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相爱相杀
“然后呢，男二号打了一个呼哨，注意，这个呼哨是后期配音的，所以你们只需要看我的手势就好，你们就从旁边埋伏的屋子里冲出来，去堵男主角——当然，也没堵住。”
最近几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没有最开始那么紧绷，力哥心情好时，偶尔还会在演技上指点安瑞枫几下。
凌熙：“呜呜呜。”
安瑞枫不忍直视，赶忙掏出纸巾帮他擦红艳艳的下巴和红艳艳的嘴。
安瑞枫道：“原来叔叔阿姨不喜欢……可是我的经纪公司让我开过眼角。”
与他同一间化妆师的力哥已经完成了补妆，他原地蹦了两下活动开筋骨，主动问安瑞枫：“准备好了吗？”
一身劲装、头戴神秘面具的“侠盗”自书房内轻轻推开窗户，闪身翻窗落于屋外，他的脚步很轻，落地时甚至连灰尘都没有扬起。他轻巧的把木窗合上，一支小铁钩从手腕滑出落在手心里，他手指轻轻挑动几下，窗户内侧的小插销重新落下，与他闯入前看不出任何区别。
民国军装样式修身，腰带紧紧一束，凌熙的小腰就被清楚的勾勒出来。同样的一身衣服，其他的群演穿上后平平凡凡，凌熙穿上就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这意外的变故让他完全无暇顾忌他们正在拍戏，暴跳如雷的导演他不去管了，面面相觑的工作人员他也顾不上了。他怀疑自己是否工作太累出现了幻觉，要不然远在b市的凌熙怎么会从天而降，出现在他眼前？
他舍不得移开视线，死死盯住凌熙的每一根头发尖，生怕自己一个眨眼间，凌熙就化成青烟钻进土地里消失了。
难堪的沉默环绕在两人身边。
“骗你玩的，”安瑞枫笑着拿掉他的双手，掌心滚烫：“看，你现在不觉得鼻子疼了吧？”
小姑娘见凌熙还在那儿傻愣着，干脆上手帮他：“你把胶囊含在你腮帮子里，到时候安瑞枫对着你脖子一刀下来，你咬破嘴里的胶囊，血就会顺着你嘴角往下流，明白了吗？”
两人准备就绪后出了化妆间，灯光师、录音师、场记等等工作人员已经在片场外站定，见他们两人一出来，大家的工作情绪都被调动起来：这已经是今天的最后一场戏，拍完后就可以早早回去休息。
侠盗一言不发，矮身冲过来与小队长战成一团。两人你来我往，拳脚相加，打的十分激烈。侠盗虽是赤手空拳，小队长的洋手枪不善近战，两人缠斗在一起半晌分不出胜负。
凌熙被安瑞枫的这份贴心感动的汪汪叫。
凌熙惊得一下就把眼泪收住了，两只手直接爬上安瑞枫的脸颊，把他的头一会儿往左扭一会儿往右扭，盯着他漂亮而深邃的双眸看了好久。原本他只是想仔细寻找他动手术的痕迹，但当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时间、地点好似全都化为了虚无。
二十四名群众演员：“哦，没堵住。”
小姑娘见他配合态度良好，很有大姐大风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很乖嘛，待会儿领完钱后不要走，安瑞枫减肥不吃肉，他那只鸡腿我给你留着！”
凌熙挑了一首最有名的：“《心有凌熙》。”
其他二十四人互相认识，排队化妆时还能聊个闲天，凌熙人生地不熟，被排挤到最后一个，待他化完妆，他站的腿都木了。
“和力哥比，还差得远呢。”安瑞枫谦逊的说：“力哥你是我努力追赶的目标。”
凌熙和安瑞枫抱怨，说刚刚助理小姑娘提起他时，管他叫“朱琳琳的绯闻男友”，他不喜欢朱琳琳，根本不想和她组成“凌琳cp”当什么绯闻男友。
幸亏他以前是十八线小咖，经常去楼下的家乐福和大叔大妈们抢购特价粮油，要不然他都无法打败另外二十四个对手拿到这身合身的衣服……
凌熙拿着这一百六很开心，问负责发工资的助理小姑娘：“原来吐一次血就能比别人多拿一倍的钱啊？”
两颗胶囊比平常药用的胶囊大上两圈，凌熙用指甲盖轻轻一压就留下一道痕迹。胶囊很沉，里面不只装了什么液体，他对着日光看了一下，发现里面的液体颜色很深，流动感很粘稠。
侠盗并不慌乱，沉着冷静的避过，一把擒住对方手腕，略一用力就抢下他的兵器，侠盗迅速反手一挥，刀刃直冲小兵的脖颈砍去……
“不用太紧张，你最近的进步很大，有目共睹。”力哥宽慰他。
“你……你怎么在这儿？”好半天，安瑞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算不算恶有恶报？上一次他化身龙虾，好好吓了凌熙一次，这一次凌熙化成他刀下亡魂，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不过上一次凌熙只感受到“惊吓”，而这一次，安瑞枫咚咚狂奔的心脏，充斥着满满的“惊喜”。
“这一幕是男主角‘侠盗’头一次在白天亮相，大家都是男二号的跟班，到时候男二号会堵着他——但是没堵住。”
凌熙：“呜呜呜。”
不等凌熙再“呜呜呜”的说些什么，小姑娘就风一般的消失了。
换好服装后，凌熙跟着大家一同排队走出了试衣帐篷，门外，几名脸色蜡黄的小化妆师打着哈欠，招呼着群演们依次站到他们面前上妆。以前凌熙觉得自己需要和别人共用化妆间已经是娱乐圈中最底层的小虾米了，没想到现在他有幸体验了一把当浮游生物的感觉……
凌熙：“这是什么？”
“这次，你总该露出你的真面目了吧？”
小姑娘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上下审视着他：“真没想到啊，你一个群演居然认识安瑞枫……刚才在车上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说啊？我还跟你花痴了半天安瑞枫，哎，真丢脸。”
小姑娘忙叫：“诶诶诶，你别乱晃，这玩意一碰就破！”
二十四名群众演员：“哦，死了。”
开拍前，二十四名群众演员和凌熙聚在片场的角落里，一人拿着只有一张纸的剧本，听副导演给大家讲戏。
凌熙比他更尴尬：“……我不是搞笑艺人，我是歌手。”
小姑娘道：“安瑞枫不让我告诉你，但其实那多余的八十块钱是他让我额外塞给你的。”
在他们两人身后，安瑞枫的金牌经纪人许志强脸黑如碳，面色不善的盯着爱抱大腿的小艺人，目光火热的恨不得把凌熙架在火上烤熟了。他也不知道凌熙到底给安瑞枫施了什么魔法，他一出现，安瑞枫台词也不背了、觉也不睡了，特地跑过来找他。为了逗他开心，还扯这种整容的瞎话，若让人听见了，这可得了？
群众演员的试衣间条件很差，说是试衣间，其实不过是一间临时搭建的足有几十平的大帐篷，里面密密麻麻的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民国军装、日常装、学生装等等，一眼看过去灰扑扑脏兮兮。凌熙里面翻腾了半天，终于找出了一件看着没那么肥大的。
——“第128场第一次，开始！”
二十四名群众演员：“哦，没堵住。”
“呜呜呜。”凌熙摇头。他倒是一点都不害怕，但是他怕安瑞枫害怕……
小姑娘：“呃……你唱过什么歌？”
“嘿嘿嘿嘿嘿！”凌熙忘了自己嘴里还含着两个一咬就破的血胶囊，安瑞枫一同他说话，他就把这些细枝末节都抛到了脑后。被口腔融化的胶囊壁在牙齿的轻轻磕碰间，很快就碎裂开来，凌熙还没笑两声，血水就混着笑声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小姑娘脑袋上的灯泡噌的一下就亮了：“哦哦哦，我知道你——两元店小歌王，洗剪吹小天后朱琳琳的绯闻男友！”
与小姑娘告别后，凌熙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更衣帐篷，没想到他刚一掀开帐篷的门帘，一堵人墙就撞上了他的鼻子。
因为凌熙的到来打乱了安瑞枫的节奏，这条本可以一遍过的场景又反复拍了几遍才正式拍完。凌熙擦干净嘴巴，跟着其他群演一同下去换衣服领钱。
“知道这个怎么用吗？”
不知过了多久，凌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有些干哑，勉强赞叹道：“哪里做的手术，一点都看不出来！”
“……啊？”
“呃，安瑞枫，我说我是来送三文鱼外卖的你信吗……”
凌熙无奈的看着纸巾里红红的血水，觉得自己就像是在交代临终遗言一样。
“哎呀，你怎么还拎着你那个怪模怪样的箱子呢！”小姑娘指了指凌熙不离手的那只大三文鱼寿司：“你到底是来拍戏的，还是来送三文鱼外卖的啊？”说着她强行从凌熙手里抢过了那只箱子，说帮他找个地方寄存。
安瑞枫非常敬佩这位前辈，对他礼貌有加：“差不多了。”他站起来，也学着力哥的样子活动手腕、脚腕，戏中他刚开始赤手空拳与人对打，紧接着他就会抢过来一个小兵手中的武器，反手就把对方杀了。这一抢一杀，要求他动作利落、手腕灵活，他拿起道具舞了个刀花，生怕到时候姿态不够潇洒又要吃ng。
许志强皮笑肉不笑的插嘴：“那你不如多来几次，这样八卦小报就会管你叫安瑞枫的绯闻男友了。”
化妆间里，安瑞枫闭着眼，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补妆。他脑中飞快的预演着过一会儿即将拍摄的内容。在即将到来的下一出戏中，“侠盗”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下出现，他与男二号会有一阵非常激烈的武打戏，之后他会杀出重围潇洒逃离。
凌熙捂着鼻子闷闷的说：“我没有整过容，我爸妈不喜欢整容的年轻人。”
见凌熙这次没有再呜呜，副导演很贴心的问：“第一次死吧？是不是有点害怕？”
小姑娘闻言很尴尬：“啊，不好意思！……只是我不怎么看搞笑综艺，没有认出你来。”
果然当群演也是要看脸的。
“你，对，就你，只会呜呜呜的那个，到时候你要从侧面第一个冲到男主角的面前，举起你的大刀，但是男主会直接抢下你的刀，反手横着在你脖子上一剌——然后你就死了。”
原来安瑞枫在专属休息室等久了，见他半天不回来，耐不住性子过来找人。只是他出现的太不是时候，凌熙一抬头就撞上了他的胸口，鼻子被撞得火辣辣的疼，一不小心金豆子都掉出来了。安瑞枫拉着他找了一个椅子坐下，又给他递水，又给他擦脸，还特地压低声音问凌熙，他的鼻子里有没有装假体，会不会挫伤。
如果安瑞枫的眼睛是一坛酒，恐怕像凌熙这样滴酒不沾的人也会变得贪杯吧。
“等等，你先别走！”刚刚在车上和凌熙闲聊的小姑娘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导演说你是这一场戏里唯一一个死在男主角手下的人，要死的壮烈一点！”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两颗指甲盖大小的胶囊塞到了凌熙手里。
副导演慈祥的笑起来：“你放心啊，安瑞枫是专业演员，他不会真的伤到你，刀会距离你脖子很远，就算真的不小心碰到了也没事，刀都没有开刃。总之你只要看到那刀从你面前划过去，你就咬破嘴里的血胶囊就行。”
侠盗并不恋战，见无法速速取胜，干脆转身逃离。小队长一声呼哨，突然从旁边的厢房中窜出二十几名挥舞着刀的士兵，阻断了侠盗的去路。当先一人跑的最快，埋着头三步并作两步的就冲到了侠盗面前，手中大刀高高举起，往侠盗面上砍去。
木窗复原后他正要离开，突然身后一阵大笑声响起，“侠盗”猛一回身，只见他的死对头亦是他的同窗“小队长”自院门外几步走近，手里把玩着一支小巧精致的洋手枪。
“血喽。”
凌熙心不在焉的想，他和安瑞枫的剩饭真是有缘，想当初他们在飞机上相遇，他盯上的那份从头等舱撤下来的盒饭就是安瑞枫的，转眼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居然真有一天吃到了安瑞枫的盒饭……
凌熙：“呜呜呜。”
在片场的那次意外cut，让其他二十四个群演都意识到他们之中居然混进了一个认识明星的叛徒，对他横眉冷对，根本不与他说话。凌熙被他们挤到最后一个领钱，不过奇怪的是，那些人只拿了八十块钱就走了，而凌熙整整赚了一百六……
——“凌熙？”侠盗……啊不，现在应该叫他安瑞枫了，安瑞枫手中的大刀在距离凌熙脖子二十厘米外的地方险险停下。兵器落地，他慌张扯下头上面具，双手抬起想要搭在凌熙肩膀，又紧张的收回来。
“……”凌熙痛苦捂脸，这还不如把他当搞笑艺人呢。
凌熙淬不及防之下被塞了两大颗血胶囊，两边脸颊各鼓出来一小块，显得脸圆圆的人憨憨的。凌熙不敢说话，怕不小心提前咬破胶囊，只能小心翼翼的点头，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我不是群演！”凌熙哭笑不得：“我也是艺人，只是不太出名，我到影视城就是为了看他，结果下错了大门，误打误撞的被你们拉来当群演的。”
安瑞枫是一个非常刻苦的演员，他初入剧组时，因为意识到自己与其他演员的差距，经常即使牺牲睡眠时间一遍遍练习演技，遇到打戏，他能亲自上场的就不会使用替身，即使被威亚磨到破皮也不会抱怨。久而久之，原本等着看他笑话的几位演员渐渐对他予以肯定，就连之前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力哥，现在也会对他释放出善意。
导演招呼他们一声，给他们大概讲了讲戏，指定了镜头中心的位置，先不开机让他们对了一遍台词找感觉。待他们两人都准备好后，这出戏正式开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