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弄丢
林浅沉默了一会儿，正想要开口对他说话，后颈就被人给一把按住了。
谢俞安滚烫的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乌黑的眸子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然后摇了摇头。
“别去。”
于淼是在看到他对她毫无芥蒂地靠近时，才总算清醒过来的，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尾开始有点泛红。
“我想喝你做的汤了，今晚能回去吗？”
这是于淼这是在情绪低落被她叫起来吃饭的时候，偶尔会有的语气，他也会在她面前哭，状态最坏的时候甚至会不停地直冒冷汗。
她站在那里做饭，他就过来蹲在旁边抱着她的腿说他很难受，跟她说没人爱他。
但是等他状态好的时候，他又跟平时没什么区别。该去酒吧的去酒吧，该出轨的时候出轨。
林浅就像他杯子里的水，他每天都会无意识地喝几口，她的存在感普通到就好像她已经不重要了一样。
只有在忘记喝水口干舌燥的时候，于淼才会格外想见他，但他平时一门心思都放在水以外的事情上。
他习惯了，习惯了她的存在。
“我现在真的很想喝汤，嘴角好痛”
于淼看着林浅，眼前甚至泛起了泪光，还在很固执地等她过来。
可很快，她身边的男人单手捧住林浅的脸，俯身在她嘴角温柔地一吻。
林浅浑身瘫软，后背脊髓发麻。呼吸变得急促不规则，眼角不由自主地角渗出眼泪。
她脑海里一瞬间变得空白……
“你想去吗？”他又轻轻地在她耳边问。
声音不大，但是对面的于淼很清楚听到。
谢俞安将她揽入怀里，扶着林浅的肩膀让她站直。
她正想开口解释，嘴唇又被谢俞安轻轻吻了几下。
他把车钥匙塞到了她的手里，“回去我们好好说这件事，现在你先去把车开出来。”
林浅下意识想看于淼，可脸很快又被谢俞安捏住拧了过来。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出口方向。
“乖， 先回去。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
林浅身体颤抖，心脏不知名地又酸又痒 。身体不受控制地听他的话，拿着钥匙走。
光线昏黄的走廊里，偶尔也有服务员推着小车路过，两人身后的窗户映照着江城的夜景，推开的那条缝隙间有清新的风偶尔会吹进来。
于淼的目光一直都黏在林浅的背影上，哪怕她已经完全不在走廊上了，他也依然呆滞地看着那边。
“我其实很早之前问过林浅一个问题，她当时回避了。”
于淼开口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收回来，像被抽了魂一样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说你喜欢我吗？”
“你猜她怎么跟我讲的，她说她不知道。”
“所以我明知道，林浅她对我很好很好。但是总是喜欢找各种对方不爱自己的细节。我就是想看看我去玩，我出轨，她是什么反应。可是相处越久，她越冷淡。”
“终于有一天，我把她弄丢了。”
谢俞安伸出手，重重地压在于淼的肩上，看着他嘴角的血说道：“别再为你身上的伪善找借口。”
走廊里似乎突然被静谧给填满，周围包厢里的那些磕碰声和说话声都变得异常遥远。
眼前的景象仿佛上个世纪的光影一样开始褪色，那个女人只剩下记忆里模糊的身影，如燃烧中的星火，开始在他的心上不断蔓延。
于淼的喉结动了动，终于又看向了他的眼睛，眼眶略微发红。
“你说的对，我伪善。”他嘴角往外流血的伤口已经开始凝固，喉咙有些酸涩，但看着谢俞安的目光却还是平静的。
“那又怎样，难道你不是？我年纪轻轻，眼睛又没瞎，看到的未必是真实。都是男人，心里想的都一样，你也不要装模作样。”
“那你伤害林浅一次，你可以确定未来不会伤害她第二次？”谢俞安眼眸森然，清亮的音嗓中压抑着怒气。
于淼只是垂下眼睛，目光透过玻璃，落在了窗外仿佛正在流动的夜景上面。
他没说话。
谢俞安盯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大步离开。
一想到这个人对林浅做过的事，他紧握双拳，指关节泛起白色。
他后悔了，没当场揍那个畜牲。要不是怕他顶着一身的伤在林浅面前卖惨，他早就拳头挥上去了。
没有被爱的能力，就不要做自己逞能的事情。大言不惭的说想要复合，怎么不看看他以前做过的事。
周围已经连续低气压一个月了，秘书处的人就算是消息再封闭，也隐隐约约听到了风声——
他们总裁的卡被家里冻结了，之前投资的项目人撤资，也资金链断了。
躺在沙发上的男人脸上压着的书被一只手给拿开了，陈秘书坐在了他的头旁边，把手机的通话记录放到了他还闭着的双眼前。
“今天下午派人过来谈，已经确定要撤资了，他们说话的语气很难听，你待会儿不要过去了。”
男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把他的手给打开了。
他眼底有很明显的乌青，衬得皮肤有点病态的苍白。
“没关系，有什么话还不能让我听的？”
陈秘书犹豫了片刻后，开口说道：“于总，要不你还是打电话回去找你父亲说说吧，让他能不能把资金链补上？”
“不用了。”于淼一口就拒绝了，把自己身上的书拿开，撑着沙发坐了起来。
“我去洗洗。”
下午的会议一直开到了晚上，于淼回到公寓后又开始情绪低落，他就像行尸走肉一样，进屋后也没开灯，甚至连门都没有关上，直接躺在地板上就睡了。
他脑子里浑浑沌沌的，像是在发热一样，可是身体又很冰冷。
耳畔浮现他妈周兰的话，“于淼，邱宛她怀孕了。你不知道你什么情况吗？你不要这个孩子，那你让我怎么办？”
他闭着眼平复内心里压抑，“妈，您能不能好好听我讲，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她冷笑一声，“不是你的孩子，那她怎么跑到我们家门口口声声说，她怀孕了，怀的就是你的孩子！”
周兰猛地站起身，将桌子上的瓷杯乱幅一起，瓷器&34;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不如她神情狰狞。
“我流产三次才有的你，你们于家的男人就是有病，有弱精症！就这样，你凭什么，凭什么不要孩子！”
“妈，你又犯病了。王姨，你把夫人送到卧室里休息一下。”他语气平淡，冷漠地讲。
面对他妈时不时疯狂的样子，于淼他早就司空见惯。
画面一转，林浅拎着俩个购物袋，里面装满了东西，除了菜还有柑橘和碳酸饮料，显然从外面超市刚购物回来。
“今天柑橘打折了，我多买点回来。”
“不要在地上躺着，地上凉，去沙发上。”
林浅脚步轻快，走到餐桌那里。把东西都放在了流理台上，边说话边开始一件件往冰箱里放，他眨了下眼睛，看了眼头顶的灯，像是觉得刺眼般，抬起手臂把眼睛给挡住了。
接下来他又听到了家里洗衣机运转起来的声音，厨房的砧板上也传来了咚咚咚的切菜声，她在用篮子沥水，最后煤气灶被叮一声点燃，火焰噌噌燃烧了起来。
林浅切成块状大小，是刚好可以入口的程度。
她把牙签插上，然后走过来蹲在地上。
朝往他一边放了块柑橘蹭了蹭，眉眼弯弯，朝他笑道“吃点水果。”
于淼感受到冰凉的触感，把这遮住眼睛的手臂拿开，看向她，“我不吃柑橘。”
林浅没说什么，她把柑橘放回碗里去，在他旁边一屁股坐下。
他就没见过这么大大咧咧的女生，穿着长裙，姿势还能这样。
她把另一碗里的苹果一块一块地喂给他，偶尔还把插了吸管的雪碧送到他嘴边强硬地让他喝。
虽然心情不好，但在她的强势下，他的情绪竟然慢慢地好转。
于淼终于开始吃了，两人就这么无声地相处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说道：“项目被撤资了。”
于淼说完后就直勾勾地看向了于筱冰，想看看她的反应。
可她并没有多少反应，就只是抬手往自己嘴里喂了一块柑橘，鼓起腮帮子开始慢慢嚼。
果汁沾在她水润的唇瓣上，在灯光下看起来很好看, 透明且晶莹。
他看了很久，终于主动爬过去，把头枕到她的大腿上。
“我也想吃。”他慢吞吞地讲。
林浅没说话，把送向嘴里的柑橘转头放到他的嘴里。见他喜欢吃，就开始慢慢喂他柑橘。
“陈秘书，让我找我爸服软，说点好话。”
她一脸好奇，问道“那你准备去吗？”
他摇了摇头，“不想去。”
“哦。”她只是简单地应了下，一如既往没多少有负面情绪。
于淼心里那股难以发泄的郁结像是找到了一个出口，他就像喝醉了酒一样，一股脑将心里的一些话都给倒了出来。
“我爸很年轻的时候就和我妈结婚了。我妈是名牌大学毕业，可是她一毕业就在家做全职太太，流产三次才有的我。”
“我爸一开始对我妈很好，去哪里出差都会给她打视频。但后来他出轨了，我妈也疯了。”
“她为了求我爸回来，就在大冬天里让我一个人盖着单薄的被子睡在家里的飘窗上，结果不出所料我生病了，我爸也匆匆忙忙地赶回家去看我。”
“后来她变本加厉，动不动就打我，想拿我去博得我爸的注意。”
林浅刚开始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想不懂他家境这么优越，为什么还有这样糟糕的童年。
随后一脸的疼惜，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于淼又侧过脸，抬手把自己有点凌乱的头发给弄开了，右侧方有个小拇指大小的疤痕，上面没有头发。
“这个疤就是她小时候烫的。”
他说着把脸埋到了她的小腹上面,把她给抱紧了，声音被布料给蒙住了，听起来显得沉闷无力，“当时真的好痛，她自杀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死了，我以前看见她就怕。”
林浅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朵，轻声说道：“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于淼，你知道你现在多好吗？”
“林浅，我出轨了。”
“我根本不喜欢她。”
“我有有弱精症，邱宛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嗯，好。”她轻快地说。
洗衣机的翻滚声从阳台传到客厅里 ，周围被收拾得干净又明亮，于淼闷在她温暖的小腹上，心脏微微颤抖了起来,几乎要呼吸困难。
这种感觉让他一时间难以形容,从未在他心里出现过。
上一秒还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可现在好像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有了。
“我们明天买点东西一起去看奶奶，好吗？”
“嗯。”
她的头发垂到他的耳畔，又软又轻柔的触感。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环抱住林浅，把头埋在她温暖的小腹，闭着眼呼吸沉沉地睡过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倾洒到他的脸上，他才微眯着眼步入现实，昨夜的梦境随即被揉碎在阳光之下。
他垂下眼，自嘲般扯了嘴角，声音低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