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居然不是宋微?”
他碍于自尊,在最艰难的时刻,也不愿向我开口……
红色的长裙在黑暗中绽放成血色一样的花朵。
总有那么一个人,他简单的几个字,就会让人心痛到不能自已。
主持人在台上介绍着,可我只感到一阵焦虑和烦躁,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主持人如何介绍我、介绍其他女演员,无论怎么想静下心来听,我都听不进去。就像大灾难前夕,动物们本能地不安与焦躁。
我指尖颤抖了一下,即便被黄锦立提前通知,真正听到名字不是自己之后,依旧一时难以接受。
却一次又一次被我强压下来。
“要是得奖了,可要请我们吃饭哦。”
颁奖典礼结束,在巨大热闹的音乐之中,黄锦立仿佛变成了一座百年孤独的雕像。我没有去看他,我挺直着背部,一步一步离去。我知道他看着我。就像外面奔涌而来的媒体,和其他人在最终得奖名单之后,对我的评判和打量。
最初,想从我这里拿到林萱的钻石项链的他,漫不经心又风流倜傥……
“听说是得罪了黄锦立?”
“不要退圈。你以后还会有第三个影后,第四个影后,你的演技这么好,你天生属于这个圈子。”
谭寒打来的。因为没有到场,所以特地打电话过来吧?
《当年明月在》上映,昏暗的影厅里,他火热而带有侵犯性的唇舌……
他把手机还给我。
果然……是真的。
“求你了。微微。”
我的心绪不定,脸上却装作镇定微笑笑,接受她们的祝福。
奖项一个一个颁发,大屏幕放映着每部提名影片的精彩片段,而我眼前浮现的,却是我跟黄锦立在一起的那些过往。
“宋微,没有拿到影后,你会不会觉得很遗憾?”
不过一部电影,不过一场虚名,不过一场大梦。
怎么还没来?
黄锦立,你真是到了最后,都还幽魂不散。
“任何电影都有落幕,黄先生。”
不会让那些人看笑话。
不可能……
“宋微,宋微请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有摄影机扫了过来,我伸出手,朝着镜头笑了笑,手腕上的钻石手链闪着光。
台上继续颁发下一个奖项,很多的明星嘉宾的关注已经被谁是本届的影帝给吸引过去了,还残留在我身上,想挖八卦的,只是少数。
就连凌影的视线,也越过重重人群,向我投来,万分内疚。
而后,在我跟楼夕之闹了矛盾,他维护楼夕之,却把我推荐给了云修封景,让我从此大放异彩……
手机再次震动,这个是私人号码,除了谭寒,不会有其他人,我看也没看就接了。电话那端不断有人在说些什么,我握着手机的手却越抖越厉害,越来越听不懂对方再说什么。
我们总在互相伤害。
好像镁光灯的闪耀之下,潜伏着一只可怕的怪物正用虎视眈眈,恶毒的目光注视着一切,带着不祥的气息。
我深呼吸了几下。
“哗——”“啊——”
眼前是金柏奖最盛大的庆典,主持人妙语连珠,嘉宾谈笑风生,偶尔用有特写镜头扫进观众席,投放在大屏幕上,大家眼底满是期待与兴奋。而我的耳畔却不停回想着黄锦立的这句话。
谭寒怎么可能会……
外面风浓雾重,好像只是一眨眼之间,就变得黑暗又绝望。浓浓的雾气像一层沉重的白纱披在我的肩头。
一滴热泪突然溅到我的手背上,烫得我差点惊起。黄锦立颓废瘦削的俊脸上有泪水滑落的痕迹,他像个小孩子,在黑暗中紧握我的手。
“宋微姐现在又有人疼爱,事业爱情美满,得不得奖都是人生大赢家!”
骗人的!谭寒说好今晚就会带我离开这里。
他答应帮楼夕之争取影后桂冠,最后却反悔承诺,让我第一次拿到最佳女主角的小金人,楼夕之气而生叛,联手竞争公司对付品优娱乐,公司艺人纷纷跳槽。
怀着孕拍这部戏,为了林萱这个角色付出的努力。周围明星们的惊讶、叹息、惋惜和好事之徒看热闹的视线,错中复杂的交织投射在我身上。
再逞强这方面,我从来不是输家。
就像扑向岩石,摔得粉身碎骨的海浪,每一次见到他,我都要用一千倍的理智,才能控制住我的感性,才能让浪潮归于平静缓和。
“宋微,你真的要就此退圈,跟谭寒结婚吗……”
“我和凌影合作过,她很有天赋,我祝福她……”
我把它归结为黄锦立之前对我说的那番话,他不会让我封后。
我脸色惨白,人却越来越激动,两眼发红,几乎快要崩溃,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好像离开这个地方,我听到的这个消息就是假的,好像离开这个地方,今晚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是说好陪我走完最后一次红毯么?
在这个时候,最可靠的,也只有谭寒了。我正准备按下接听键,却被左边的人一撞,白色手机“砰”的滑落到地上。我弯腰去捡,刚一弯,却被肚子卡住。弯不下去,根本够不到。我伸张了手指,试了几次,都很困难。
不,不会的。谭寒答应过我的。他不会食言的。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食言的,就是他了。
“本届金柏奖最佳女主角就是、就是——”主持人朝着嘉宾席的方向看来,高高抛出,已经有三五个男女明星站起来,想向我道贺,“就是——凌影。”
早已熟悉多年的闪光灯对着我猛烈闪烁着,摄影师黑色的单反话筒对着我,我穿着经典的红晚礼服,在他们之中穿行着。
骗人的!
奖项快颁到了最佳女主角——每年金柏奖的重头大戏,主持人在台上宣布着今年的提名女演员,我,凌影……等五位女艺人。
“下面,本届金柏奖最佳女主角就是……”急促揪心、充满悬念的倒计时配乐咚咚咚响起。主流媒体都预测这届金柏奖一定会将影后桂冠颁给我,让我蝉联影后,风光退圈,也算是我在娱乐圈这么多年的安慰。
“怎么会是凌影,不可能吧。是我听错了么?”
“我才不相信你们说的!谭寒怎么会死!谭寒怎么会死——”
“没有遗憾。”
真奇怪……
就是这么别扭的人。
雾气像是悲伤的阴影笼罩在了我的头上。
“莫非黄锦立爱的还是林雪,记恨宋微抢了她的角色。”
电话里的男音分外清晰,不管我说几次,他都不听。我终于不能自己,再也无法强装下去,像一个疯子,嘶声力竭地朝着手机崩溃哭吼:“骗子——”
依旧有无数摄影师扛着器材,黑洞洞的镜头对准了我。
这种爱,不是因为他是好人、他完美、他果断有魄力……那些光鲜亮丽的光环都不是他真正的样子。他就是恶劣、就是奸商、他自大、他不完美、他心理有障碍,他的一切缺点,构建成了这样一个男人,那些爱恨才更强烈、更深沉、更矛盾……
就是有这么多缺点、就是这样让人受伤到难以再容忍的人。
他们怎么会有谭寒的手机……
比祝贺声更大的,是嘉宾席一阵哗然。饶是大部分明星都见多识广,这一刻依旧反应很大。那几位站起来,欲恭喜我的,神情都错愕至极,非常尴尬:“抱歉!抱歉,我以为会是……毕竟宋微姐你这次的演技这么好。”
然而,我的理智所不能控制的是,每对黄锦立多一分了解,我对他的感情就更深一分。
“我会退圈。”
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短暂,以至于一点点幸福都要花很大的代价。
雾气和湿意一次又一次地弥漫在我的眼眶。
我反过来扯过一个笑,安抚刚才想祝贺我的人。
手机不断震动。
微微……
我明明答应过他,他明明很开心。他怎么可以不来?怎么会来不了!
我闭了闭眼,缓缓的从他手掌中抽回自己的手。
楼夕之那届,他给了我,这次,算我还他。
“是准备就这样退出影视圈,还是再拿到桂冠再退出?对评审们将票投给凌影,你有什么想法……”
两不相欠。
“祝福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底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难道他不会来了?
身边的人正准备帮我,突然一双长腿停在我身边,黄锦立身体一侧,修长的手指就把手机勾了起了。
我的目光再次投掷在身旁深红色的柔软座椅上。上面贴了一张嘉宾名单,白纸黑字,宋体的“谭寒”。然而直到现在,这个位置还空空如也。
“你不要退圈了……行不行。”
我们的名字被大声念出,念到宋微两个字时,周围的明星同行纷纷向我投来祝福、善意的目光,有的视线落在我的肚子上。
我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
我拍戏落水,他舍身跳入冰河,在病床上还赌气问我,为什么不来看他?
我不知道黄锦立这时过来还有什么意义。
没事。
那是我第一次住进他家别墅,我晚上没有事做,赤着脚走在羊毛地毯上,一张一张翻出他小时候的dvd,放进影碟机。小小的黄锦立参加父子综艺节目,爸爸不负责任的要离开,他害怕、强忍着泪水,拉着他爸爸的手,“求你了,爸爸,不要离开我……”
我几乎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手指死死地抓住手机,握到骨节发白。我的脸上是又痛又疯狂的眼泪,它们一瞬间将我的眼妆冲刷得一片模糊。我觉得我心跳得快要死掉了,身体逐渐变得冰冷,肚子上传来阵阵难忍的痛感,胸口闷得快要炸开来。
算什么呢?
“品优娱乐还是照顾自家的艺人。肯定要帮凌影争啊,宋微只不过是他们的垫脚石。”
但中间耽误的有点久,谭寒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微微,别离开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