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云梦深
当大家都知道，新开的佑安堂医馆有专门的女子问诊处时，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女子求医，多有不便，若是寻常伤风感冒之类的小病，尚可请大夫医治，倘若是有些其它讳疾，着实不太方便，更有讳疾忌医者，宁可自己疼着忍着，也绝不找大夫医治，况且家族门风，也不许她们轻易把身体病处与男大夫瞧。
所以大多患有隐疾的，多是硬扛着，苦不堪言。年长些的，豁出脸面，把心一横，也就不忌讳许多，可那些年轻女儿家或是年轻妇人，却无论如何也舍不下脸面的。
这下好了，以后再看病就方便多了。
这段时间，江榆很少在林府里待着，她总觉得自己不属于那里，更是刻意回避林至丘，因此，时常来到佑安堂帮忙。
渐渐地人们发现，佑安堂常有一位年轻女子帮着两位女大夫一起给人看病抓药。
有时候舅母不在，她也会问诊、把脉，只是做法稍微有点儿古怪：对于病症较轻的人，她不施针，不开药方，只给人在穴位上揉一揉按一按，再说一些食疗的方法，就让人回去了。
起初看病的人觉得她年轻， 医术不精，故意弄这些花里胡哨的手法糊弄人，不肯按她说的去做，哪有看病不开药方的？气冲冲转头去别家了。
也有人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按她说的去做，果真胜过吃药扎针了。
渐渐地，有人说佑安堂那个年轻女大夫，一双妙手医术超凡，也有人说那女大夫只是徒有虚名，没有什么大本事，连银针都不会用。
白玉兰和江榆都不理会，爱来的自然会来，不来的也不强求。
那些被医好的女子总会带来新病人，这样口口相传，她们在宣启城女流闺阁之中也有了一些名声，慢慢地，也有驾着马车的乘着轿辇的女子妇人来找她看病。
白玉兰像是有意放手，总是让江榆独自给病人诊脉，自己则常常出门，说是许久未回，想找一找昔日的亲友，江远舟也很支持她。
因为路老将军还在边关未回，所以两家的婚事还在筹备中，对于这门婚事，江榆从来不好奇也不关心，仿佛一切都跟她无关，她只是在等一个时机，去揭开那神秘的过往的面纱。那天柳氏在砚城说的话，她记得清清楚楚，母亲和舅舅他们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而且这件事情与外祖父有关。
当年，江渺和林至丘和离，带着被视为灾星的江榆回到了娘家，没过多久，外祖父竟也离开了太医院，说是要去做个游医，可至今没有下落，人人都说是因为自己把外祖父克死了。
同样对这桩婚事不闻不问的还有路闲驰。
这一天，云梦深的一间厢房里，路闲驰正和周家大公子正在把酒言欢，路闲驰眯着醉眼，醉醺醺地举起酒杯敬周承允：“你我今日久别重逢，自然是不醉不归，来，我再敬你一杯！”
“咳咳咳。”周承允一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得满脸通红，咳了半天，连连摇头，用虚弱的语气说：“不能再喝了，我平时滴酒不沾的，今日因你破例，实在不能再喝了。”
路闲驰大为不满，指着一个小二说：“那就给周公子换茶来，快去！”
小二听了立即起身，打开房门出去了。
眼看小二消失在门外，路闲驰突然清醒过来，完全不是刚才醉醺醺的模样。
他用低沉地声音问道：“你是说，三年前，京郊木琴河发大水，是有人从中作梗，意在摧毁农田，动摇粮食根基？”
“我们也是偶然得知的，承序在审问犯人的时候，从他的口中听到，有人三年前曾在木琴河挖土破坏河堤，那场洪水就是有人暗中操作的。起初以为他是为了脱罪胡乱攀咬，怎奈那人说得有名有姓。
父亲得知以后，便派我暗中去查，果然找到了那犯人口中提到的人，可惜，太晚了，那人已经死了，他妻子带着三个孩子不知所踪。”
哐的一声，路闲驰一拳重重砸在桌上，震得酒杯咣当碎裂：“岂有此理，木琴河决堤造成京郊十几个县被淹，土地村庄尽数被毁，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这一切，竟然是有人从中作梗，简直其心可诛！”
周承允同样痛心疾首：“木琴河决堤，宣元损失重大，若朝廷赋税不减，必然激起民愤，引起内讧，若朝廷出手赈灾，必定损耗国库，有些人还可以从赈灾物品中中饱私囊。
更有甚者，民间开始多出许多反对朝廷的言论，离间民心，我想，这大概是皇上召你回来的用意。”
“你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路闲驰紧锁眉头问道。
周承允警惕地看了看窗外，伸出手指在酒杯中沾了沾，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圆，中间点了一下，轻轻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是，此事需要你来帮忙。”
“定当竭尽全力！” 路闲驰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话音刚落，小二敲门端着茶盘进来了，抬头一看，破碎的酒杯碎片散落在地上，路闲驰已醉的趴在那里不省人事，桌子上一片酒渍，浸湿了衣袖。
最后，几个人架着烂醉如泥的路闲驰到了楼下的马车上，周承允跟在后面不住地唠叨：“哎呀，我都说了你少喝点，少喝点，你偏不听！”
林府里，柳氏吩咐着丫鬟婆子们清点嫁妆，林青婳一脸不乐意：“娘，她又不是您的亲生女儿，您何必这么认真！”
“你懂什么，横竖她就要嫁到路府了，高高兴兴地把她打发走，日后相见，总会顾及这点儿情面，你爹那儿也好交待。你以为，娘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吗？傻丫头，娘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
林青婳实在理解不了。
看着女儿被自己保护得娇惯的样子，柳氏无奈地继续解释：“傻丫头，眼光放长远些，记住，得就是失，失就是得。娘这么做是让外人看看，林家的夫人，不是那等尖酸刻薄之人，我教养出来的儿女，自然也是品貌双全的，如此一来，等你们三个谈婚论嫁的时候，这都是占优势的地方，将来若你能嫁进宗室之家，还会在乎一个林江榆吗？”
林青婳似懂非懂，看着母亲把上好的珊瑚，玛瑙一股脑儿放进箱笼给江榆做嫁妆，她还是觉得有点儿心疼。
“放心吧，娘还能不为你们打算吗？好东西当然要留给我自己的亲女儿！” 柳氏安慰女儿。
“过几天娘带着你们走亲会友，你好好表现，自有世家公子看得上你，到时候咱们寻个品貌兼优的，近近地留在娘的身边，以后也好有个照应，总好过跟着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夫。” 柳氏为了几个儿女操碎了心。
这一日，医馆里前来就诊的人很少，江榆正在二楼给一个大嫂按揉腰腿，忽然听到楼下一阵喧哗，灵月好奇，跑到窗边把头伸出窗外去看热闹。
“灵月小心！” 江榆不放心地叮嘱她。
“什么事儿啊，这么多人？” 灵月实在不理解，这么多人围在道路两边，翘首以盼。
那位大嫂高兴地给两人说道：“听说，今日路将军要回京了，大家都等着看呢。”
“哪个路将军？”灵月激动地问。
“镇守边关的路将军呗，听说路将军回来是娶亲的。” 大嫂说完，继续趴着享受起来。
“姑娘，” 灵月看着不动声色的江榆，试探道：“你不来看看吗？”
正说着，忽听楼下一阵喧哗，隐约听见有人说：“来了来了，路将军回来了。”
听到这话，那位大嫂也激动地起身，一下挤到灵月旁边，探出头看热闹。
路上的行人自觉站到路边，驻足观望，街边的商贩也都停下手里的事情，踮着脚尖，看着前方的队伍。
只见一队铁骑缓缓走来，最前面的那人身穿铠甲，威严沉稳。
“最前面那位应该就是路将军了，果然威风凛凛，只是年长了些，粗糙了些，是吧？” 大嫂边看边跟灵月攀谈。
灵月赶紧使眼色示意大嫂小点儿声，回头不安地看了江榆一眼，这位路将军，确实年长了许多。
江榆恍若没听见一般，毫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