯突然想到什么。他说:“张强,张清清和盖杰之死也许只是因为你妹妹秦裳。”

    “你喜欢她时并未通知我,你不喜欢她时,也不必。因为没有这样的道理。”小山滞了滞手,叹了口气,故作轻松地回他一笑。

    豆沙知道这一年会有这么一件事,因为笔记上写了,但是笔记上没写,那人为何如此轻易就范。

    放了很多遍,少年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师兄,我不是坏人。”

    少年说:“等你喜欢谁了,就知道了。”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该干嘛干嘛,一顿五斤的红烧肘子吃得满嘴流油,夜半仿佛在房间内撞墙薅头发,嘴里絮絮有词,似乎烦恼极了,一边忧愁一边吃烧烤,一边吃烧烤一边忧愁,陈旭像个贪吃蛇不断鲸吞壮大的那些日子,她整整胖了一圈。

    任凭什么爱情,都与贼不相干。

    我连死都不怕。

    这仿佛已经是二十啷当岁的男孩和他心爱的朋友和解时拿出的最大诚心。

    等到豆沙发现所有的衣服都不能穿了的时候,她拖着大衣裳,慢吞吞地拖向集市。

    豆沙冷笑,却用近乎残忍的语调质问他:“是不是非得威英帮里里外外死完了,李老大才肯重视这件事?听说侯起在外和人起了冲突,你和手下袖手旁观。等我遇难,如今的你怕是连手都不会抬一下。”

    豆沙这样想着,远远地挥手:“唐小山,你这辈子能喜欢上我吗?”

    张强悲痛欲绝:“为什么?”

    他顿了顿,指着画面:“你看这里。”

    录像带停在了一帧画面上。

    这卷录像带于今秋流出,细细算来,就在秦国伟死亡前后。

    小山看着眼前的孩子,忍不住还是拍拍他的头:“谁说你是呢。”

    他要屠杀的对象始终是无法对焦的,只有这里,颇为清楚,宋唯之前一直在捕捉。小山漫不经心地,但做到了。

    豆沙恍然想着过去,李珣看着豆沙,却很直接地开口:“沙老大,不见得是内鬼,也许是他真的回来了,也许是傅梨湘作乱。”

    陈旭起初十分谦逊,对待兄弟也讲义气,十几个堂口的小弟兄没有不赞他的,过了一二年,野心大了,底气足了,也就渐渐不像话了,混弟兄先是三五成群声势浩大,继而和其它帮派摩擦加重,之后,明里暗里要把豆沙挤兑下去,甚至有几次都暗中下了杀手。陈旭眼中的豆沙,才能平庸,碌碌无为,坐在龙椅上也只是一只爱流汗的猪罢了。

    三年。

    泥足深陷,贼心不亡。

    录像带中的受害人就是秦裳。

    秦裳是被侠所杀,并非大家所怀疑的秦国伟。

    在那里,她遇见了唐小山。

    但若他是坏人,这世上当真没有好人了。

    小山诧异,但仍去了。

    沙老大依旧终日一摊肥肉堆在椅子上,表情看不出喜怒,待人和蔼,甚至还有些懦弱。

    昏暗的摄像定格在侠的脸上,一扫而过,地砖上有一个双肩式样书包。

    一个人寂寞地啃着肘子,一个人寂寞地坐在椅子上发愣,一个人寂寞地看着远处盘桓的飞鸟,一个人寂寞地喝着成箱的啤酒。

    李珣在严打时曾护着豆沙,把她送出帮派,豆沙对李珣的喜爱和宽容,众人都知道。因此李珣仗着有功,亦有恃无恐。

    少年愤愤:“你的血根本是冷的。不认识你的人才不知道你这么坏。”

    宋唯反复观看那卷录像带,又邀小山一起。

    现在是1991年腊月。

    传闻中的第三指挥部和傅梨湘,折腾得威英帮众人一听见傅字就会嘤嘤哭泣的那人,也突然间消停了。

    然后,她伤未养好,绑着绷带瘸着腿,就开始骑摩托送他上班。

    那些笑话唐爸爸笑了,那些卤味被唐爸爸的小伙伴吃了。

    “很年轻,不是张清清。”宋唯迅速地下结论:“还是学生。”

    “因为通过秦裳,他一直关注着你家,希望寻机会杀死秦国伟,在他跟踪你们的过程中,他发现了张清清的存在。那个长发的和你妹妹颇有些相似的姑娘。”

    周末快乐,我们有雨。

    但是好看极了。

    “老大,如果从帮内抄查起来,大家谁又是真正干净的呢?任凭一个虾米,也有自己在外的门路。”那些茶水顺着脸庞向下滴落,李珣不敢说些什么,但是这话却并不客气。

    张强哭得一塌糊涂。

    秦裳失踪时,穿的就是这身校服,背着同样款式的书包。

    安静得仿佛从未存在过。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家都觉得她很寂寞。

    小山嗤笑:“你的青春期太长了。”

    秦裳母亲张丽也认为这是她之前被碎尸的女儿秦裳。

    少年顿了顿,又说了第二句:“我可以不喜欢豆沙的。”

    少年哈哈笑起来:“能克制的才不是爱。你知道女人的月经吗,措手不及,汹涌血腥。那是爱的本质。”

    十八还是十九?

    秦裳失踪时间是1988年10月13日。

    烟火大会结束的时候,唐小山依旧点头,有礼貌地微笑,然后离去。

    小山暂停了录像带,他反唇相讥:“我知道,青春期的男孩对女人的任何事情都感兴趣。”

    不吃不喝不动,帮众戳她,她就翻个身,继续发呆。

    除了人不够需要老大上去撑场面,很多时候,她温和到像不存在。

    小山吐出一口气:“让张强指认。”

    似乎是在黑暗之中,而且处于录像带的后半段,侠杀人的过程中。

    她像一只暮年的老乌龟,只用眨眼代表活着。

    她大概觉得自己的一声都得这样过了,父亲一生的宿敌来了。

    那些烟花,唐家的邻居看了。

    她来家中接他,他虽然客气地微笑,但从来没有上过她的车。

    “我们干这个,迟早会死。”豆沙很清楚自己的命运:“我没有想过真的就淘洗干净,但是如果是自己人想弄死我,我却是不肯认这个命的。”

    唐小山高深莫测地躬身看着她,像看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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