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谭寒爱我，可我不能因为他说希望我幸福，就带着孩子投奔黄锦立的怀抱，对不起，这样的事，我真的做不出来……
搬回别墅之后，他晚间会经常起来看看，怕我们着凉，没睡好。只是这一次，我意识到，照顾好一切后，他待的时间有些久了。没有像以前那样，过了一会就会出去。好像一直在悲伤地凝视着我和宝宝。
黄锦立以前是个很自我的人，他不体贴，也从未伺候过别人，可现在他却轻手轻脚，担心吵醒了我和宝宝。我隐隐感觉到，他走到床边，凝视了一会后，又细心地替我们掖了掖被角……
飞机在曙光之中起飞，带着高空之中特有的轰鸣声。飞机飞上三千英尺的高空，打开遮阳板，外面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和洁白的云层。我奔往着新生的朝拜，也是避无可避的逃离。恍惚间，好像丢掉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你还会再回来吗，微微？”
我闭紧眼睛，睫毛却情不自禁地颤抖着。
“原来小孩子那么可爱，原来‘幸福’‘一家人’的感觉是这样的……我每天都期待着可以一辈子这样。”
我只能逃离这里。
更无法坦诚地思考我和黄锦立之间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宝宝睡着的样子无辜甜美，像世上所有还未尝过疾苦的小孩子。他的睫毛特别长，鸦羽一样覆盖着。我忍不住亲吻宝宝的额头，亲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亲不够。天一亮，我就会离开这里，然而我却不能带你走。
熟悉的气息让我知道来人是黄锦立，我抱住宝宝，赶紧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我害怕面对黄锦立，害怕知道他为我默默付出了多少。
门突然被轻轻打开一条小缝。
我在心里说了很多很多。
直到房门再次关闭，才泪如雨下。宝宝也像是感受到了我和黄锦立的情绪，突然间大哭不止。
他轻轻哽咽着，再也忍不住一样。
“这么烂的我，却被这么好的你喜欢过，”黄锦立缓了缓，有些自嘲，“是我没有好好珍惜你，被甩、后悔是应该的。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得到惩罚是应该的。”
现在的我，没有自我，找不到自己。
我担心在我不在的时候，他吃不好、睡不好，哭了、闹了、饿了，我知道尽管我拍了那么多宝宝的照片，但我一定会想他想得发疯。
“我很害怕婚姻、小孩，因为我知道我性格很烂。很害怕我的小孩也会被我养成那样。我的婚姻也跟我父亲一样，充满着争吵、金钱、欺骗，没有人投入过真心……”
良久，黄锦立低头亲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庄重的、深情的。
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是一个坚强骄傲的人，后来才发现我也会崩溃，变得跟疯子一样，我讨厌那样的自己，不想承认那样的我，但是现在，我能逐渐接受这个真相，也许有一天，经历千帆之后，我会变得真正的坚强而独立……
我身体僵硬，假装一句都听不到。
我立刻闭紧眼睛，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做出熟睡的样子。
“真的想求你。”
然而，他沉默了很久。周围的空气仿佛也被悲伤的氛围所包裹。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为我流泪……
不能被黄锦立发现，因为光听着声音就觉得舍不得，因为无法想象此时此刻他的面容，因为我知道，如果此刻睁开眼，看到他的样子，我一定没有勇气离开他……
“我知道，天一亮你就会离开，而我连送你的权利都没有……所以今晚想多陪陪你。就算只能看着你和宝宝的睡颜，也很满足。”
是的，我想起那时在他家，看到录像带中那个小小的，哭泣着的黄锦立。那样的他，跟现在这个读了很多亲子教育的书，花着大量时间陪着宝宝玩耍的男人判若两人。
“死或许容易，可是只有你笑着，发脾气，做鬼脸的世界，才是真正生动的世界。陪着你和宝宝的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很开心。我怀疑是不是上天故意将这份礼物留到了最后，才给我这个大的惊喜。”
然而我的泪水却落得更凶。
黄锦立终于慢慢退出了房门，而我蜷缩着，紧紧拽住被角，拼命用手堵住快哭出来的声音。
“但是，你活下来了。宝宝活下来了。”
他再度深深吸了口气，声音都在发颤，透着绝望。我连想像他的表情都不敢。
“求你不要走，求你不要离开……但我知道我不能再这么自私……”
先前把怒火、仇恨转嫁到他身上的我，根本没有痊愈。我现在还不能好好处理这段感情。
只是，黄锦立说的没错。
不要哭，不要哭……
很久很久以后，我都不知道那晚黄锦立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也不知道，他是否清楚我有没有装睡……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黄锦立的语气一瞬间冷静到生无可恋的地步。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我感觉他克制不住的颤抖和无助。
他的呼吸夹杂着哽咽，像是努力控制着情绪，声音很轻很轻，不想惊醒我。
黄锦立的声音沙哑而缓慢地说着。
然而我知道，这依旧抹灭不了，我不是个好母亲的事实。我甚至不敢去想宝宝醒来发现我不见了，吵着要我抱的情景，更不敢去想他学会提问后，问黄锦立为什么妈妈不在了，是不是不爱我的模样。
又过了好一会，有人轻轻握住了我的手。一滴眼泪毫无预警地滴落在我手上，滚烫得惊人。
他脸上一片湿漉漉的。
我流着泪，在黑暗中哄着宝宝。
需要时间好好清理自己的内心。
我的一只手得紧紧拽住被子，怕一不小心就泄露出了自己的情绪，被黄锦立发现。
周岁生日在一片欢乐之中圆满结束。
家里的佣人在打扫清理，黄锦立也留下来帮忙。晚上，宝宝睡在我身边。他今天玩得太开心，一会就呼呼睡着了，露出了可爱的小肚子。我把他的小衣服拉下来，又盖好被子。
我侧着脸，泪水打湿了枕头……
“我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是在你难产的时刻，那时我脑袋一片空白，思绪很混乱很混乱，只有一种强烈的心情：如果你死了，我也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看到你心跳停止的那一刻，我竟然异常平静：要么陪着你生，要么陪着你，死。”
比起情绪依旧不稳定的我，你真正的父亲黄锦立才是最适合照顾你的人。虽然他不知道你是他的孩子，但妈妈看得出他是真心疼爱你。他会把你教成令人骄傲的小小男子汉……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
我无法在路上照顾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