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微震分解
历安心里掂量着距离，制造出一根标枪，朝着海雾掷去。标枪没有像先前对付哨兵时那么夸张，形状也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但用作试探已经足够了。
几息时间，标枪便消失在浓雾之中，之后就再无动静。
历安眉头紧皱，忧心忡忡，似乎还在想着明歌说的话。那家伙，说话都遮三掩四的，闲时聊天倒是健谈，一扯到有关这里的事情时，又是敷衍了事，一问三不知，而且他还极有可能是神识的人
说到神识，它就像是个谜团。它是不是人已经不重要了，据莫薇所说，它从旅人市二时期就存在于此，最开始它引导着莫薇在这座城市生存，引领她成为一名优秀的领导者，但却将“红孢子”放了出来，任其摧毁旅人市二，下次出现时却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这种情况却让莫薇犯了难，这话难让人相信，但旅人市三的建立还需要它，甚至在这里的行动也需要它提供安全的条件。就这样神识从一开始的引导，到之后变为了合作，而且尽管如此莫薇他们也是只有在需要时才会与它联系。
回到现实，比起历安一脸愁相，其他人就没这么担心了，往雾气内又扔了几罐食物罐头进去，仍是没有反应，朝里面开了几枪，依旧如此，随之直接宣布没有危险，加速行进。
这一下属实让历安没想到，猝不及防一个加速差点让他摔倒。深呼吸几下，不再多想，回头往陈垭晨房间走去。
当时他只是和唐堂他们说跟几天，虽然现在他们已经不用担心资源不够，而且他自己现在也是不想走的。但看着陈垭晨，感觉他会有不同的回答，所以得去问问他，他要走的话得尽快了。
“垭晨，我想和你说句话。”
“等一下，我在上厕所！”
嘎吱——
“来了，不好意思，我一紧张就想上厕所。”
历安眼睛瞥向他的身后，一地的乱电线，真不知道他怎么跑过来的。
不想其他，历安可不是来问这个的，开口直奔主题。
“我，我不会走的。在你们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历安面对这样的问题显然犹豫了。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对陈垭晨有了一定的了解，虽然说不太清楚，但他肯定不是历安一开始想的那种人，只是他实在是太不让人放心了，可能比刚来这里的历安还要不稳定。
看着他表情有些许的扭捏，陈垭晨自己也能猜到个大概。
“放心吧，我也不想在被人看不起了‘跑又能跑到哪去？反正总得回来面对它。’我女儿得病后最喜欢说这话，然后装成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而且等离开这里，等这里的一切真正公开于世，我也希望自己多少能有点可以看的地方。”
历安有些无法理解，关于他的事情，不管之前还是现在，总觉得他好像对这些名利有莫名的执着。
陈垭晨也看出了历安的不解，并没有解释什么，看着他女儿的照片，缓缓出声：
“当时我癌症恢复，我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情况提供给机构，希望能帮到其他饱受折磨的可怜人但结果你是知道的，他们都当我是个疯子。于是我带着我的女儿，尝试让她也进入旅人市三，希望用同样的方法治好她的疾病结果也是失败。我再次尝试向外界解释旅人市的存在，毕竟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结果”
“就连我的女儿，也是那么看我的。还因为我三番五次在列车上‘丢下’她而难受哭泣。我已经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但我还是想让自己，在女儿面前，能更好一点。”
船只离海雾越来越近，但从海雾内传出的声音却愈发的模糊，只是勉强能听出大概是某种金属轻巧地敲击到包浆木桌时那种声音。形容很诡异，但历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尤其是当距离更近些时，那种声音甚至已经能让他感觉到身体肌肤也开始跟着在震动。
其他人倒是没他想得这么多，补充好物资，便将物资船丢弃，没有做什么的话，随着风它们自然会回到城市岛那里。而众人则驾驶着两艘大船继续行进。
雾墙近在咫尺，众人也没有再犹豫，甚至连试探一下都没有，直接眼睛一睁一闭，就冲了进去。行动力之高，行事之彪悍，历安着实佩服。该说不说，唐堂他们这群人胆子是真的大。
当然他也没再多想，注意力放到周围的环境。
意外的没有什么特殊，和平时在雾霾地的视野相差不大，也就雾色不同。海雾之中视野更加暗淡，可见度更低。好在康平生经验丰富，技术够硬，目前还算平稳。
尽管如此，众人悬着的心仍没有一丝松懈，毕竟大胆不代表鲁莽。警惕四周，生怕迷雾之中突然冲出个什么怪物出来。
说来确实奇怪，明明这里风力不小，雾气却一直不散，让人有些发慌。
怪物目前是没有，倒是那诡异的怪音来得更加强烈，环绕在四周，令人感到不适。而且现在不止历安，其他人也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奇怪感觉，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这声音连携着低频振动起来。历安的感觉则更加剧烈，虽然震动仍然微小，但他那强化过两次的身体带给他的感知十分明显。而且自从他进入这里，便感觉到自己因使用能力产生的疲惫感消失了，就和在哨兵那里一样。可以说现在只要集中精神，他不仅能更细致地察觉到震动，甚至还能够在雾气中勉强看清前方较远处的模糊景象。
事实上他现在也正在这样做。
只是情况也不太理想，说是能够看清，倒不如说是趁着这不断涌动的雾流间出现间隙时，艰难地瞥见一番光景。而这雾气就如同有灵智一般，还没看清什么，就把那薄弱处覆盖，让他不得不换个方向尝试。
船只也没有慢下来，直挺挺地朝着前方驶进，末尾在海面留下的波纹，却消散得异常的快。随着他们愈发深入，还能看到天上的赫然显现一条粗长的黑线，向着两边无限延长直至视线无法追踪。
究竟是什么东西，就连这重重迷雾都无法将其遮盖住。众人稍作商议，决定过去一探究竟。
“陈垭晨，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你那有没有测试地震的机器？”
身体虽然没啥影响，但这越来越强烈的振动感属实让人心里发毛。唐堂也忍不住心中的不安，询问陈垭晨，看他有没有思路。
“没有。而且这怎么看都不像地震啊如果只有这种程度的话，其实这里还不算危险。”
陈垭晨多少是绑定了残页的人，在这里同样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和其他人顶多心里发毛的感觉相比，他可是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身体毛毛的，十分难受，但也只是有些难受。尽管他的研究方向不在这里，但他还是清楚的，这点振动感远远谈不上对人体造成伤害。
不过下一秒，他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
不仅是他，历安，就连周围的普通人都能感觉到身上的震感肉眼可见的变强了。耳边奇怪的金属音愈发的变大，有些隐隐有些刺耳。
平时那群大大咧咧的一群人，现在也是个个面露难色。
“要不我们先在这停下吧？先搞清楚情况再说。”陈垭晨率先开口打破这可怕的单调沉默。
而且提议十分合理，众人不多思考便同意。
一旁的历安没有说话，手里握着造出来的标枪，这把长枪又变得跟之前在哨兵那地方时差不多，只是总体没之前那么长。而他现在就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手上长枪的眼神也十分空洞。
‘那玩意，真的死了吗？’
他现在非常害怕，心里生起一股绝望感。如果哨兵没死，而且就在这里的话，那他们绝对死定了，他甚至想不到哪怕一种可能他们能够活下去。
‘在天上还是在海中’
有些发愣地看着平静的海面，心情复杂，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越来越大的声音和逐渐剧烈的振动感将他拉回现实。
“什么鬼！不是停下了吗！”
当然震惊的不只是他，船上的人无不慌张，个个手足无措地在船上瞎逛，想着找出哪里不正常。两艘大船仅是被几根栓船索连起来，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两艘船应该会剧烈摇动。然而事实是船只只是轻微晃动，没有什么夸张的反应。
不应该，实在不合理。
但似乎幕后的主使者仍然不打算收手，既沉闷又刺耳的金属音让人胸腔共鸣，再加上愈加剧烈的振动感，总感觉自己的胸前压着块发震的巨石。
“快看那边！有、有东西飘过来了！”
一名女子惊叫出声，瞬间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历安集中精神看去，果真看到远处一道巨大人影。只是还未细看，涌动的雾气便将它掩盖。
不过有了它的位置，也方便他们作出行动。不敢犹豫，连忙驱船朝反方向逃离。众人也都注意着船的后边，不停尝试对着它开枪，同时观察它的位置全神贯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历安也不例外，对着它不断开枪，把造出来的长枪丢一边。
毕竟都有手枪了，谁还扔标枪啊！
可人影似乎不受影响，稳稳地飘来。
“它过来了！先离开海雾这边！”历安大声喊道，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那家伙不会追着跑出来。
人影的速度不慢，不一会，在雾气中已经能浅浅地看出轮廓。
一具纤细，没有头的人影。
同时他们也能感觉到身体的振动更加强烈夸张，金属声大到有些让人发昏，胸腔的闷振感就如同好几串大红鞭炮在面前爆炸。
见船只马上就要被追上，情急之下，众人只能先把连接两艘船的绳索放长，时刻注意着那模糊的人影，让两艘船往不同的方向驶去。果不其然，能够明显看出人影朝着驶向海雾外围的船只飘去。
“顺着绳索爬过去！快！”看距离足够，唐堂大声喊道，还不忘推搡着身旁的人上去，自己垫后。
船上的人慌乱却有序地一个接着一个拽着绳索爬向另一艘船，先一步过来的历安也在另一艘船上和其他人一起帮忙接应。
他们在赌，赌它没有什么灵智，赌它不分目标，也有可能在赌它不会急转弯。
不管怎样，他们赌对了。
人影怪物从雾气中挪移而出，在海雾中带出一条粗线轨迹，而四周的雾气仿佛被定格一般，并未立即将其填补上。怪物行动诡异丝滑，直冲那艘被丢下的船只。在二者接触的几乎瞬间，触碰之处也是刹那间便消弭不见，丝毫没有减缓它的速度。它仿佛幽灵般，直接穿过船只，再次隐入海雾之中，只留下一艘被其贯穿的船只倾斜着、勉强的浮于海面。
“动作快点！它不可能只出现一次，别浪费时间”
船上众人东奔西跑，慌忙得像一锅乱麻，只有历安又是傻愣愣的站定着，手上的枪差点都没拿稳，眼睛死死地望着人影消失的方向。
那个家伙，历安见过。
身形纤细，衣装独特，足如猫犬，双手细长无比，尤其是它的“头”，仅有一个像被花点缀着的圆环先前在那个未知生物的世界中，他曾见过一座雕像，名字好像叫做梦追氏，外形正是如此！
关于这段记忆，历安意外地记得很清晰。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姿势动作不同，眼前这个家伙在冲过来时，便将身体卷得有些像个圆球。
可这就怪了，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历安不是什么爱钻研这些的人，没有去专门了解这些似梦非梦的玩意，但根据这段时间接收到的信息，这个所谓梦追氏应该是那些未知智慧生物所敬仰的某种神明，而它现在却在这里像个没有智慧的怪物一样攻击他们。
神明无神智，这算什么？
只可惜现实容不得他抱怨，一声喊叫让所有人再次提起精神，它又来了。
“往右边开！”
“等一下！唐哥他们还没上船啊！”
只能尽量靠近另一艘船，众人齐心协力将绳索拉直，缩短中间的距离，唐堂在后边眼见情况危急，掏出枪将船索射断。
这艘破船已经没有用了。
争分夺秒间，船只全速驶进，试图避开它的攻击。
历安也在这时抓着船体，稳住身形，搞出把标枪朝着怪物用力一掷。尽管没有对抗哨兵那时那么夸张的感觉，但好在他力气足够大，眼神也足够好，标枪正好扎在它的身上。
结果下一秒，标枪散成无数小块，沉入大海。
船艇也十分不幸，因为没有及时离开，船尾生生被削掉一大块。众人皆是傻傻愣愣的站定着，目光死死地盯着这一幕，不难想象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是怎样。
历安这时才看到被削去的地方四散着许多细微的粉尘，看上去像是船板被碾碎产生的，但那家伙看着轻飘飘的，怎么可能做得到？
不管怎样，绝对不能被它碰到。
可是想归这么想，这大迷雾天的，完全找不到它的一点踪迹，能躲过它的攻击已经算是勉强了。
“垭晨？陈垭晨！”
历安猛地才想起有什么不对劲，在四周寻找陈垭晨。他那里很多高科技玩意，也许有方法捕捉到人影的踪迹。
想到这历安也立刻意识到不对，他那么宝贝自己的东西，只会把它们放自己房间里，而他们的房间都在另一艘船上，刚才也没见他身上带着什么
‘不会吧’
事实证明他差点就会了。
只见陈垭晨站在连接船索的地方，双腿一如先前地颤抖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刚抬腿想过去他那，灵敏的感官便察觉到那该死的震感又变得强烈。就在侧方，诡异的人影以一种诡异的曲线匀速袭来。陈垭晨也紧随着注意到异况，几乎一转身刚好和它对上，它的身影在雾中忽隐忽现，但能感觉到它正朝着船只冲来。
望着越来越清晰的人影，陈垭晨张着嘴巴，动都不动，直到其他人也注意到状况，他那宕机的大脑才恢复过来，踉跄着拔腿跑开。
怪物的轨迹如圆弧，正好与船艇的行进轨迹重叠。发现这点后众人放心了不少，适应后应付起来还算轻松，可这也仅限于一开始。人影怪物的行为逻辑看起来像个无脑单调的机器，实际上却能根据情况改变轨迹大小，尽管变化幅度不大，但对于他们脚下这种加速减速都有渐进过程的船艇来说非常危险，稍有失误都有可能致命。
“又出现了！在船体左侧！”
船上不管是谁，精神都高度紧绷，船只也被怪物几个来回削去了棱角，意外的圆润，好在没有影响使用。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历安鼓起勇气，眼神瞄着袭来的无头人影，等待着合适的时机，握着长枪朝它插了过去。
嗡！——
不像平常的嗡鸣声，相比之下更加短暂，无比急促、暴躁。没有强烈的打击感，下一刻长枪便断成两截。伴随着这奇怪的噪音，长枪瞬间完全破碎裂解，历安起初还没有感觉，耳朵也被这复杂的环境干扰，直到他摊手一看，不知何时双手已然是血淋淋，还扎满了细小的、标枪的粉末碎片。反应过来，双手瞬间如拿着烧红滚烫的铆钉球一般，刺痛无比，疼得他脸色通红，嘶哑着嘴喘着粗气。
出乎意料的是怪物并没有想象的坚硬无比，它的大概腹部位置也被硬生生钻了个大洞。脱出的残骸也没有分解散去，直直地掉落在船板上。
“没事吧！船舱内仓库有消毒水，你先去休息一下。”
见历安总体还不算虚弱，唐堂松了口气，走上前查看掉落的残骸。只是手刚碰到它，就被烫得急忙把手收回来，才过了一会手指上就起了个大泡。
使用工具把它收起来，也许有人能看出什么端倪。看着地上留着的焦黑的痕迹，它已开始应该要更烫。
“平生！还要多久才能离开这鬼地方？”
“最多十分钟！快点的话——”
“它在前面！快转弯！”
因为雾气是否浓重很不稳定，有时候看到它的身影时它已经来到面前，就如同现在，几乎是瞬间，怪物冷不丁出现在他们面前不远处，船只想要转弯也已经来不及了，船艇和怪物下一秒便直挺挺的相撞！
几息之间，整艘船竖着出现一条两人宽的缺口，原本站在那的人瞬间消失，连血液都好似没有机会洒出。旁边也有好几人未及时躲开而受到牵连，伤得重的身体已残，痛苦的哀嚎呻吟着。
细长的缺口几乎是直接给下层走廊开了个顶，刚处理完伤口的历安在走廊上正巧碰上这一幕，心情无比震撼复杂。空气异常湿润，夸张的腥臭味，以及上面人们的哀嚎，不用想都知道发生大事了。
“历安！等等、等我一下！”
历安加快脚步准备上去帮忙，便听见身后房间内传来熟悉的呼喊。陈垭晨颤颤巍巍的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刚开口想说什么，上面突然又是变得更加嘈杂。
“在右后方！快加速！”
伴随着唐堂的一声大吼，船艇速度直线提升。历安他们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就听见一声尖利狂暴的闷响，顶上又是被划了一道大口子，和刚才那条几近垂直。
“待会再说！你先在这躲着。”
“我！”
一名男子嘶吼着用仅剩的手捂住自己的肩膀，先不说手就这么没了，他的肩膀骨头也被震断。历安见此情形急忙冲上去将他托住，扶着他往其他人那靠。
此时前方雾气已经几近消散，应是快要出去了。
“右后方！它又出现了！”
“马上就要出去了！”
“别停下，加速冲出去！”
众人决定再赌一把，船艇满速冲刺。仿佛阴霾散去后的久违艳阳，船只如同子弹般穿透雾层。
就像重获新生般，只是他们还未来得及有劫后余生的喜悦，身后传来一阵沉闷的空爆声，耳边快要习惯的金属怪音不再沉闷。
紧接着在一众目光下，它如梦魇一般打破雾墙，撞向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