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角星 15
朱眺听她说,怔了一下。
但也没露出多惊讶的表情。
“很难吗?”她口吻稀松平常,“你就找个机会,约他出来说,我喜欢你,能不能和我交往……就好了吧。”
听到朱眺的回答,许欣心不觉意外。她知道朱眺上高中时,就是这样高调直接跑到隔壁班,对人家班草告的白。
关键是,还真给她拿下了。
就很强。
“你要说不出口,那就先给点暗示……”她琢磨着,“不都那样说吗?要勾引,不要告白。”
“唔噗……”许欣心受不了地直捂眼,“那、那我还是选直接的。”
朱眺看她两眼,只觉得这事也不知是好是坏,干脆换了个角度和她聊。
“你哥的那个圈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情况。”
“美人到处走对不对?团队成员颜值都很可观。他的粉丝脑补cp,都挑小花女豆海归白富美来嗑的。”
“你确定要搞这么认真吗?”
许欣心能听懂她的意思。
叫她别太放在心上,轻松对待就行。
就当是体验人生。
但她就是必须要考虑好所有最糟糕的后果,才能决定要往哪里走的那种个性。
所以粉丝也好,绯闻也好。两人之间的不同和差距,是不是会没有结果……
这一类的事情,在她起了告白的念头以后,她就全部都仔细想过了。
也所以……
许欣心已经想好,不再去管那些了。
“那说不定,人家就喜欢我这样的呢。”她随口道,“这谁也说不准啊。”
“哦豁。”朱眺惊了一声,“牛逼。”
听起来真是普通又自信……不过许欣心确实是这么想的。
李斯特的想法又不是她能左右的,她只管做自己想做的就可以了。
“我是这样想的。”她顿了顿。
“我说喜欢……就是我喜欢他。想把这个想法告诉他,就只有这样而已。”
“回不回应,要不要交往……我觉得不是很重要。要不要谈恋爱……可以的话当然也想试试看,但不谈的话也没关系。”
“毕竟谈恋爱也会分手,结婚了也可以分开,今天交往了明天就可能相看两厌……”
“所以都不重要,都没关系。”
“我喜欢他,不用他回答的。”
“等等,”朱眺喊她,“你停。”
许欣心:“?”
朱眺:“你就这么说就行!直接说,把你的想法原原本本讲出来。”
“这就很帅了嘛。”她颇感欣慰。
最后黑胶唱机也没买成,因为许欣心听劝。
军师叫她拿这个问题去和李斯特没话题,她就照着办了。
打着字,她突然想起朱眺说的“告白不如先勾引”。
……歪理邪说。
但,要不要试试?
就从,换个萌一点的语气开始?……
「一闪一闪:想挑个黑胶唱机~」
「一闪一闪:有咩有推荐呀(ouo)」
「astro旅行家:…」
「astro旅行家:盗号?」
果然是,很不习惯,很生硬……
很假!!!
「一闪一闪:不说算了[背手离开]」
「astro旅行家:我喜欢的」
「astro旅行家:你买得起吗?」
“输入中”的光标频闪,不妙的预感袭来,许欣心赶忙提前婉谢。
「一闪一闪:不要你买」
……不不不这也太凶了。
“一闪一闪”撤回了一条消息。
「一闪一闪:不是的捏(0口0)」
「一闪一闪:这不是,刚转正涨了工资」
「一闪一闪:自己买比较有意义(▽)」
「astro旅行家:。」
「astro旅行家:两周后我回国」
这什么回复啊……
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只能说是毫无关系。
「一闪一闪:(▽)?」
「astro旅行家:…」
「astro旅行家:(づ ̄3 ̄)づ╭~」
就这样互相伤害着,毫无营养地聊了一会儿。
话题彻底跑偏,到最后也没问出来要买什么唱机。
所以说,求人不如求己。
自己的唱机自己买,自己的告白,也得自己想。
人生中的第一次。
她必须得搞个大的——
辗转反侧到半夜,许欣心将两人从认识以来到今天的各种点滴都想了一遍,算是有了想法。
……
节后开工,所有人都还没从年里缓过来,许欣心就先报了《凌日环行》电影剧组的采访题目,出差去外地某影城。
她算好日子,出差结束的时候李斯特正好回国。那一两天不可能要她再去跑外差,估计就能抽空去机场接人。
凌日剧组卷得很,过年也没停工,这会儿时近杀青,导演和编剧心情不错,沟通下来比较顺利。
在片场,许欣心有幸目睹了电影的部分成片。
很意外地发现,影片最后一段宇航员从黑域脱身,却和地面信号彻底失联的情节,在声音上竟然采用了一种非常大胆的处理手法。
一段空白无声的静默。
这个设计引起了许欣心的兴趣,导演也很乐于分享他们的创作过程。
“这一段我们尝试过很多方案,包括主题的各种变奏,或者是仅保留音效层,但大家都感觉差了点意思。”
“要么显得太过修饰,要么就过于软弱哀伤了,都不能非常好地体现出这一段得而复失的绝望。”
“最后是在年前,李斯特老师提出一个新方案。他提议,在这一段完全去掉声音,创作一个纯粹空白的段落。”
导演回想了几秒钟。
“他说那个时候……暴风雪来的时候。”
“他们的车和外界彻底失联。找不到路,车上的油也不够用了,情况非常非常地艰难。”
“但在那一刻,他唯一的想法,不是联系救援队,也不是计算逃生的可能性。”
“他想做的只是,给某个人拨一通电话,听一听她的声音。”
“而在漫长的、等待电话接通的十几分钟里……”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空白。”
结束采访走出剧组,许欣心站在暮冬白晃晃的太阳下,感到一种陌生的恍如隔世。
划开手机,她的心底升起种莫名的冲动。
仪式感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是不是一定要等到李斯特回国,她才能做好准备说出口?
设下诸多条件,真的不是在给自己找理由?
时间不会等待你。
几天后和现在,又有什么分别?
点开那个星球瓜的头像,许欣心按下通话按钮。
嘟,嘟,嘟。
长音茫然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地响。
接不通。
没有人在。
冰岛现在是……早晨八点。
还很早。
不到起床的时候。
就这样站在路边,她又拨了一次。
结果还是一样的无人接听。
许欣心走出影视园区,招手打车回酒店。路上又打开导航app,看了眼。
光标好好地停在雷市近郊,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回程路上,她收到一通陌生号码的电话。
座机,沪城。
许欣心接起来问了声好,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许小姐,冒昧打扰您。”是黄瑞坤的声音。“昨晚开始到现在,请问您和李斯特有联系吗?”
低下头,许欣心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有力地撞击着胸腔。
“黄先生?”她确认完对方的身份,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昨晚雷恰角半岛火山群爆发,雷市周边都受到很大影响,工作室目前还未能联系到他。”黄瑞坤尽可能平静地叙述事实,
“你有消息随时找我。”老人家深叹一口气,“保持联系。”
回到酒店,许欣心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这俩天她都在忙着工作,和合作方沟通提纲和问题,催主管过稿子,是为了把事情都提前做好,后几天可以空出时间来。
几乎都没有刷微博。
也就没看到今天早晨刚飙上热搜的冰岛火山爆发词条。
进去话题,张张照片都是末日降临的景象。天空红到像是血染,黑色的大地涌动着呲开裂口。
几个前线采访里,本地居民都在紧急转移避难。大使馆也在积极发声调度撤侨,争取等机场封锁解除就安排离境航班。
这就很清楚了。
导航一动不动,电话打不通,消息也收不到,是因为火山灰遮天蔽日,信号根本发不出去。
孱弱的风筝线很像是一个骗局。风来了,一触即断。
放下手机,一种久违的不真实感回到许欣心的心里。
按照常理,她现在应该要非常着急非常担心,才符合人之常情。
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非常麻木,什么感觉都没有。
还有点无动于衷。
觉得和她没什么关系。
救援也好,联络也好,工作室那边肯定会第一时间想办法的。
看完新闻,许欣心又试着打了几通电话。
打不通。
……不管了。
按下自己都搞不懂的心情,许欣心按照原定工作计划,整理采访资料,修片写稿。
到晚上时,她又收到金竣打来的电话。和黄瑞坤说了类似的话,也问她能不能联系到李斯特。
许欣心给出差不多的回答。
又多问了两句,得到了“正在想办法”的回复。
凌晨过一点多,她处理完工作定好闹钟,半梦半醒间做了几个乱糟糟的梦。
快凌晨四点时,手机终于有了动静。
视频视窗中,李斯特的脸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鲜明,仿佛恶魔般迷人。他身后,山脉在夜空的映衬下燃烧着,火光与黑云交织成一幅壮观的画面。
“听。”他灼灼望着她,眼中反射着夜空的深邃和火光的跳动,透着种让人看不懂的狂热。
低沉的轰鸣混着遥远的尖叫,成为他身后微不足道的背景音。
“火山爆发的声音……地球的心跳。”他带着点笑意,挥一下手里的收音机器,“都在这里了。”
“到此为止,结束了。”
车体剧烈颠簸,画面险险卡顿一帧。
……真不知道他在高兴个什么。
许欣心倏然坐直,不觉拔高了声音。
她也非常高兴,因为几乎就给气笑了。
“地球的心脏有没有在跳,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要听。”
“这么喜欢冒险,这么喜欢火山地震暴风雪……你怎么不去玩野外生存哪?”
“为什么非得想不开来当明星?”
“每天有多少人打卡在等你回来你知道吗,有很多人……都在担心你的安全。”
前置摄像头开着,但许欣心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屋子里没有开灯,黑夜成了最好的保护色。
“讨厌你这个样子……”
“非常讨厌。”
浓重夜色中,她的声音有点发抖。
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扫兴的话?
李斯特会怎么想她?
……随便吧。
管不了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