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雾海 11
几天后，内聘结果发布。许欣心拿到不错的分数，成了组里唯一选上的独苗苗。
处理完手上的工作，她和其他几位同事被仓促安排到新的直播节目组里。
金三银四春暖花开，几家娱乐大厂也争相开工。前有耀世高调官宣秀综《超能少女团》，后有青柠不动声色，与燧石联袂发布了音综《星声计划》的企划宣传。
两档综艺开播时间只相隔一周，品类虽不同，争抢的却总归是一盘观众。
“超能少女”请来门面一哥商驰担任“超级制作人”，二番谢峻荣则作为助阵嘉宾登场。俊帅导师和靓丽女学员之间，互动张力满满，开播第一期就爆了好几个热搜。
反观“星声”的预告片，端上来的是一间郊野里与世隔绝的别墅，一群怪咖吵听不懂的架。虽有李斯特的大名压阵，前瞻物料一出，众多粉丝直呼太抽象看不透。
两档节目都引人注目，可拓展深挖的选题也很多。策划脑暴会上，几个人拿着资料在线热聊。
“女团舞女团舞，问问谢峻荣穿紧身衣跳女团舞还是性感挂的什么感觉。”
“嗑这两哥们cp的又疯了一回……干脆蹭下兄弟情擦边话题，狠狠拿捏流量了。”
“这届练习生倒是好像都一般，业务能力不差，可是掐不出尖，也没什么特别的奇葩。”
“倒是有几个选秀熟面孔，还有几个网红。”
“这个可以做，娱乐圈大龄打工人的围城困境……”
许欣心握着手机，瞅空瞄了眼安蔻给她发过来的初舞台投票链接。
明明对外都说是集训营里，不许用手机的。
这位皇得，着实有点过分了。
点进去看了看，没投票，退了出来。许欣心点开备忘录：“也聊聊星声吗。这周开录第一期，又和我们家合作的，应该能申请进后台……”
“不认识啊。”一个同事猛摇头，“那请的都是什么人啊？”
她掰手指，“音校学生，北漂乐队，死宅up主，是不是还有俩工地仔啊？”
“又不可能拿到李斯特的专访。”另一个也兴致缺缺，“就这些人谁要看啊。要是后面有联动或者飞行嘉宾，或者帮哪个偶像作曲之类的，我可能才有点兴趣。”
许欣心道：“那我来做这个好了。”
她看看备忘录，“小众爱好者和大盘受众不一样的，人不多，但忠诚度和粘着性特别好，还特别喜欢卖安利，我觉得要能抓住这个心理，一样也跑得通。”
表面上情绪稳定，心里仍是不服气。
趁工作不忙的时候，她摸鱼p图，登陆吃瓜号，发了篇挑事儿文章。
「燧石vs耀世，新贵老钱，你付的钱都花哪了？」
配图则是两家在营销模块不同的策略打法和费用投入总结。圆盘图里耀世几十个亿的营销费用血红血红，分外惹眼。
做完这些，她点开和小白猹配对的星球瓜头像。
「一闪一闪：可恶，真是生气，为什么大家都不懂」
李斯特倒是很镇定。
「astro旅行家：不是说有信心？」
「astro旅行家：再等等」
等什么等。《星声计划》第一期开录当天，许欣心约好时间，直接奔赴拍摄现场。
郊外的大型庄园，自带一座葱茏后山和露天泳池。每位参秀音乐人都有独立工作间，每天只需要拼命爆灵感做音乐就行，氛围完全不同，俨然一个超大型度假村。
选手状态松弛，很多又是素人，反而很容易卸下心防轻松聊天。
走访完一圈，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掠过。
许欣心和摄影老师嘱咐两句，返身追去。
看清楚这位擦肩而过的人，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泳池边这位大金链子，套着超大码球衣，满身刻板印象的rapper。
左看右看，好像都是大五里那位沉默寡言的四番霍连山？？？
这特么……
这个时间点，大五的人来参李斯特的音综，他和阵前投敌又有什么分别？
“嗨。”许欣心走近，和他打招呼。
这位哥一下弹起，声音可大，“你你你你，你是那个——！”
摄像师也认出霍连山了。他过来好奇道：“小许，你们认识？”
“认识。”“不认识。”
异口同声。
霍连山愤然：“不对，你不就是那个吗，那个……那个什么？靠啊我想不起来了！——”
许欣心很镇定：“你看，名字都想不起来，我就说咱俩不认识吧。”
摄像师：“……”
许欣心看眼周围，往前一步，“能聊聊吗？”
霍连山摇头。
许欣心扭头，示意摄像师收起机器，“那这样呢？没相机没录音笔，找个地方，给个机会好吗。”
“那有什么不可以？”霍连山站起来，撑了个懒腰，“唷，let""s keep it real！”
许欣心：“。”
她忽然觉得，耀世能给霍连山安排一个无口酷哥人设，就还真挺英明的。
他一张嘴，那就成搞笑角色了。
活动室里两人聊完，许欣心送走他，一阵神思恍惚。
这个霍连山，居然是李斯特请来的。
“你也了解，我本来就很崇拜哥。他问来，我说好，一拍即合。”
“经纪人？怎么可能不生气。他气我也气喽，我就说，大不了不拿报酬，不算商业活动，有本事，告我啊。”
“还要多谢白伊那小子给我打掩护，他自己去试镜凌日第二部，谁都没告诉。你猜怎么样，还真给他面上了。燧石谁惹得起哪？比一比，我这都不算啥了。”
“啊，但你别拍到我，也别写什么新闻喔。不能宣传低调行事，只专注音乐，这我们事前讲好的。”
“我的想法？我听天由命咯。以前我当偶像，当天就被所有朋友开除rapper籍，签完合同好后悔，但后悔也来不及。现在这样，也算是迷途知返。”
讲到后面，霍连山越来越嗨。嘴快抖落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内部合同瓜，他骤然意识到不对，“怎么只有我在讲？你套我话是不是？”
警惕心起来，但什么都太迟了，“你到底谁啊？？？”
许欣心双手递名片给他，“青柠的记者。”
霍连山接过瞟两眼，挑眉吹声口哨，“有点东西哦。”
许欣心神态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不是说要keep real吗。”
“你们leader私生活混乱，你大概也清楚。“其实不止私生活，要查的也不止商驰一个，但许欣心希望尽量别惊动霍连山，有意将范围精准锚定，”我要查他。如果你有什么能说的……到合适的时候，联系我。”
霍连山想了想，忽然一笑。
收起错愕神色，他抬手，飒爽和她碰了下拳。
当天这一段直播节目，映在吃瓜群众眼里，就是在某个关键情景，镜头突然开始拍空景。而后他们稳中带皮的女主持消失不见，换成摄像大哥画外音继续播报。
「这特么是啥？我卡了？」
「遮什么，有什么是我们付费用户不能看的，亮出来走两步」
「这算事故吗，还是故意在吊胃口啊……」
「难道有哪位不可说的飞行嘉宾来了？」
「我超，这个靠谱」
「靠谱，不然挡什么镜头」
……
因了网友的神猜测，音综关注热度不降反增。回去后许欣心例行公事挨了一顿训，但不算多。
第二天她跟车去现场，攒完素材，找了个胶囊会议室猫着，一边写稿，一边和同事飞速打字。
「大五的人上李斯特的音综，节目播出后这话题肯定会爆，我们要备好材料，抢第一个……」
磨砂玻璃门吱呀一声，仅能容纳两个人的狭小空间里，悄然进来另一个人。
许欣心抬眼，心惊一跳。
来人是个高挑的清秀男生，身上披一件磨白做旧的牛仔外套，白色开司米围巾拉到鼻尖下，墨镜和白色毛线帽几乎将脸全部挡住。
目光锁在许欣心身上，他慢吞吞反手去摸门锁。
“咔哒”。
门从内扣上了。
许欣心收起笔记本，紧绷着盯紧来人，不加掩饰地防备。
搞不懂，怎么连三号种子选手陈郁都跑李斯特这来了。
大五集体叛变，集体来开超新星运动会？
和过去一样，陈郁坐姿端方矜持，分毫没有要垮掉人设的迹象。
“estelle……果然是你，我没看错人。”摘掉墨镜，他弯起一个温柔的笑。
这人看着茶里茶气，但绝对没其他两位好糊弄。桌面下，许欣心不觉攥紧了指节。
她尽可能保持语气不变，“这么巧，你也来做飞行嘉宾吗？”
“很遗憾不如你的愿。”陈郁不和她绕弯子，“我是特地来找你的，李亦星小姐。”
最后那个不属于她的名字，陈郁刻意咬字很重，听着森森渗人。
“你手上应该有不少照片吧。”他往后靠，双手交叉支在桌上，笑得像条蛇，“能删掉吗？我的照片。”
许欣心疑惑打量他。
这人怎么回事。她都掉马了，删照片这种事，他只要和公司报备一声，就可以动用公关手段来拿捏她了吧。
为什么要私底下找她，还如此不顾队友死活……
她摇头：“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笑意隐去，陈郁抿唇，拉成一条极薄的线。
他抽手机划开，慢条斯理往前推。
屏幕定格在一张远景照。
洲际酒店，泳池边。
酒店廊前，身形优越的男人，身旁随着个纤巧的女生。借位角度让两道背影看起来交叠在一处，女生仰头，露出的侧面清晰。
……被拍到了。
瞳孔骤然收缩，许欣心大脑一霎空白，说不出话。
“你似乎很害怕。”陈郁平声道，“我明白了。”
“改天我单独约你。”他换上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记得带上全部资料，我需要逐张确认细节。”
许欣心凝滞一会儿，突然探手按住他手机。
“不对啊。你这都多久前的事了，要真的想曝光早就该曝光了不是吗。耀世拿到这照片不得乐疯了？但你却什么都没说，还把它好好留到现在……”
灵光一闪，她倏然提高声音，“你是不是想敲诈勒索啊！？”
“哈？”陈郁不解睨她，眼底写满了不以为然。
他身后，悉悉梭梭一阵细响。
“咔哒”——
门从外被打开。
一道颀长身影居高临下，目光掠过许欣心时，眉头轻轻舒展开。
继而眸中一冷，锁定目下那位碍事的不速之客。
许欣心竭力压住上翘的唇角，提醒自己别在旁人面前高兴得太明显。
直到她注意到桌上那台仍在双方控制下的手机。
蜗角之地，女生白净的指尖和男爱豆纤长的手指对峙，针尖麦芒，几乎要撞到一起。
……这场面？怎么，看着。
有点怪怪的。
欣喜的表情僵在脸上，触电似的，许欣心一下缩回手。
抬眼，对上李斯特唇边一抹轻诮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