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惩罚
“伦德方面每天都会送来信,伦德的消息我完全掌握着,自然也清楚庄园里一切平静,你离开庄园有些时候了,你还不如我清楚。”修斯坦尼顿伯爵压抑住怒火解释道,虽然在烈金雷诺特家族有限的几个人物面前,他依然能够清楚地端正自己管家的身份,但随着他在军方和伦德贵族圈里的威望日甚,没有谁能再像个普通仆人一样,总是谦卑着。
他的神情有些自然的惊讶,然后才渐渐地皱起眉头,不解而略带恼火地看着陆斯恩。
“陆斯恩……你怎么在这里?”修斯坦尼顿伯爵走了进来,他的军靴踏在织纹华丽的地毯上,毫无声息。
“有客人要来了,你到卧室里去。”陆斯恩拍了拍她的手背,“如果有兴趣,你可以偷听。”
“你好,伯爵。”陆斯恩有些生分地唤了一声,并没有站起身来迎接的意思。
“不用。”修斯坦尼顿伯爵冷冰冰地拒绝了。
“你还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陆斯恩,你现在就像一个黑街上的无赖!”修斯坦尼顿伯爵怒道。
“既然你接受了夫人的任务,就应该好好完成,一个合格的仆人,不应该给主人惹事生非。”修斯坦尼顿伯爵压抑着怒火,陆斯恩可不是他的那些士兵也不是夏洛特庄园里的普通仆人。
“你说呢?”修斯坦尼顿伯爵反问道,他本以为在马卡斯受伤的背后既然隐藏着某种动机,也能够在抓捕凶手之后明朗,但看到陆斯恩之后,他原来所有的猜测和对策,全部被推翻了。
“年许不见,再见面不来个热情的拥抱,拍拍肩膀说说海外的见闻,问问我庄园的情况,这也就算了。”陆斯恩依然笑着,有些冷的味道,“你却不关怀下夫人和小姐,修斯坦尼顿,是否因为有个伯爵的头衔,你就忘记了自己还是烈金雷诺特家族的管家?”
修斯坦尼顿伯爵沉默了一会,坐了下来,“马卡斯的父亲是我们欧德修凡克家族的一名苦修士,苦修士的那种打扮,如果出现在伊登港口,很容易被人当成把薪金都用来喝酒而买不起衣衫的贫穷水手。”
陆斯恩从浴池中站了起来,裹上干净的浴巾,擦干头发,换了一套居家服,有些悠闲懒散的味道,坐在可以透过落地大窗看着远处赫伯肯黒德海湾的沙发上,等待着。
如果对马卡斯下手的不是陆斯恩,修斯坦尼顿伯爵一定会先用细剑锋利的剑刃钉穿对方的脚背。觉得需要惩罚,所以惩罚,这种不问理由的强势,并不适合在陆斯恩面前展露出来,修斯坦尼顿伯爵的爵位和军中的威望,在面对同为烈金雷诺特家族仆人的陆斯恩时,并不能成为他强势的资本。
“是今天早上我在赫伯肯黑德港湾前碰到的那个小孩子?他受伤的事情我知道,我甚至听到他凄惨的叫声,毕竟是个孩子,无法忍受这种痛苦。”陆斯恩的笑容也冷了下来,“只是你凭什么说是我伤害他了?难道以后因为他做出一些非常不合身份规矩的事情,被人刺穿了心脏,你也会觉得他不应该接受这种惩罚?”
“说得也是。”陆斯恩点点头,然后指着搭在酒架上的红酒,“来一杯?”
修斯坦尼顿伯爵可以完全肯定。马卡斯完全是受到陆斯恩的诱导,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但他又如何能够猜测到陆斯恩只是从一个极小的细节处就设计了这个小小的惩罚,修斯坦尼顿伯爵现在最关心的已经不是弥补马卡斯受到的伤害,他不会只因为需要惩罚所以让陆斯恩付出代价,他更需要知道陆斯恩的动机。
“夫人派我去喜拉雅雪顶采集雪慕叶花,这时候也是伯德纹马离开雪顶在喜拉雅山脉草地上渡冬的时节,我或者可以驯服一匹头马,然后拉着一大群伯德纹马,为夏洛特庄园的跑马场增加些让人惊艳羡慕的资本。”陆斯恩放下酒杯,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顺便渡过一个短暂的假期,自然不能错过伊登,你知道我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喜欢贪玩和幻想,蒙扎忒的情欲剧《海角》勾起了一个少年的情思,来看看,走走。”
“马卡斯是谁?”陆斯恩笑着道:“这样具备侵略性的名字,不会是一位美丽的少女。”
陆斯恩回过头来,看到一张鲜艳潮|红的俏脸,眼睛里一片盈盈秋水,却像前方的海,平静的表面隐藏着翻滚的浪。
“你为什么要伤害马卡斯?”修斯坦尼顿伯爵已经不耐烦和陆斯恩绕圈子。
佩姬有些失落,但卧室总是一个能让人产生丰富联想的地方,她没有拒绝,没有出声,沉默地掀开纱帘离开了。
宽大的白袍有着尤其松散的大袖,腰间别着的细刃长剑上有着一个耀眼的淡金色马蹄徽章。
他非常无礼地直呼姓名,既然都是拥有烈金雷诺特和欧德修凡克两个姓氏的人,陆斯恩既不必要对他保持如同对夫人和小姐那样的恭敬态度,也不会完全像个陌生人一样来一点客套而虚伪的礼节。
修斯坦尼顿伯爵怀疑地看着陆斯恩,然后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的反感,“陆斯恩,你说这样的话,不觉得恶心吗?”
陆斯恩似乎十分惊讶,微张着嘴,甚至忘记了将近在唇边的酒液淌上舌尖。
“一杯热气腾腾的锡兰高地红茶……我差点忘记了,这些都是舰队从远东次大陆搜寻过来的,你不稀罕。”陆斯恩放弃了冲泡红茶的念头,然后才问道:“你让酒店经理为你开门,这么突然地闯进来,我猜你在门口时手掌还压在剑柄上,这是为了什么?”
陆斯恩端起了酒杯,自顾自地品尝着醇美的红酒,没有邀请对面一直站着的伯爵喝一杯的意思。
陆斯恩的手指转动着高脚酒杯,棕红色的酒液沿着杯沿流淌出瑰丽的图案,泯了一小口,他转过头来,看着门口微笑。
“你……”修斯坦尼顿伯爵十分恼火,任何一个拥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被自己看着长大的人这样指责,大概都会有些受不了,更何况对方说得还有些道理。
沉重的脚步声远远传来,只有脚跟嵌入了铜片,厚重的军靴才会在柚木地板上发出这种声音,经过贵宾套间的专用楼梯和廊道,在门口稍微停顿了一下,一串钥匙掏动的声音后,门被迅速打开,经过前厅,推开大厅厚实的浮雕红木门,一个人影有些呆滞地停顿住了。
套间很大,除了有观景阳台,还有为管家和女佣准备的小房间和一个休息室,巴尔克和另外两个女仆在休息室聊天,没有听到摇铃声,他们不会来打扰陆斯恩。
“我怎么知道?你总不会一路跟踪我,然后特地来看看我,你连一瓶红酒或者蛋糕什么的礼物都没有带,你这么说我也不信。”陆斯恩依然不着边际地闲聊。
冷漠的笑容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残酷味道,让修斯坦尼顿伯爵的心一紧,他不知道这是一种放肆的假设,还是赤|裸裸的威胁。
隔着纱帘,可以看到窈窕的红色身影,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卧室,轻轻的咔嚓一声关上了门,脚步声停下了,佩姬十分听话地站在门后偷听。
陆斯恩奇怪地看着修斯坦尼顿伯爵,“为什么?”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头纯黄的头发,笔直顺理地披在肩膀上,两缕头发垂在胸前,头发整齐地剪成刘海覆盖着略平的额头,一字眉下是狭长的眼睛,挺拔的鼻子下是薄薄的嘴唇,平直的唇角显得十分刻薄。
“你不要一副气势汹汹问罪的样子,我没有做错什么,我在沙滩上堆砌夏洛特庄园的模型,在模型里埋下尖锐的贝壳,这都不是什么问题,我既没有让那个孩子过来,更没有让他一脚踩下去。”陆斯恩继续道:“有时候,我们做出惩罚的决定时,并不需要求证对方的动机,也不需要对方认识到错误,只要我们认为需要惩罚他就够了,但你不会这样对我,是吗?”
“伯爵,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解释下为什么对这位马卡斯少爷如此紧张,据我所知,这位马卡斯少爷的父亲是个穷水手吧,早已经被托拜厄斯家族交好的埃博拉商人运到新月大陆成为一名黑劳士了。”陆斯恩的态度又放松下来,“难道这种传闻是假的?其实你才是马卡斯少爷的亲生父亲?”
修斯坦尼顿伯爵没有解释,他眼前的这个少年,从小到大就和周围的人完全格格不入,从来不会给人孩子的感觉,而此时格利沙尔塔小姐的侍从官,那种自然稳重深邃的感觉,更和轻浮少年无关,至于贪玩和幻想还有情思这些东西,伯爵觉得替换成城府,诡诈和贵族式的虚伪才更符合他的本质。
握在手心里,没有一点生硬的感觉,软绵绵地贴着手掌。
佩姬的手指细嫩颖长,指肚柔软,仿佛触不到指骨。
布料沙发虽然可以做出更精致和多样的花纹,舒适度却并不怎么样,还好驼绒垫子改善了这一缺点,伊登的气候虽然比如今阴冷的伦德要温暖,但坐在柔暖的垫子上也不会觉得燥热。
从昨天傍晚看到马卡斯重重地踩塌他堆砌的沙堡时,陆斯恩就在等待现在的谈话,但他没有想到谈话的对象是修斯坦尼顿伯爵,而不是他预料中的另一个马卡斯少爷的亲人。
烈金雷诺特家族的管家和管家的继任者,小姐的侍从官,在菲兹捷勒大船酒店贵宾套房的谈话,似乎并不愉快,一见面空气就充满了火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