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博士是怎样炼成的
能来的人都来了,有可爱的冯哥冯嫂,有那个“你回来就好!”的马桑,有知性的师姐,有可爱的小师妹,还有她隔壁的军医哥哥……
话说,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我老板说课题有意义,那就是有意义,再费事我也要做!
那段日子,我每天三点睡觉,九点起床,熬得内分泌严重失调。我开始失眠,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我好多次想要放弃,可每每看见老板在论文上用心的批注和修改意见,我又咬牙忍了下来。
是的,课题是无限延伸的,但读博终有期限,我早晚还是要离开。
他表示不懂。
“行,那就一年吧,我跟大阪大学的教授联系一下。”
朋友顿悟了,一拍大腿:“干吗那么费事,买个新的不就完了?!”
“这个课题是永远做不完的。”
小程同学来到日本的那天,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好,天没亮我就乘电车去机场接他。我在机场等到中午,飞机已经落地两个小时,我还不见他出来,我急得到处问,生怕他被安检扣留。
我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和论文奋斗,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我赶紧说:“你,再加上一碗麻辣火锅,就完美了!”
他赶紧说:“别啊!你跳楼了,我怎么办啊?!”
“……”
因为这人性化的实验设备,数不清多少个彻夜不眠的夜晚,我独自一人在寂静无声的实验室里,一边做实验,一边写《与狼共枕》。
《与狼共枕》算是我写得最用心的小说,因为没有人抗议与打扰,我可以心无杂念地去爱我的男主角和女主角,可以沉浸在那个生杀予夺的世界里,感受他们的爱恨情仇。
人生,有相聚,就有分离;有离去,就有回归。
在日本待了一年,我虽然没有戒掉迷糊的毛病,可我至少学会了认真对待科研。
或许,在那些没有机会读书的上一代人眼中,博士是个高大上的头衔,代表着高学历,高智商,以及低到无下限的情商……
我猛然想起小程同学,忙打电话问他在哪里。我以为他又会嫌弃我没长心,嫌弃我记性不好,可他只对我说:“你终于想起我了,你再不给我打电话,我就要饿死在实验室了。”
“好!”
我想,我这一生非常幸运,我遇到了很多改变命运的人,而我最幸运的就是遇到我的导师。
这些年,博导和学生的关系总被质疑,网络上经常会有论述“博导如何剥削学生”的命题,每每看见,我总忍不住摇头。为什么大家总会看到“严苛剥削”,而忽略了在那个剥削的过程中,我们学会了隐忍与坚持,这比一切都重要!
博二刚刚开始的某日,我一大早飞奔去实验室,途中遇到老板。
我拿着电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一年的枫叶红得很早,我一个人登上岚山,看着漫山遍野的红叶,想起来日本的第一天。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k歌,做告别的拥抱。
他叹气:“别提了,我给你带了满满一行李箱肉制品,全被海关的检疫扣下了。我跟他们交涉了两个小时,总算为你留下了这个……”
然而,到了日本,我不得不承认他们绝对有值得我尊敬的地方,那就是“认真”,他们会认真地对待所有的事,哪怕只是给陌生人指个路,他们也会认真地解释到你完全懂了为止,如果你怎么都不懂,那么就直接带你去。
我哭着给小程同学打电话,心里满满的都是绝望:“我想你,特别特别想,怎么办呢?”
我深深鞠躬,准备离开办公室时,老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帮你报的t省优秀毕业生批下来了,证书和奖品在学工办,记得取回来……宁心,你没让我失望。”
“你忘了我吧,再找个比我更好的女人吧。”
“谢谢老师。”
在焦虑的等待中,他终于出现了。
只是这一句话,我便不再绝望。
后来,在无数次的梦里,我又回到大阪的公寓,又和他们一起包饺子,吃火锅……
第一天到日本,我一个人拖着两个行李箱,转了三次电车,走了几公里的路,才到了大阪大学的学生公寓。
小程同学为他解释:“就比如一个碗碎了,她研究怎么把它恢复原样。”
这是我最大的收获。
我也每天对自己说:“坚持做一件事,一定不会比坚持爱一个人更难!”
从此之后,我开始废寝忘食地查阅资料,做验证实验,写论文,当我无意中翻起日历,我才发现,一年的时间已经匆匆而过,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我说:“研究陶瓷材料的修复。”
我立刻放下手中的文献,笑得比巧克力还甜:“想吃!”
从小看着抗日剧长大的我,对日本这个国家原本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
从此,我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我的课题,爱上了科研,爱上了每天在实验室里期盼新结果的日子……
我本想再多做点儿成果,多发表几篇文章,可是小程同学的论文完成了,他申请了毕业答辩。
读博士的第一年,我深深地以为,我博士不需要毕业就可以做烈士了。
半小时后,他抱着一大盒我最爱的巧克力来找我,把巧克力放在我手中时,眼神无比哀怨:“原来我对你来说,还不如一盒巧克力。”
如今,我真希望一天能再漫长点儿,让我再多些时间把未完成的实验完成。
因为整整一年的时间,我白天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晚上在办公室里膜拜各种高深莫测的文献和数据,分分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呃……”我眨眼,再眨眼,在心中大声抗议:老板,人家才刚领了结婚证,人家蜜月期还没过呢!
我想都没想就答:“一年。”
他打开背包,我看到里面放着一包麻辣火锅的底料。
离开日本之前,我做了一大桌饭菜,请留学生朋友们吃了一顿散伙饭。
“你怎么才出来?我都要急死了!”我扯着他的衣袖问,仍是心有余悸。
因为我始终坚信,一个人对你要求严格,只因对你有所期待!
我的另一个收获,是我在图书馆查到了很多宝贵的数据,根据那些数据,我想到了一种新的方法,可能会让我的课题有所突破。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所有的辛苦,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沉甸甸的满足。
就这样,我一大早起来,早饭还没吃,就被老板心血来潮地打发去了遥远的日本。
从日本回来后,我用了一年时间总结日本的实验数据,我的研究有了很大的进展,第n篇文章也被成功接收。
终于,我的论文在经历无数次的修改和打磨后,被一本欧洲杂志录用了,编辑的评价是——研究成果很有价值。
“可是我的课题还没做完。”我说。
他突然转移话题:“你想吃巧克力吗?我去给你买。”
我:“……”
而事实上,博士这个批量化生产的“产品”,并没有那么高大上,他们只是一类人,一类把全部的身心都投注于一件事的人。
“宁心,你没让我失望。”
我笑嘻嘻地接过巧克力:“谁说的,能让我坚定活下去的,是你……加上一盒巧克力!”
老板主动找我,对我说:“你也准备一下毕业论文,毕业吧。”
室友乔乔也会经常和我讨论课题,用她无比扎实的基础知识帮我寻找创新的思路。
那天晚上,我们叫来了所有朋友,大家一起分享了中国的传统美食——麻辣火锅!
我感动得鼻子发酸,紧紧搂住他的手臂:“只要你没被扣下,我就知足了!”
连续一年,我的实验屡次失败,课题没有任何进展,老板一再催促我尽快交论文,可我对着电脑一整晚,一个句子都憋不出来。
每当我被数据折磨得要崩溃时,我就会给小程同学打电话,很认真地告诉他:“我要跳楼了,你千万别拦着我!”
那是我一生最难忘的时光。
公寓里,没有网络,没有电话,我坐在生硬的床上,看着脚底一大片的水泡,想着家里等待我的人,默默流泪。
那时候,我恨不能马上回国,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漫长的。
这句话,我至今想起,心头还是火热的。
“算你有点儿良心。”他摸摸我的头,“乖乖写论文吧。忙完了给我打电话,我等你。”
留学基金委打电话通知我,返程的机票已经为我订好,我不得不带着满怀的留恋离开。
那段时间,我的实验任务特别繁重,经常连续三十几个小时不眠不休地守着实验设备,每隔一小时观察实验结果。
如果一个人愿意全身心地去做一件事,并坚持若干年,那么他就算智商再低,也能做好,就比如——我!
每当那个时候,小程同学总会安慰我:“我的课题比你的还折磨人呢,如果不折磨人,那就不是博士课题了。”
我的博士课题和硕士一样,研究某种特殊材料,往高大上了说,就是专门为航天事业添砖加瓦的。往现实了说,就是这种东西很是烧钱,除了不计成本的航空航天事业,没人狠得下心来烧。
他的声音很沉,很有力:“你等我,我去找你。”
我们边走边聊,我随口说起国内实验设备有限,有些实验做不了,老板立刻说:“日本大阪大学有台xx设备,刚好t大有公派出国的名额,你去那边做实验吧。”
那个有着最严谨的学术思维,最强大耐心的人,教会整天迷迷糊糊的我,如何去严谨地、努力地、用心地做事!
我正在考虑该不该去,忽闻老板又问我:“你想去几年,一年还是两年?”
“早说啊,我就不用浪费那么多时间了!”
差点儿忘了,我在日本还有一个重要收获,那就是完成了一部我很喜欢的小说。
虽然只是简短的几个字,却让我感觉所有的付出都是有意义的,比我跟小程同学表白时,听见他说“我喜欢你很久了”更有意义。
某日,我和某朋友聊起我的课题,他问我:“心心,你到底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