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干笑了两声。
我有点担心谭寒这样为我出头，会招来黄锦立的不悦。果然，黄锦立看着谭寒，听完这番话，反而笑了，一双桃花眼变得锋利起来。
“怎么，不要？”
我呵呵笑了两声。
“我不会跟你争这个影后。”
“够了！”我打断黄锦立的话。
楼夕之是在诈我。
“哦，对了。黄锦立对我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把脱掉的衣服再穿回来。拿自己跟林萱比……呵呵，提鞋么？”
“我是约了黄锦立，但他已经拒绝我了。他对我说，只会为你争取这届影后。你大可放心。”
“听你的。”
“哟，这么大方，不过难道我自己买不起？”我态度轻佻的回复黄锦立，暂时连多看他一眼的兴致都没有了，“黄总对手下的女星们也没那么苛刻。我们自己买两件裙子的钱，还是有的。不用事事劳烦您。”
在对方那边，是可以当做笑话一样，告诉另外一个女人的？
那是一种与女性自我保护截然不同的安全感，那是男性带来的。
“经纪人？以前怎么没看你给经纪人这样试领带。”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话讥讽十足。
我能看到他浓密的眉毛，还有他颈间细细的绒毛。阳光照在上面，泛着一种暖暖的光。我以前总觉得谭寒不爱说话，可是靠近后，才觉得他宽阔有力的肩膀，更多的是一种令人安心的安全感。
“裙子倒不错。可惜被穿的人毁了”。
谭寒也很纵容我，像个被我打扮的娃娃，一声不吭的陪我试来试去，一点怨言都没有。我又挑了一条蓝色的，因为试领带的关系，我跟谭寒靠得比较近，他的气息环绕在我身边。
是我看得太重了。
“你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但绝对不是一个懂得欣赏宋微的人。如果你懂她，你就应该知道她到底是为了谁而努力。如果你懂她，就不会故意利用她去压制楼夕之……”
“我只是看不惯。”谭寒像是解释道。
“够了，够了。”我扯扯谭寒的袖子，我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他想说黄锦立把我树成标靶，却把真正的奖项留给楼夕之。
老店长狭促的朝谭寒挤挤眼，“微微是个好女人，别看她平时气场强强的，但只要她爱上你，你一定就是最幸福的男人。”
黄锦立从白色帘幕后面出来。
敢有点新意吗？还真是“穷得只剩下钱”的典型啊。
因为以前阿ken都是直接买好送他，或者包场直接从我卡上买单。而另外一个人……想这样试也试不了啊。
我突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原来，我所以为的特别。
“待会跟你挑个领带。”
我围在他身边，比挑自己的晚礼服都乐意。
楼夕之瞥了我和谭寒，立刻心领神会，“我也正准备给你精心挑选一个领结呢。谢谢你送我晚礼服。”
我的脸一下子白了。
“可不是任何人，都能获得被我亲自挑领带的vip待遇。”
我只分神了一会。
“过奖，你不是也拉着黄锦立来挑晚礼服？不知道黎雪会怎么想。”
她一个眼风丢了过去，示意她的黑衣保镖将我拉开，他们正要动手，谭寒一马当前挡在了我身前。谭寒虽然只有一人，但他面色沉稳，眉宇之间隐隐透着坚毅，楼夕之那两个保镖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怎么办好。
黄锦立正要离开，一直没有说话的谭寒突然开口。
楼夕之眯了眯眼。
到头来，我和楼夕之，还是品优娱乐的棋子。
楼夕之冷静的看了我好一会，我也静静的看着她。
但是奇异的，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照得太久，我竟在谭寒的脸上看到一点红晕。
“何况你的目的难道不是打击我吗？那你已经做到了。”
楼夕之表示要送礼物，但黄锦立听了，却有点意兴阑珊的样子。他人在楼夕之那里，有好几次却朝我和谭寒看了过来。我假装没看到黄锦立的眼神，认真给谭寒挑了两条，让老店长好好的包起来。
“够了吧。楼夕之。”我出声，那些人的视线重新聚集到我身上。我走了两步，来到楼夕之跟前，“你毕竟不是黄锦立的女友，就算你现在真的找到他，但也没有男人喜欢女人太无视他的面子。”
金色丝线般的阳光下，谭寒黑色的眼眸静静看着我，他好看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他沉默寡言的时候太多，即使偶尔笑笑，也只是很浅很淡的。他就像一个承载了很多秘密的人，所以很多时候都在克制自己，无法开怀大笑，也无法悲伤。但是这一刻，他的眼眸比秋季银杏叶还要澄净，他的笑容清浅却令人惊鸿难忘。这一刻，整个奢华时尚的专卖店所有顶尖的设计，在谭寒这个浅淡的笑容面前，都黯然失色。我只是随手送了他两条领带，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谭寒那时问我的心情。
整个房间一下子变得安安静静。我抬头看着谭寒，他也看了看我。我们两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黄锦立并不是一个能会任女人摆布的人。
我们之间所有的细节，会觉得特别的，只有我。
我看了他一眼，而谭寒只是一脸沉默。仿佛一个看穿世事却并不说透的仁者。他们找着黄锦立，而我打量起谭寒来。脱掉黑色西服外套的他，只剩下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虽然穿得挺拔修长，但还是显得有点寡淡。
门外浩浩荡荡一群人。
哪怕楼夕之以不拿到这届影后就不续约并跳槽为由，我想黄锦立也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对她唯命是从。说不定，黄锦立采取的策略是故意对我显示亲睐、暧昧，采取帝王手段的均衡之策，让楼夕之产生一种，除非她听话，否则她将来的定位就有可能被我取代。
我抬眼一看。
“这是我的换衣室，我不想让人进去，有什么问题吗？”我懒洋洋的半倚白色门栏，朝着楼夕之痞痞笑道，“莫非楼大影后，看中了我这间？想要强占？”
原来我约黄锦立的事件她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她现在如临大敌，莫非也跟这件事有关？担心金柏奖变卦？
黎雪跟她果然不是一个等级。黎雪只会柔柔弱弱在微博说什么“女孩子看太多小说哦”，楼夕之却是字字真枪实弹，话中有话。
第一句话我可以当他不了解我，误会绯闻多的女艺人一定被潜规则，但第二句话是什么意思？而更令我一时接受不了的是：为什么楼夕之会知道我跟黄锦立谈话的内容？连林萱这句话都知道？那难道不是我们之间十分私人的谈话么？
她之前的那件朱红色鱼尾晚礼服被我的比下去了，现在她挑得更认真，专门针对我那件精心挑选。
他刚刚被我胡乱推了进去，那时候我们的心情还是戏谑胜过正经，然而十几分钟之后，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黄总，我希望你以后记得澄清。”
“你倒是够维护他的。这次，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第一，宋微小姐一向专业，演技精湛，这是她自身实力。她从未脱下衣服，何谈重新穿上。其次，林萱是一代影后，或许他在你心中最美，但在有人心中，宋微小姐才是最重要。”
所以楼夕之虽然表面强势，但内心并非十拿九稳，因此先收到风声我跟黄锦立相约，这次又得知我跟黄锦立共处一室，才万分紧张。她冲进来是故意的，一方面是试探虚实，一方面以此为由，为自己争夺砝码。
“可惜了。随你耍什么花招，今年的影后都只会是我。”她朝我靠近一步，像是不经意才记起那样。
原来是楼夕之的男助理。
果然，只要不想黄锦立，我就能恢复正常。
楼夕之的视线在我跟谭寒之间转了一圈。
但是，里面空无一人。
太多的身不由己。
我们两都心知肚明，有时并非存心跟对方为敌，而是你已经被环境，被地位，被人架在了那个地方，你没有办法可退。
他可能从未想到，我会如此在意谭寒，甚至到了会反驳他的地步。
谭寒说话的风格跟黄锦立完全不一样。
“这套晚礼服我来买单。”但他却只说了这句。
他骨子里从来不是一个良善之人，但我不准他用这件事去往谭寒的心结戳。
黄锦立明显显得有些意外。
万年不笑的谭寒在镜子中都显得精神奕奕，他的眼睛含着一点笑意。
谭寒眼神明显一怔，好像完全没有料到这个时候我会这么说。他似乎习惯了去保护别人，反而对别人也会回馈与他这件事觉得惊讶。
我冷冷的看着她们，突然就失去了兴致。
“因为我刚才那些话？”
“宋微，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但聪明的女人都知道，男人是不可靠的。”
黄锦立看了楼夕之一眼。
刚才的那一会，我已经反应过来，将整件事串起来了。
我看了那些人一眼，室内其实没有多少空间，对象是黄锦立，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像警察那样地毯式搜索。其中一个人正准备去拉旁边一个不起眼的白色布帘。
我就能向往常那样调笑着谭寒。
“我找黄锦立，你就这么做贼心虚？”
“真的是，专门为我挑的吗？”他轻声问了一句。
“不要把心交给黄锦立。”
楼夕之领头，身后跟着助理、保镖四人，阵势倒挺大。
“干什么。”楼夕之拧着眉，不悦道。
见我态度已经跟刚才不一样了，黄锦立似乎也不想在谭寒面前说太多。
“品味好就够了。”我微微一笑。
既然已经跟楼夕之对上了，这一次我和谭寒没有刻意避开。所以我们在店里的一边试着领带，而楼夕之和黄锦立在另外一边。
即便再大牌，放在娱乐圈这种行为也是令人不齿的。
谭寒身体修长，宽肩窄臀，身材极好，我这种跟男演员拍戏没有几百部也有几十部的老鸟第一次见面就能看出来。只是平日他一直默默站在我身后，所以我鲜少注意到他这一点，然而如今谭寒挡在我和楼夕之之间，像一座峻峭的春山完完全全遮住了楼夕之的视线时，我才再次强烈的感受到这一点。
“不，”我决定告诉他实话，“在进店挑晚礼服之前，就决定了。”
没有黄锦立的身影。
我连忙后退了一两步，但被老店长这样一说，脸上还是有点发烫。
楼夕之已经闯入室内，她的跟班像是不可一世的军团，跟在楼夕之身后进去了。几个人走在浅绿色欧式繁复花纹地毯上搜索着黄锦立。
黄锦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肯定是陪楼夕之试衣服试得不耐烦了，才躲到这里面休息。
而楼夕之却话锋一转，不接茬。
“真的啊。”我有些诧异，“不专门为你，难道还有别人吗？”
见我终究屈服的开门了，楼夕之神色变得傲慢起来。
“从没看你这么认真给人挑过礼物。”老店长乐呵呵的看着我们，皱纹满满的眼睛里更多的是一种宠溺，“肯定是你的男朋友吧。”
门再次被拍得“砰砰砰”响，我镇了镇心神，伸出手握住门把猛的一开。外面的人措手不及，来不及收回，整个人差点就跌成狗吃屎。
楼夕之一顿，剜了我一眼，领着助理保镖就要进屋。
最终，楼夕之对我说了这两句，然后对助理保镖说了一声，“走”。
“呵呵，”她娇笑了两声，慢慢将手臂环在胸前，显得有几分冷意，“宋微，你的异性缘还真是好。前几天才跟黄锦立相约影院，现在还是有男人把你当个宝，啧啧，你可真是马不停蹄，而他们可真是心胸广阔……”
“我先出去。”
黄锦立是轻佻逗趣，嬉皮笑脸的挑动你的情绪，谭寒的语言朴实得不得了，却一下子让人整个心窝都感动不已。
不愧是演艺圈里面熬过来的。
谭寒带来的。
我的手“啪哒”的一声，拦在了白色的门框上。
如果黄锦立真的跟她紧密到那种程度，什么事都跟她讲，那她就不会一听到风声黄锦立跟我在一起，就像捉奸一样冲进来。
黄锦立的声音好像难得的含着一丝歉意。
黄锦立利用我，却从不真正的在意我。
所以我故意拿话堵她，不让她进去。
“既然宋微那么重要，为什么落水那天，你却和黎雪在一起？”
“我的礼物呢？”黄锦立的声音突然在店里响起，他朝楼夕之伸出手，嬉皮笑脸的，但是这种神情又让人无法拒绝。
“经纪人拉。”我解释道。
她不屑的目光从我脸上滑过。女人的天性又让她下意识的看了看我身上的晚礼服。最新款的晚礼服将她身上那件朱红色亮片鱼尾晚礼服衬得笨拙而厚重。
黄锦立脸色变了又变，直视着这个他之前连名字都对不上号的谭寒，而谭寒也毫不示弱的直视回去。
“走吧，我去给你挑领带。”我笑了笑，拍拍他的肩。
谭寒没有做声。
我看不到谭寒的表情，只听到磁性好听的声音从他声带发出。
谭寒漆黑的眼睛看了我几秒钟，沉默寡言的俊脸，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谭寒直视着黄锦立。
谭寒一直没说话，只是目光安静的看着我。
“以后中途别再开溜了。”
黄锦立看到我，他的目光落在谭寒给我披的外套上，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刚才我跟楼夕之之后的对话，想必他都听见了。
黄锦立又看了我一眼，脸上之前风流戏谑的神情不见了。他明白我为什么要打断，他明白我的意图。黄锦立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这个房间。
人生很多时候都是如此。一眨眼，什么就变了。
我让老店长拿了一堆最经典的领带款式过来，一条一条往谭寒脖颈间试，比划着颜色和款式。秋天的阳光满满洒落进来，外面的树枝伸向蔚蓝色的天际，金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一地的金光点点，令这个时尚的店里流露出一些暖意。
又送晚礼服？
“什么礼物？”楼夕之一边看着身上的裙子，一边漫不经心的问着。
就像我从没想过，沉默寡言的他会对黄锦立说出那番话。
谭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边，把他的外套脱下来，细心的披在了我的肩膀上。这种感觉，像是在寒冷孤寂的冬天，有人递过一杯热茶给你，你的整个身心都有了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