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卖项链的女子
敬仰和敬畏的区别在于，前者让人虔诚仰望，后者让人谦卑膜拜。
“一万个樱兰罗金币，或者两万个卡洛斯金币。”
“是的，非常感谢你。”女子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微微颤抖的睫毛如同深夜里沾着露水的花叶，在寒冷的风中哀哀切切地承受着，那一份笑意却让她有了一种秋日里盛开的七夜菊的风韵，炫目地如同阳光的色彩。
女子在风中转身，山风吹动着她的裙子紧紧贴住腿部，露出修长浑圆的腿部曲线，这个看上去瘦弱的女子，居然有着翘挺圆滚的臀和丰|满的腿。
谁会用两万个卡洛斯金币去购买一条圣钥项链？即使是多摩乔伊斯大主教祝福过的，也未必有人会追捧这个价格。
作为神圣标记的圣钥，往往被信徒悬挂在项链上，但是这种项链通常由教堂的神职人员制作，一些贵族佩戴的圣钥项链甚至会是主教祝福过的洗礼圣物。
这一次裴娜洛普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回头看着同样瞪大了眼睛的巴尔克，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陆斯恩，不确定地问道：“两万个卡洛斯金币？”
如果不是这个女子叫出了陆斯恩的名字，巴尔克骑士即使在骑士精神的训诫下能够对女士保持风度，却也会找点不那么暴力的方式让这个女子清醒一下。
裴娜洛普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陆斯恩，她并不认为这位矜持的绅士没有做出挑逗她的举止也意味着他不会对这个可怜的女子动心。
恶魔不需要敬仰和敬畏，更不会在意其中的区别。
“战争即将开始，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总需要有人来做些什么，让他们知道神并没有放弃这片土地。”女子叹了一口气，眉宇间凝聚着让人心碎的忧愁，“我会用这笔钱帮助那些难民，总不能指望那些所谓的贵族富绅做这些事情。”
她将红通通的手握在胸前揉搓了一会，才走过来将木盒放到裴娜洛普身前。
陆斯恩先生怎么会认识这样贫穷可怜的女子？想想他的出身，裴娜洛普很难想象他会和处于最底层的贫民女子发生交集，只是这个女子的谈吐并不像普通的粗鲁妇人，也确实有让男人被吸引的魅力。
她长长的睫毛上有些许雾气凝聚的圆露，温柔的眸子注视着陆斯恩，散发着一种润泽的光芒，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我差点忘记了。”
圣米延修道院和圣撒格拉朵大教堂的区别也在于此。
站在阿基博格山下，仰望云雾中飘渺如圣地的圣米延修道院，虔诚的信徒目光崇敬而热烈，那种在灵魂中燃烧起来的向往会让他们抬着头，一步步地靠近山巅。
“敬仰和敬畏？”陆斯恩的目光片刻也没有离开那多随时可能被山风折断的小花，“我从来不曾品尝过敬仰的味道，你似乎问错人了。”
“这些圣钥项链，做的真不错。”即使感觉只是小作坊的东西，裴娜洛普依然是一副十分欣赏的样子，她想帮助这个女子，“可以卖一个给我吗？”
“你当然不会听错，这个价格十分便宜，如果是碰到教皇格列高利七世，我可以卖他百万个金币，他也会买。”女子在提起多米尼克大陆最尊贵的人时，微微皱眉，似乎颇为厌恶。
不同于其他任何一个教堂广泛采用独角兽，长尾金鱼，白孔雀，鸽子，婆娑叶这些象征纯洁和神圣的形象作为雕饰，圣撒格拉朵大教堂的墙上有各种怪兽滴水檐，巨蟒，尖嘴蜥蜴，蝾螈，蛤蟆，王蛇这些往往和阴冷邪恶故事联系在一起的丑陋冷血动物。
她的笑容，让裴娜洛普看到的一切风景都黯然失色，包括西戈巴尔海港，包括小镇迪亚。
裴娜洛普却发现陆斯恩的目光始终落在这个女子头巾旁的小花，以裴娜洛普的眼光，她实在看不出这朵小花是什么名贵稀罕品种。
“你要钱干什么？”在巴尔克和裴娜洛普呆滞的目光中，陆斯恩有些好奇地问这个女子。
裴娜洛普随意挑选了一个，她有一个自己的教父祝福过的圣钥项链，当然不会真的佩戴这些价格不会超过二十个卡洛斯铜币的粗陋项链。
“很抱歉，这个价格……”裴娜洛普讪讪地把圣钥项链放回木盒里，讪讪地合上钱袋，她不想对这个美貌却疯癫的可怜女子口出恶言。
她白皙修长得让人想起天鹅的脖子上并没有悬挂名贵的项链，而是被一条粗麻布带束出了浅浅的红印，麻布带吊着一个木盒，木盒里摆放着几个作为饰品的圣钥项链。
很可惜，拥有这样的笑容的女子，却是个疯子，两万个卡洛斯金币？这相当于达文西斯《最后的晚宴》在六七年前索伦拍卖行的价格了，也差不多是一位公爵的薪俸了。
例如尖顶横测法和点距离精确量尺，这些任何一座大工程都必备的建筑法和工具，就是在圣撒格拉朵大教堂的建设过程中发现和发明的。
裴娜洛普和巴尔克对视了一眼，都能够看到对方眼中的悲哀，这个女人真的疯了。
“这个价格……我没有听错吧？”陆斯恩却拿回了那条圣钥项链。
“难道是始祖雅维赫祝福过的圣钥项链？”陆斯恩翻看着连磨砂工序都没有的粗糙项链问道。
“非常感谢，一万个樱兰罗金币，或者两万个卡洛斯金币……”女子笑吟吟地合上木盒，眨着那笔星光耀眼的眸子，向裴娜洛普伸出了手掌。
圣撒格拉朵大教堂让人能够联想到“恐怖神圣”这个词汇的，在于教堂内部的装饰，高迪并没有像寻常教堂一样把《日经》中的教义故事作为壁画主基调，他选择了《月经》。
孔特雷拉斯大主教说过，《月经》让人们学会敬畏，高迪的出发点也是如此。他找到一位丑陋凶狠的教堂撞钟人扮演将染有恶魔血液献给始祖的埃博拉人，用一位拥有六个手指头的彪形大汉扮演屠杀全城幼子的百夫长，为了讲述《月经》中一章天使惩罚屠杀婴儿的残暴国王的故事，高迪在郊外的墓地里翻出死婴的尸体，制作成石膏模型，悬挂在那一副壁画下，让人毛骨悚然，甚至传出圣撒格拉朵大教堂有婴儿夜啼的灵异流言。
裴娜洛普碰了碰他的背，在他耳边低声道：“她是你的朋友吗？真可怜，你不帮帮她吗？”
“好，我要两条。”陆斯恩取了两条，从巴尔克手中接过支票簿和笔，“在樱兰罗帝国的四大银行，以及伯多禄教廷下辖管理的福音银行都可以直接设立现金账户，如果你方便去伊登，甚至可以在菲兹捷列家族兑换到金币，坦尼斯少爷接受这张支票。”
位于艾斯潘娜王国最繁华国都马萨的圣撒格拉朵大教堂，号称永远无法建完的教堂，这座教堂的总设计师安迪已经在数百年前去世，他留下堆积了一整个阁楼的设计图纸，那惊才绝艳的种种构造，让后人们在建筑科学和美学间不停地妥协，进步，甚至为了实现他的设计，已经发明了众多建筑工具和方法。
女子极美，甚至让从来不会妒忌和羡慕他人容颜的裴娜洛普生出一种惊艳的感觉，只是可惜的是这名女子的衣着十分普通，那小碎花头巾常常出现在一些需要为生计奔波的妇人身上，偏僻小地方贵族富人家的仆妇也会这样打扮，她娇小的身体隐藏在杂色的裙子里，虽然十分合身，但裴娜洛普可以看得出来，如果搭配上束胸衣和腰带，以及衬臀型和腿部线条的晚礼服，一定会让她成为晚宴和酒会上最吸引目光的女人。
美丽的容颜，柔弱可怜的气质，还有优雅的谈吐，这样的女人对男人拥有致命的吸引力。
裴娜洛普看着女子单薄的衣着，还有冻得发紫的手指，心中一阵怜惜。
“多少钱？”
裴娜洛普好奇地望着这名似乎认识陆斯恩先生的女子，据说陆斯恩先生是第一次来艾斯潘娜，他的行动在樱兰罗帝国也十分隐秘，这名女子出现在这里只是巧合吗？
裴娜洛普重复地问道，她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
女子又看了一眼陆斯恩，才对裴娜洛普说道：“当然可以，到现在为止我一个也没有卖出去。”
“不错，和十二位圣徒佩戴的是同样的神圣祷言祝福。”女子抚摸着发鬓间的小花，期待地看着陆斯恩，“需要一条吗？”
圣米延修道院的苦修士们也会为信徒们的圣钥项链祝福，所以在朝奉的季节这条山道上会出现许多兜售圣钥项链以及其他可以被祝福的小物品，这个时候倒是很少见。
“多少钱？”裴娜洛普掏出钱袋，找到了点零钱。
走过圣撒格拉朵大教堂，多摩乔伊斯大主教红衣冠冕那鲜艳刺目的颜色，会让人不由得低下头，在这位能够让胡安·卡洛斯二世躬身亲吻他红宝石戒指的尊贵大人面前保持着最卑微的仆人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