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归功于异世的教育，上官灵云与年纪相仿的古代人相比，成熟，聪慧。
她看出了少年的自惭形秽，也知道，自己的存在让少年窘迫。
她无意为难人，笑道：“那你自己吃饭，吃药吧，旁边有换洗的衣服，等一会儿换上，会舒服一些。我先出去了。我就在外头，有事的话，你叫我一声就行了。”说罢，也不等少年回应，转身走了出去。
她担心少年倔强，为了面子与自尊不肯寻人帮忙，所以没有关上寝室的门，方便她听到室内的动静。
少年听着脚步声远去，才小心地抬起头，瞥到了消失在门口的罗裙的一角。
少女的离去令他感到放松的同时也令他失落。
他沉默着坐了一会儿，想着自己也想不明白的扑朔模糊想法，终于忍不住饭香和药香的勾引，不顾形象地吃喝了起来。
他饿了太久了。
不管是饭还是药，对他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美味。
酸苦变成了甘甜。
上官灵云在外间坐了一会儿。
她想到小翠是个毛躁丫头，起身走到了门外。
小翠果然没令她失望，小跑着回来，边跑，边喊：“小姐”。小翠满脸喜悦，想来，事情很顺利。
小翠高兴道：“小姐，小姐，胡婆婆对你大大改观，感恩戴德，尽说你的好呢。”
上官灵云帮胡婆婆是凭着大小姐的身份和财富，行举手之劳，不是为了胡婆婆感激。
她按下激动的丫头，笑道：“知道了，小点儿声儿，别吵了人。”
原主的余威仍影响着小翠。
小翠得“令”，登时住口，回过神来，才想起来，自家小姐已经不是以前的恶女了，又带上了笑容，却轻声道：“小姐，他醒了吗？”
上官灵云道：“醒了，正吃药呢。”
小翠要去瞅瞅。
上官灵云将丫头拉住，阻拦道：“人家衣衫不整的，你大喇喇奔进去，成何体统！他还病着，体弱气虚，让他安安静静把饭、把药吃完了吧。”
小翠只好耐着性子一起等了。
然而，她的耐性不长久。
没一会儿，小翠就待不住了，跟只麻雀似的，来回走动。
她瞄上了墙角的一丛红蔷薇，走过去，挑来挑去，摘了几朵未受日晒，很娇艳的，走了回来，笑嘻嘻提议道：“小姐，你看这花，多好看啊，我给你戴上。”
上官灵云喜花爱草，看着蔷薇确实可爱，顺了小翠的意思。
小翠将红蔷薇簪在上官灵云的发髻之中，散落点缀，添美而不俗。
她奉承道：“好看，好看，小姐，美上加美喽！”
蔷薇香浓。香气萦绕发际。
上官灵云轻嗅，点头道：“很好。”认可小翠。
小翠更欢喜了。
就在这时，屋里传出了磕碰之声。
主仆两个对看一眼，一前一后，向屋中走去。
入屋之后，她们看到，少年弯着腰，正小心地摆正桌边的凳子。
磕碰之声自然是由此而发。
小翠看少年好像被抓个正着的老鼠，战战兢兢的，忍不住咯咯笑了。
少年不好意思低下了头，站在原地，自责笨手笨脚。
上官灵云轻斥道：“小翠！”
小翠立即收声，颔首在旁。
上官灵云对少年道：“坐吧，无须拘谨。”
少年此时已经能出声了，“嗯”了一声，就近坐下了，双腿并拢着。双手搭在膝盖上。
上官灵云笑问：“感觉如何？”
少年道：“好，好多了。”突然站了起来，抱拳大声道：“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多谢小姐。”
上官灵云被他突如其来的道谢吓了一跳，眨巴，眨巴眼睛，见少年脸色虽然红得不正常，却比之前多了生气，眼中也有了神采，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脱去了颓丧，心道：“嗓门这么亮，恢复得真快！”谦逊道：“举手之劳，何须挂齿，坐吧。”
少年复又坐下，仍并拢了双腿。双手仍搭在膝盖上。
上官灵云问这少年的姓名和来历。
少年名叫项勇。
项勇的来历不复杂，如天下很多的苦命人一样的，父母双亡，举目无亲，颠沛流离。
他道：“我本来在百里地外的村子落了脚，能生活下去了，可天不遂人愿，前些日子，一场大雨，山石滑坡，将村子埋了，我侥幸活了一命，重新寻找落脚之处。也不知道是不是霉星高照，一路走来，竟没一个地方要我做活儿。我没钱，没门路，住不起地方，吃不起饭，一路走到这儿，就成了如今这样子了。幸亏小姐心善，救我一命，要不是小姐的话，我恐怕是要死在街上了。小姐大恩大德，项勇没齿难忘。”
项勇再一次感恩。品性可见一斑。
上官灵云笑道：“谁还没有困难的时候。我今日帮你，或许，来日，你就要帮我的。”
项勇笑了笑，心道：“在这世上，可没有这么多如小姐这般善良热心的人。你是千金小姐，我是穷小子，你我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能帮你什么呢？”
但他虽然是这样想，却也暗下决心，若他日，眼前的少女有了困难，他一定拼命相帮，在所不惜。
上官灵云问：“你有什么打算？”
项勇缓缓摇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打算。或说，他以前知道怎么打算，但现在不知道了。
他年少孤苦，懂得谋生，已能自立。
然而，他历经灾祸，一路走来，接连受挫，投身无门。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沾上了什么不该沾上的东西，以至于自己如此落魄，竟连活路都找不到了。
如果非要个打算的话，他想，他打算去庙里求神拜佛问个明白，问问神佛是不是要断绝了他的生路，收了他的命去。
最初，项勇觉得自己命苦，因为别的孩子都有爹娘疼爱而自己没有。别人能吃饱饭，自己吃不饱。
后来，项勇能靠自己的力量填饱肚子，挣一片遮身的瓦了。他觉得，自己还活着，不算命苦。
如今，他求生不能，险些丢了性命，却偏偏有贵人相助，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命苦。
他糊涂了，不敢想未来的日子。
上官灵云见项勇露出了愁苦和迷惘的神情，后知后觉自己问得急切了，误以为项勇觉得她在说送客的话，赶紧道：“你别误会。我就是顺口问问。你先把身体养好，不用着急。一切以身体为最重要。”
项勇听她这样说，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想着要解释，但话未说出口，又咽了回去。
他清楚，他不能赖在这儿，早晚要走的。
能得到短暂的舒适，他就要感恩上苍垂怜了。
既然如此，他何必多解释呢！
少女的话充满了关怀，让项勇心里暖乎乎的。
他道：“多谢小姐！”
除了谢，他也不能说别的了。
上官灵云见项勇情绪不对，想着他虽然恢复得比旁人快，却仍在病中，身体疲乏，精神懈怠，容易胡思乱想，不想多问什么了。
但小翠却没什么眼色。
她有个问题在心里，不问不痛快。
于是，她就问了。
她道：“哎，项勇，我问你，他们为什么不找你做活儿啊？”
项勇听她问了这个问题，好像被人猛打了一拳一样，身子一震。
上官灵云见状，以为这个问题戳到了项勇的情感，瞪一眼小翠，让她闭嘴，莫要失礼。
小翠撇撇嘴道：“好吧，我不问了。”
紧接着，项勇却回答了，只是神色很古怪。
只听他道：“他们见了我，就说我面相不好，以此为由，一次次把我赶出去。”说着，露出苦笑。
上官灵云和小翠闻言，都怔了怔。
她们可想不到这是一个不雇人做活儿的理由。
上官灵云比小翠先回神，说道：“这是什么道理？做活好不好，难道不应该看身手勤快不勤快？脑袋机灵不机灵？怎么看长相呢？”
项勇无奈道：“我也想不明白。我以前给人做工的，从未有人这样说过我，还大多夸我面相好呢。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一下子，他们都觉得我面相不好，不要我。奇了怪了。”
小翠也回神了，端详项勇半晌，不解道：“小姐，你看他，脑门儿饱满，浓眉大眼，鼻梁高高的，嘴巴不薄不厚，颧骨也不高，端端正正的，除了瘦了些，我怎么看不出来面相不好啊。这不是好面相吗？”
上官灵云不懂面相，不敢胡说，但她看着项勇很顺眼的，生不出任何厌恶之感，点头道：“我瞧着也挺好的。”
小翠道：“小姐，他不止面相好，还挺俊的呢，你说是不是？”
上官灵云心说：“小丫头怎么这么多话。”同时也认为项勇是个挺俊的人，若非面黄肌瘦，他称得上是“英俊”而不是“挺俊的”。
她诚实点点头。
小翠欢笑道：“你瞧，我们家小姐也觉得你俊呢，我们小姐不说谎话，你的面相没问题。看来呀，是那些人本来就不打算雇你，故意这么说的。”自觉猜中了那些人的心思，有些得意。
项勇没怎么跟姑娘接触过。
此刻，两个姑娘当着面讨论他的样貌，还夸他俊，尤其是美丽的小姐也觉得他俊，弄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他觉得面皮发烧了，低下了头，不敢看两个姑娘，道：“或许是这样吧。可也太巧了，家家都这么说。”
小翠道：“嗨，无巧不成书嘛。人家要是收留了你，你怎么还能碰见我们家小姐，等着我们家小姐救啊。这叫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