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旅人市一
“这简直就是奇迹！”
洁净尘白的单调房间内，一群白衣医者聚在一架病床前谈论个不停。
病床上的女人双眼仿佛许久未睁开过，对光线很不适应，只是勉勉强强眯起一条缝，注视着四周。同时努力回想着自己最近的一段记忆——初入深夜，一条不算宽敞的道路，一辆不知因事故变形，冒着火星子的汽车，还有被吓到愣在原地，无法动弹的自己。
女孩因头部受创严重，昏迷不醒近十年，如今竟真的等到了苏醒的一天。这是奇迹，在她从冲击性的现实中缓了过来后，唯一的想法便是这个。当然，在其他人心中同样如此，只是在意的地方不同而已
直到女孩抬手牵动了放在身上的奇怪管子，以及胸口传来的奇怪拉扯感，还未来得及高兴的恍惚神情反而有些惊疑。此刻的她看着胸口，满是缝合线的皮肤下隐隐有些突出的铁皮物件，唯一裸露出来的地方接着那条管子，管内藏着一捆电线，牢固的将她和一旁的桌子上的铁盒子连接起来。恍惚的神情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见四周的医生护士似乎也在担心她的反应，离得近的一人手里握着镇静剂，笑容十分和蔼的观察着她的脸色。
“白菱小姐，关于这些，请先听我们解释一下”
事情追溯到数年前的车祸，事情另有起因。
那天夜晚，白菱如平时一般结束了自己的工作，走在回家的路上。途中却时感胸闷，呼吸有些困难。直到行至道路对面，痛感伴随着催人昏睡的幻感冲击她的大脑。痛苦的她胡乱挣扎，摇摇欲坠着，竟回到了路中间。一辆轿车贴着她的身子驶过，狠狠地撞向一边的金属栏栅。失去控制，严重变形，还隐隐冒着火焰的移动废铁直直地冲着她而来。
抢救过后，在白菱昏迷不醒的时候，医生们也检查出她患有阵发性的心肌疾病，治疗手段有限。当时的情况还不算严重，但如果无法成功根治，等情况发展到晚期时，恐怕只有移植心脏才能治好她了。可在当时的年代，别的不说，当就找到合适的心脏，就已经是一件难事了。
在此期间，白菱在世上最后的亲人也顶不住压力离世。
病症越发严重，众医师为挽人命，只能执行下策。
结果很成功，甚至令他们万万想不到的，如同奇迹发生，在人工心脏接人成功后，白菱竟突然有了苏醒的迹象
“我们希望你听取建议，转移到这座医院，接受后续治疗。至于钱的问题，不用着急的，尤其对于”
没错，不仅是身体的变化，真正的困难是治疗的费用。尽管有各种制度和协会的慈善帮助，她仍需要支付一笔不小的金额。
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的，白菱的心态十分乐观，在接下来几天里及时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仍然积极面对人生。和一些医护人员的关系十分不错。
“小菱啊，等你出院了以后，一定要去坐坐高速铁路列车，速度可快了，而且一路上还能看到好多地方的风景！”
白菱坐在轮椅上，目光望向窗外的城市，惊叹于这近十年来，世界的发展。耳边响起护士大姐的话语，想象着自己坐在列车中的画面。
软软的，可以调节靠背的排排座椅，望着窗外不停划过的各式风景；中间过道时常往返走动的，售卖东西的推车；各种地方都挂着薄薄的显示屏幕
“尊敬的乘客，列车内请保持安静——尊敬的乘客，列车内请保持安静——尊敬的乘客，列车内请保持安静”
——！！！
甚至都没注意是否眨眼过，一个愣神，周围画面天翻地覆。一瞬之间，自己便身处于一处狭长的空间，坐着的轮椅，也在不知何时消失，排排柔软座椅被过道从中间切割，而自己正坐在其中一个位置上。
“我是在做梦吗！”说是如此，但白菱却没有流露出如何疑惑的语气，摸了摸藏在衣服里的管线，后背背包里维持生命的电箱，连她自己都知道这根本不像是梦。
“有人吗？有人吗”
白菱用手撑着勉强在过道中走动，寻着耳朵边隐隐听到的声音走去。她的双腿还没法正常行走，只能靠着双手辅助，靠着这两侧的座椅，除了闹出的动静有点大以外，倒是很熟练的移动起来。
“尊敬的乘客，列车内请保持安静！”
“啊！”
不过是整理了一下因移位有些难受的管子，抬头看向前方时，一名身材高挑、服装得体，但总体却十分诡异的女人伫立在她跟前，有些小过头了的瞳孔毫不留情地将她死死盯住。
还未等摔倒在地的白菱有所反应，女人的双眼隐隐泛出绿色的荧光，紧接着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单单只用一只手便轻易拎着背包将她提起，缓缓走出这片空间。
白菱看这阵仗，哪还敢问什么话，也不敢乱动，毕竟自己的命都还在她的手上。直到离远那列有些奇怪的火车，白菱才想到那个护士大姐说过的话。
与此同时，这趟高速列车嘶的关上了车门，不像火车的动静，安静的启动，随着逐渐响起的声音离开了这里。
紧随而至的，四周建筑慢慢分解，逐渐露出原本的模样，甚至就连女人也消散。
此刻没了束缚的白菱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不断呼救着爬到还没分解的地面。只可惜速度不快，终归是一个不及时，坠入深邃的黑空中。
身体不断下坠，却迟迟触不到底，甚至等到白菱尖叫都叫累了，仍是没有变化。
可紧接着下一秒，双肩紧束，身后的背包再次被人抓住！
“啊！别碰我！”
“冷静一点！”
身体不再下落，若非画面与之前大不相同，她一定会觉得刚才一切都是幻觉。
声音从白菱身后传来，待她转头看去，拎她背包的人不再是那个怪异的女人，而是一个身形消瘦，面容疲态，长发略有些长的男人——历安。
嗙——嗙——嗙——！
熟悉的框架仪器伸展抵至房间四壁，并伴随着出现一阵阵的锤击声，同时白烟四起，挤占整个房间。
直至击打声消逝，四周尘白寂静，意外压抑。
啪——！
啪——啪——！
——！
无序的拍打声，随后一个全身赤裸的男子总算是顶着闷热白烟，从正在回缩的框架中爬出。
此人面貌，正是历安。
利用老城区附近，那栋奇怪居民楼上的‘工匠’程式，竟真的制造出了一具鲜活的人类人体，而且除了体型小了一些，双手各少了一根手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缺陷。
历安现在的灵魂愈发虚弱，而现在这具身体是目前最适合他的灵魂的。比他真正的身体还要合适。
肉体是如此得来的，而历安，是怎么进入这具身体的
历安不由得摩挲着自己的手臂，内心止不住的后怕。
那股诡异的刺痛 ，让他真正感觉到灵魂的流逝，转眼间便丧失意识，陷入“沉睡”。万幸这第一次亲自进行所谓的映射传送，结局还不算太糟。
历安强忍着还未消散麻木感不停踱步，自认为可以加快适应这个新的身体。随意撕下一张窗帘遮身，直接离开了此地。
‘明歌’
历安心中所想的并非真正的明歌，而是那个存在于自己体内的，另一个灵魂。他时刻经历着那种流逝之痛，历安仅仅是这么一会，便有些苦不堪言了。而他时刻忍受着这样的折磨，似乎只是为了帮助历安。
只是没想多久，就甩了甩头，抛开了心中那些无法挽回的，早已成为过去式的话语。
该说不说，等到适应了身体，历安感觉到了许久未有，甚至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感。身体的负担少了一些之后，反应和行动更加轻易矫健。残页的力量也没有消失，让他的体质有了最大化的提升。
想到残页，历安心念一动，双手手掌瞬间起了个大包，直到皮肤被撑裂，从中竟长出一节似骨似角的硬物。
“有些难控制啊”
莫薇给的这份残页，按照她的描述，应该就是“神明著作”中为了复制材料，也就是人类躯体而存在的程式。只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时间钻研这个了。
离开这栋居民楼，按理说前面一条大街后应该就是旧事酒屋了。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只是此时历安面前的，却是一座满是绿植的，已经看不出建筑形状的花草堡垒。未知的藤蔓及根茎以此为中心，侵占整个街道。确切说，整个城区都被其占领。
毫无疑问，这绝对和残页有关。
不过在旅人市一时期，这片城区看着还不是那么的破败老旧，对于历安来说，可能这才是让他最不适应的地方。
至于拥有残页的怪物身在何处，倒是不难找。
远看旧事酒屋的屋顶，无数如瞳孔般的，连接着这些藤蔓和根茎的圆球相互粘连，组合而成的不规则物体直冲天际。越是远离地面，所聚集的球体就越多，直到肉眼可见的最上层圆球如细胞般构建出一个穹顶，几乎快要笼罩住这片城区，再加上球体连着的植物藤蔓，仿佛就像是这些植被的主根。非常魔幻不可思议。
只不过看上去以为是个很难处理的玩意，其实不然。许是这座城市在失控后还没来得及适应新情况，面前的一切在反应力空前集中的历安眼中充满了漏洞。
天空中的球体与藤蔓仍在不断生长增加，但却循着某种规律。远远看着上方的穹顶，一团团奇怪的东西正沿着穹顶边缘不断移动，而整个穹顶的圆球，也是围绕着整个东西增长的。
——
思绪至此，历安已经挤着植被间的缝隙，进来到曾经的旧事酒屋内。四周植物在第一时间冲向他意图将其捆绑，可却都在触碰到他的瞬间改变了路径，只是不断的在他身上不痛不痒的顶来顶去。
而历安也是终于松了口气，看着手臂上的荧光纹路，内心激动无比。
列车长的残页能力，准确的说，是映射传送站的重要程式。作为这个城市源源不断获取“材料”，以及让“材料”不会与程式发生不必要冲突的倚仗，它拥有着非常重要的能力——控制。
它能够控制城市里所有其他程式，甚至控制级别与直接从“神明著作”上操作的级别相当。
虽说从残页中得到的能力并不完整，但还是能完成一些简单命令，比如说远离自己。只是能力只有在发生接触时才会奏效，所以才会出现眼前这奇怪的场景。
不过这反而是对他有利。当他来到屋顶，深深吸了口气，稳定了下情绪，便踩着这些藤蔓，十分颠簸地，一步一步向着穹顶登去。
待到伸手可触边缘，历安只需等待残页再次巡回到这边，到时拿下它就行了。
他并不清楚这次触碰会不会出现什么，但他也有着自己的想法。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明歌现在算是某种罪犯吧那么要动手的话就轻松多了，而且对罪犯做这种事，内心的压力也轻了一点。
残页很快便要来到这边，在它即将从面前飞过的瞬间，历安精准地将它一手抓住。
——！
预料中的情况没有出现，历安仍然在这里，并未出现与以往一般的情况，有的仅仅是灵魂深处新出现的一抹悸动。紧随而至的，四周轰鸣声不止，失去残页，笼罩在这片城区的穹顶总算是遵循了一次物理定律，不再坚挺，轰然崩裂塌落。
反应过来，历安脚下的那些藤蔓已经垂落，若非历安关键时刻及时爬上倾倒的穹顶残骸上，此刻恐怕已经摔成肉酱了。
历安肯定是没空想这些，十分勉强的在塌落的穹顶碎片间穿梭着，每一次都是死里逃生。仿佛接下来便是坠下深渊，可却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牵动着他的每一次跳跃，每一刻的下落都无比轻盈。
直到离地面越来越近，历安才注意的自己的怪异。仔细的在脑海中寻找着可能的原因，他有预感这情况八成和新绑定的残页脱不开干系。
而正当他思维飞速运转之时，下方一阵阵不绝于耳的尖叫又是把他从拉回到现实。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