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枚音符奏响
我时常不能理解人类拥有的炙热的感情。
比如强烈的仇恨,喜爱,悲伤……精神波动到大滴大滴地落泪,声嘶力竭的呐喊。
那很不理智。
人不是零件精密的器械,无法准确控制自己的情绪与行动,而每一次超出寻常的举动都会给人类带来不同程度的磨损。
比如生理上的消瘦,精神状态的不良之类的。
那么该如何避免呢?
只要不与他人产生联系,没有所谓重要的事物,这些引起感情波动的缘由消失了,自然不会带来坏的后果。
我一向认为,人只要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
所以就算上辈子作为普通市民的我不曾接触过这种十分直接的人心算计,我也对目前遇到的事情有着心理准备。
天岛丽子被自己的父亲当做筹码摆在了交易桌上,这样一对比,天岛奏夜亲自下场竟然还算得上一位好父亲。
天岛丽子对亲情的“期待”无疑抵不过利益的价值。
整件事无非争权夺利,耐不住性子的天岛秀吉借着这场宴会来主宅的机会,以叔父小山坂三郎的亲眷——女仆长小山坂英蒲的职权便利从主宅里偷走了一件对他有利的事物。
也就是“印信”。
回想起宴会开场时,那个站在台上意气风发讲话的男人,我不免心有戚戚。
以为自己将要捧起胜利的冠冕,结果只是幕后人手里的提线木偶。
从一开始,跟我的父亲坐在同一张赌桌上的就不是天岛秀吉,而是那个入赘后野心发酵的小山坂三郎。
此刻的我,正站在会客厅里跟着围观的人群一起观看一场闹剧。
一大早起来就被通知珠宝失窃案找到了失物和嫌疑人,人们纷纷打着哈欠来到会客厅。
常常跟在天岛奏夜身后的管家优雅致辞,表示失物被搜寻在小山坂三郎的房间里。
目露惊讶的天岛秀吉和面色不解的天岛丽子站在被指认为嫌疑人的小山坂三郎身旁。
天岛秀吉正语气激动地和管家辩论,天岛丽子还在震惊地看向天岛美绪的方向。
我抬眼去看人群之外的天岛奏夜,他正垂着眸打电话,指尖的烟袅袅生出白雾,模糊了不断开合的嘴唇。
随即被管家命人带来的女仆长不出意料地交代珠宝最初是被放在天岛丽子的房间内。不顾周围人群的哗然,天岛丽子不可置信地回头去看一瞬间沉默的父亲。
天岛秀吉顾左右而言他,脾气火爆的天岛丽子怎么可能隐忍下去。
她嚷嚷着让天岛秀吉帮腔,一扭头就大喊这是天岛美绪的栽赃嫁祸。
我挪着脚步走到真田弦一郎身后错开一步的位置,他的袖口上正扣着那对画框样式的袖扣,绿色宝石的颜色足够显眼。
足够让天岛丽子一眼就注意到。
和不明就里的天岛美绪争辩后情绪上头的天岛丽子正四处寻找我的身影。
她顺理成章地想要喊出我是给她消息的那个人,但当她看见我旁边真田弦一郎身上那对袖扣,两只眼睛立马瞪大。
里面是难以置信的愤怒和悲伤。
财阀家族里的小姐有谁是真正的傻子呢?
估计天岛丽子也清楚了那一箱被她从房间里丢出的珠宝去了哪里。
本来放进天岛美绪房间里的“赃物”怎么会出现在小山坂三郎房间里?
多么平常又不难理解的事情啊,没有鲜血,没有硝烟。
送给亲生女儿的一对袖扣是他想要脱身的证据,偏离轨迹出现的珠宝和口供不一致的三人,正好被天岛奏夜一网打尽。
至于那个隐在背后的主角“印信”?
对于下任家主天岛奏夜来说,那才是最无用的东西,也就天岛秀吉这种需要信用证明自己有权代表“天岛家”谈生意的人才会极度渴求。
打电话的天岛奏夜估计正在安排等会用进警察局的时间差修剪一下家族多余的“枝叶”。
我沉默地低头,变成一道不起眼的影子,无害又弱小。
旁人的视线滑过,微妙地停顿又滑走。
天岛美绪的胸口不断起伏,被泼了一桶污水的她格外愤怒。
和纱夫人站在她旁边表情冷淡,二人的目光冰冷地钉在颓丧的天岛丽子身上。
跟她们站在一起的天岛花良美手牵着天岛安惠,看上去情绪上没有什么波动。
真是浮生百态,千人千面,我感慨道。
虽然天岛奏夜跟在我身后顺手利用了一把天岛丽子,但还是意料之中的结局。
夜空中的焰火也是这样,短短炸开一瞬,马上湮没在黑夜中。
之前因为有趣而微微急促的心跳消沉,我已经开始觉得索然无味了。
前面的真田同学侧目,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我,一副有话想问我又不知道该不该问的模样。
我朝着他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笑容。
然后反身从人群的缝隙中钻了出去,转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