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悬疑剧
手机听筒里，极为清晰的传出了水杯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镜子打破、椅子推倒、房门被撞上，外加吴友鹏不知道撞到哪里从而发出的一声痛呼。
安瑞枫极为聪明，凌熙只稍稍透出一点线索，他就立即抓到了凌熙掩藏在话语后的真意。他心里大为震动，他原以为还要再细水长流的下一番苦工，才能磨得凌熙打开柜门，没想到这一次千里追妻，他竟然收获了如此大的惊喜。他无暇去想凌熙为何突然开窍了，伸手从凌熙身后把他紧紧搂住。
“最近公司准备新推出一组偶像团体，上面决定把我从你身边调走，成为他们的专属经纪人。昨天回去，就是给我下通知书的。”
最后争论的结果是嘴笨的凌熙用一招“以吻封口”主动结束了这场战斗，不过他的接吻经验显然比不上演过十几部偶像剧男主的安瑞枫。他想一招制敌，结果反被亲的双腿发软，被安瑞枫半扶半抱的拖到了床上，让他好好休息。
“不行不行，这样难度太低，像你这样如日中天的大明星在外景地无故杀人又被杀，《走近科学》不连拍十集都对不起你。”
“管得了！”
凌熙理所当然：“因为《艺术人生》你还不够格啊。”
“说啥？”
原本困得睁不开眼的凌熙这下完全被惊醒了——难不成小祖宗其实是深藏不露的狗妖，昨晚窥得天机，幻化成人啦？
他们两人的距离离得非常近，近到安瑞枫一低头，就能吻到他的额头。安瑞枫看着凌熙的睡颜，觉得心里满当当的，就连凌熙脸上的几个青春期留下的小痘坑，在他眼里也可爱极了。早上本来就是容易冲动的时候，安瑞枫很快就察觉到，自己的内裤渐渐顶起了一个大鼓包。
——呸，短信里写的是“想你”，明明要说的是“爱你”。
安瑞枫掏出手机在他眼前晃晃：“可是你给我发的短信。”
凌熙睡觉还算老实，保持一个固定的姿势几个小时才变一次。安瑞枫睡得轻，每次凌熙一翻身，他都要坐起身看看，帮他盖上薄被。
小祖宗误以为凌熙在和自己闹着玩，扑腾着小短腿冲过来，又要舔他，刚跑到半途，就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双大手拦住。
“乖，下去玩。”安瑞枫压低声音哄它，见它不听话，又伸手弹了弹小祖宗的脑门，小祖宗呜呜的哼了两声，被安瑞枫从床上抱到了地上。
“管得了！”
安瑞枫哭笑不得：“为什么要让《走近科学》拍我的传记？”
吃完早饭，凌熙拿着充好电的手机，拉着安瑞枫陪他一起下山。他吃够了山上的菜叶子，急需要吃几口肉补充一下能量。当然此行最主要的目的，是他要打电话给远在b市的经纪人吴友鹏打电话报平安，顺便……出个柜。
凌熙盯着屏幕上那条从自己手机发出去的短信，脸红的像是西瓜瓤一样。之前他发短信时，心中的感情朦朦胧胧，暧昧时刻自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一天过去，他眼前的遮羞布被猛地掀开，他对着自己的“罪证”，恨不得插上翅膀有多远飞多远。
安瑞枫手指划过的地方带着一股酥麻的暖意，凌熙合起拳头，像是把这三个字攥在了手里。“吴哥，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
他从床上跳下来，差点踩到小祖宗的尾巴。“你……你怎么来了？我听工作人员说，你们大部队要过几天才到。”
凌熙一听他有生气的苗头，忙道：“管得了、管得了，我翅膀不硬，你管得了。”说完这句，他又补上：“只是别的事情我都可以让你管，但喜欢男人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答应你，三年合约期满之前，绝对不出柜！”
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袭上凌熙的心头：“……什么事？”
“琳琳么么哒，”凌熙笑嘻嘻：“你喜欢哪个女明星，我让安瑞枫动用他的关系，帮你搞来她的性感挂历。”
安瑞枫像是还嫌他脸不够红，紧接着补了一句：“……而且，我也想你了。”
小道士跑去跟老道长说：“师父，门外有个人说他叫安瑞枫……”
“凌熙啊？……”吴友鹏的声音很沙哑：“不好意思我刚刚在睡觉，没有听到。”
凌熙故意不正面回答：“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不会上演一出悬疑剧？就是那种你先杀了我、你再自杀殉情的悬疑剧？”
凌熙下山后，先吃了一顿全肉宴聚集了一下勇气，然后才拨通了吴友鹏的手机。安瑞枫坐在他身边，紧紧拉住他的另一只手，为他传递勇气。
两个人甜甜蜜蜜的去斋堂吃早饭，见安瑞枫出现在这里，提前到来的工作人员惊讶的同他打招呼。安瑞枫说，他听说这里环境好，所以就当提前来放松身心。
不过他都能想象吴友鹏的反应，肯定先是沉默，然后是暴跳如雷，再然后声嘶力竭，最后心如死灰，被迫接受，然后甩出一句：“算了算了，就当安瑞枫日了狗了！”
之后的一切顺理成章，他在得知外景地地址后，买了最早的一般航班赶到n市，接着转火车汽车、独自登山，奔波了十几个小时，终于在星幕高挂时赶到了道观外。
他都忍不住唾弃自己：
他使出他的撒娇大法，尾音拖得超级长，他知道吴友鹏最受不了他耍赖。
安瑞枫炙热的鼻息喷洒在凌熙耳边，声音失了一贯的冷静：“限制剧？……你刚才说的，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凌熙能踏出这一步，和朱琳琳的神助攻绝对拖不了关系，他招呼安瑞枫一起端着饭碗，坐到了朱琳琳身边，想要好好谢谢她。
“我既然都要自杀殉情了，肯定会在临死前写一封血书昭告天下，说你玩弄我的感情。都有血书了，这还算什么悬疑剧？”
睡在大通铺另一边的小祖宗见他有了动静，摇头摆尾的蹭过来，小舌头在他脸上舔来舔去。
他忙拉下盖住脸的毛巾，抬眼看了过去。因为安瑞枫逆光站着，凌熙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周身泛着毛茸茸金边的身影，过了几秒，待他的眼睛适应了光亮，才看清安瑞枫带笑的眼睛。
手机屏幕上，“想你”两个字像是有魔力一般闪闪发光。昨天晚上，他在睡梦中被短信声音吵醒，拿过来一看，心里顿时如海般翻腾不息。他第一时间给凌熙回了电话，但那时候凌熙的手机碰巧没电关机，安瑞枫怎么打都无法接通。他硬撑到天亮，赶忙联系《剑绝天下》的导演，从导演那里得知凌熙和先遣员工到了外景地熟悉环境。
“你说，如果我喜欢男人，一定要第一个告诉你？”
电话第一遍没接通，凌熙打了第二遍，还没通，直到第三遍响了许多声后，电话才嘟的一声接通了。可出柜的勇气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凌熙傻乎乎的甩出一声“喂”，就没敢再吭声了。
凌熙捂住脸转过身，只用后背对着安瑞枫，不让他接近。
还好这间套房里有独立浴室。
“凌熙，我没跟你开玩笑。”吴友鹏说完这句后，安静了好一会儿，再出声时，便是沉重的叹息。“你知道这次公司紧急招我回来是什么事吗？”
安瑞枫觉得这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家真有一副热心肠。
“嗯，昨天喝酒去了，今天起得有点晚。”吴友鹏起床走动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对了，上山后怎么没来电话，现在才打过来？”
待凌熙平息好呼吸，安瑞枫体贴的拿来一杯水喂他喝下去。
“所以对不起，凌熙……”吴友鹏声音哽咽，在凌熙心中伟岸的像是一座山一样的经纪人，发出了可以称之为软弱的声音。这是凌熙十一年来头一次听到他抽泣：“喜欢男人就喜欢吧，吴哥以后，真的管不了你了。”
“凌熙，我真管不了你。”
凌熙吓得慌忙抢过毛巾重新盖住了脸——他一定是还在做梦，要不然小祖宗化成人形，怎么和安瑞枫长得一模一样啊！
安瑞枫尴尬的起身，下床时为了不打扰凌熙的美梦，他甚至连拖鞋都没穿，赤脚走向了浴室。待他解决完自己“大”问题，穿戴整齐走回卧室时，凌熙仍然沉醉在睡梦之中。
安瑞枫无奈，从凌熙的行李箱中翻出他的毛巾，在洗手间用温水细细打湿，拿去给凌熙擦脸。
——有我在。
“啊啊啊啊贫道的本命！”老道长甩下徒弟，一路红着老脸奔到门外，在开门前，又忙放缓脚步，调整好脸上的表情，然后才带着修道人的矜持请安瑞枫进门休息。在得知安瑞枫要去找凌熙时，老道长亲自把他领到了客房，把他送到了大通铺的门外。
守门的小道士从不追星，见到安瑞枫深夜来访，只当他是追着明星过来的疯狂粉丝，不愿放他进入道观。安瑞枫费尽口舌说动他，让他把道观的主事人请出来说话。
耳边没了烦人的噪音，凌熙翻身侧躺，把压在脸上的枕头改为夹在两腿之间，舒舒服服的准备再睡一个回笼觉。
“那你现在是下山了？专门为给我打电话报平安？”吴友鹏不愧对凌熙知根知底：“说吧，闯什么祸了，值得你特地跑下山跟我卖乖？”
凌熙意识回笼，后知后觉的感到些许羞涩。他望着安瑞枫的侧脸，真不明白自己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把这么一颗天鹅蛋抱回窝里。只是这颗天鹅蛋太过抢眼，不仅要防男的，还要防女的。
若他现在睁眼瞧一瞧，就会看到在梦里让噩（chun）梦连连的男人，现在正躺在他身边，一手撑起自己的脸颊，神色温柔的看着他。因出来的太过匆忙，安瑞枫除了身上的一身衣服以外，就只带了钱包，昨晚睡觉时他没有睡衣可换，干脆只穿内裤睡觉。
……
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生活了这么久，凌熙第一次在早晨听见山林里的鸟鸣。道观里虽然没网没信号，但有着外界没有的山清水秀，凌熙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在床上摊成了一个舒展的太字。
“安瑞枫，”他凶巴巴的说：“我不管你以后要和多少女明星拍多少吻戏，绝对不准把舌头伸进去！”
“管不了。”
凌熙解释：“信号不好，短信都发不出去。”唯一发出去的短信……嘿嘿，不好意思说。
“呃……”凌熙扭头去看安瑞枫的脸色，安瑞枫向他点点头，倾过身子在他脸上印下一吻，又持起他的手，在他手里一笔一划的写下三个字。
“你离我远一点，”凌熙愤恨的说：“你不要用偶像剧男主角的语气和我说话，我怕我把持不住，把偶像剧演成了限制剧。”
“呵呵，我只希望你们离我远一点。”朱琳琳站起身：“你们身上这股恋爱的酸臭味，害的我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哪个男人能在心爱的人面前把持的住自己呢？
吴友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若凌熙喜欢男人，一定要第一个告诉他。之前凌熙似懂非懂，每次听到这个话题就绕过去，但现在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自然要信守诺言，主动通知吴友鹏。
凌熙连眼睛都懒得睁开，随手把它推到了远处，从脑袋下抽出了枕头，盖在了自己脸上。
在一阵忙乱的杂音过后，吴友鹏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强压着的愤怒和无奈：“是安瑞枫，是安瑞枫对不对？凌熙啊凌熙，我守着你的狗窝千防万防，最后也没防住野狼把你叼走。……算了，反正我是管不了你了。”
安瑞枫走到床头，拍了拍凌熙的肩膀，凌熙误以为是小祖宗在玩闹，根本不理。
“快起来，要吃早饭了。”安瑞枫没有读心术，哪里明白凌熙的纠结。他把凌熙从床上拉起来，擦干净脸，又拿来衣服让他套上。凌熙被他照顾的面面俱到，直到要穿裤子时，凌熙才醒过神来，慌张的夺过裤子，连蹦带跳的穿上了。
整整一个月没有联系，安瑞枫在昨晚看到他躺在床上时，就恨不得把他抱在怀里。但是他担心吓到凌熙影响休息，安瑞枫硬是压住了内心的欲望。
……他们认识了十一年，吴友鹏一手把他带出来，不管是工作还是私事，事无巨细的帮他处理的妥妥当当，都要成为他第二个老妈了。儿子做事再荒唐，当妈的最后都会接受。
“啊？这都中午了……你还在睡觉？”
全程围观了两个人谈恋爱的小祖宗跟着叫了两声，像是在说，敢欺负凌熙，我咬你！
这种扯淡理由居然真有人信。
“……”
刚出炉的笨蛋情侣在悬疑剧这个话题上纠缠了好久，没人开口说“我爱你”，但这三个字仿佛已经印在了心底。他们原本就郎有情、郎有意，安瑞枫心意坚定，凌熙懵懂迷糊，现在挡在他们面前的那层纱帘被撤下，他们之间的爱意清晰的仿佛雪地上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