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梢上的月亮
晚宴设在本城有名的中餐厅——晚风,会员制,陈菘蓝借夏微雨的光曾经来过一回,味道还行,价格死贵,由此她觉得自己从前对老板邱殷年的手笔简直有严重的误解,嘘,她不是在说老板抠,虽然他曾经看起来是真的···节约。
陈菘蓝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亦步亦趋的跟着邱殷年和黄钰,商务部的小田已经等在餐厅门口,见到他们时立刻上前向老板汇报:“邱总,苏氏的人已经到了,谭总正在里面陪着。”
邱殷年点点头,加快步伐。
听到苏氏,陈菘蓝皱了皱眉。
陈菘蓝觉得有点失策,她上午只听小a粗略说了句早会是针对一位新晋大客户做的专题会议,老板亲自出山带队云云,这话一听就知道是长在老板心坎上的大客户,陈菘蓝知道这样的大项目肯定轮不到她,所以她没细问甲方爸爸是谁,然后很快就把这事儿和着午饭一起消化掉了,反正她又拿不到提成。
哎,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陈菘蓝在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看邱殷年的架势,再看今晚的规格,种种迹象让陈菘蓝心里有了计较,今晚的饭怕是不好吃了。
正在陈菘蓝想三十六计的借口之际,他们也到达了今晚的包间——涉月,前来应门的是商务部的负责人谭书瑞。
涉月的面积很大,风格以白色系为主,与上次去的澜雨风格各异。
陈菘蓝每次出门都很喜欢观察各式各样的灯盏,晚风的装修是出了名的别致,一度上过本地热搜榜单,成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打卡地。
一行人走进涉月。
房间内有盏极具别致的流苏水晶灯,四角的顶灯极力衬托着主灯的光芒,四散的光芒投射在白底金色暗纹的墙纸上尽显奢华,是月流光大抵就是这样的了。
陈菘蓝按捺住想要把水晶灯拍下来的冲动,不知不觉走到了最后。
谭书瑞将一行人引到包间的休息区,电视里播着时事新闻,声音被刻意放得很低,乳白色茶几上摆着水果,还有几杯冒着热气的茶饮,茶几两端分别有一组乳白色的简约风皮革沙发,下首零落分布着三四张配套的乳白色皮革靠椅,不远处的就餐区是白色镶金边大理石桌台,如果不是商务场合,很容易被误会这是某个人的家里。
看起来,涉月的包间费比之澜雨有增无减,陈菘蓝再次对老板邱殷年刮目相看。
陈菘蓝一直以为涉月是邱殷年为了拉大客户才放的血,毕竟听说这次的客户很牛x,老板想要借这次审计的机会顺势为将来的造价投标做铺垫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毕竟邱殷年想让名下的造价公司做大做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所以,她并不知晓此次是苏氏主动联系的锦华。
休息区的两男一女早已起身等候,只见邱殷年与为首的男子边握手边歉意的说道:“抱歉啊苏总,临时有事耽搁了,还望苏总见谅。”说完又打了两个哈哈。
身材高大的谭书瑞挡住了陈菘蓝的视线,她只能从侧面看到双方大佬握手的场景,只听苏总的声音带着些许嘶哑,或许用时下流行的烟嗓来形容更加合适,低沉而礼貌地应道:“邱总客气,是我来早了。”
苏逸程不抽烟,这烟嗓虽然音色极好听,但应该不是他,陈菘蓝提起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在场的除了陈菘蓝,其他人明显在之前已相识,双方省去了很多的客套。
陈菘蓝突然听到邱殷年和蔼的说:“菘蓝,你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陈菘蓝叹口气,认命的从谭书瑞身后走到两位大佬面前。
陈菘蓝脸上挂上不失分寸的笑容,眼前的男人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修长的双腿包裹其中,白皙的双手指节分明,宽肩窄腰,喉结性感,不用看脸,她都能想象出眼前的绝色。
讲实在话,今晚无论从涉月的风格到眼前的男人都很对她的审美。
邱殷年向二人欣喜得介绍着,当苏逸程那个名字出现的时候,陈菘蓝呆住。
是的,呆住,她心存侥幸,又被现实狠狠击败,总之,狭路相逢旧时人,c城挺小。
陈菘蓝没有想到今生还能再见到苏逸程,在时隔多年的今天。
她仍记得他曾经掩饰着怒意的脸,决绝得说过,陈菘蓝,我不想再看到你。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们都执行的很好,他去了漂亮国,她也不再踏足曾经生活过的轨迹。
如今骤然重逢,是巧合,还是他已经全然放下?
陈菘蓝终于看到了男人的脸庞,曾经无数次入梦的人再次出现了,如此的猝不及防。
她想过二人在某处街角相遇,也或许会在某个熟人的聚会上重逢,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场合。
人往往都是矛盾的,不得见时思念至极,得见时为难至极。
现在再看到他的时候,陈菘蓝不禁想起两人分手前他说的那句,陈菘蓝,你想清楚了,若是分开,那么你求我回来也没有用。
她想她终究是亏欠他的。
陈菘蓝按捺住心情,本能的与之握手,轻轻道出:“苏总,您好。”
对方丝毫不见久别重逢的讶异,平淡地回应着:“你好。”
礼貌、客套,互不相识。
那一刻,陈菘蓝的心被填满,又瞬间被清空,她清楚得看到自己已不在苏逸程的眼中。
陈菘蓝在心里狠狠抽了一下自己,是了,凭什么你提出分手还妄想对方对你念念不忘?只有不爱了才能如此坦然的相见,而且这样不是应该的吗,她提出的分手,应该承担这份后果。
眼前的气氛稍许微妙,谭书瑞耳观鼻鼻观心,以为苏逸程是不满锦华安排了如此年轻的会计师对接现场的审计工作,面带笑意轻松的解释道:“苏总,不要看着菘蓝人年轻,她可是咱们所里的颜值兼实力担当啊,24岁通过注会考试,历经的项目没有成千也有上百,是咱们邱所的得力干将。”
······
敢情在这等着卖她呢,陈菘蓝觉得谭书瑞这个牛皮吹大了,颜值兼实力担当是她这个鬼样子的吗?可是没办法,总不可能直说自己不优秀吧,她好歹是国家专业认可的cpa,再说,要是搞砸了今晚的事,邱老虎不把她吃了才怪。
尽管被吹上了天,陈菘蓝还是只想在人间低调做个人,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想要回家的念头,回到家后至少能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没有人知道。
陈菘蓝转头看向老板,欲言又止,邱老虎已经是一副吃人的表情,哎,人生太难了。。。
好在场上都是比她精明的人,见她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已经有人替她解围,她附和了两个哈哈算了事。
艰难得度过晚宴,散场的时候接近十点。
晚风位于小巷深处,车开不进来,一行人朝着停车的方向走去。
苏逸程、邱殷年、谭书瑞都有各自开车,原本已经给三名女士分配好了任务,无奈得知陈菘蓝没有驾照,谭书瑞只好叫了代驾。
苏逸程的秘书小c与黄钰结伴走在前面去取车,苏逸程担心不安全,派了男助理小d跟上两位女士。
如此,同行人中便剩下陈菘蓝一位女士,话题也落在她的身上。
邱殷年看了一眼谭书瑞和陈菘蓝,男才女貌颇为登对,便有意让谭书瑞送陈菘蓝回家。
谭书瑞“嘿嘿”两声,调皮地将两指从额头一挥,“感谢领导,我正愁自己找不到表现的机会呢!”
“······”
陈菘蓝瞬间头大如斗,被前男友见证下被人撮合的场合可不够妙。
此时,一双眼睛意味深长的看了过来。
陈菘蓝抿抿唇,对方已经收回了目光,片刻后,她才明白那眼神的意思是···厌恶。她以为至少曾经有过美好的,哪怕已经放下,也应该是无动于衷的,可是如今,他在厌恶她。
原来重逢是这么的让人难过。
陈菘蓝深呼吸了一下,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朋友碰巧在附近而已,等下就过来接我。”
是啊,她忘不掉他,也爱不了别人,与他何干,全都是自己的错罢了。
谭书瑞摊摊手,玩笑道:“邱总您看,小陈不给机会。”。
“真不是···”陈菘蓝为难地欲言又止。
成年人的世界就在一场场真真假假和嬉笑怒骂的对话中结束,职场中人亦不例外,他们喜欢但冷静,想要靠近也能时时克制,一如谭书瑞,他想要靠近陈菘蓝,见对方为难也会状似平静的退回原地,与陈菘蓝共事多年,工作之余她几乎不与任何同事来往,也一直独身至今,他知道,她的世界里,有一个人虽不被提起,却从未成为过去。
车子很快开了过来,苏逸程带着男女助理,邱殷年带着黄钰先后离开,谭书瑞再三确认陈菘蓝有人来接之后也带着小田绝尘而去。
其实并没有人来接陈菘蓝,因为意识到苏逸程厌恶她这件事情后就已经让她全线崩溃,她再无余力去应付旁人,何况有心人是不应该被应付的。
陈菘蓝抬头看了看天空,今晚是满月。
当泪意不似刚才那般汹涌时,陈菘蓝才抬起细碎的脚步向街对面的公交车站走去。
晚风徐徐,陈菘蓝独自走在街上,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一身黑色职业套装包裹着她缓缓融入到寂静的夜里。
她不再似从前那样莽撞的过马路,眼睛时不时地会环顾四周,看得出来她经常应付走夜路的情况,而这一幕让车上的苏逸程心生钝痛,他们都错过了对方成熟的过程,而这漫长的过程是彼此一生中举足轻重的年华。
时间或许无法马上在脸上刻下痕迹,可是每个人的举止和心都是骗不了人的,就像树梢上的月亮,看着很近实则遥不可及,月亮想要被人捧在手心里,却害怕对方看到的并不如表面那般光鲜亮丽。
是的,他们分开太久了。
好在,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