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四章 山河踏遍天暮老（七）山鬼谣
那是一位太上。
黑色的神豹出现在天边的山头，那黑衣的神女吹着金色的长笛，声音转过九霄，那当中诉说着千古前的苍凉。
……
有林草为其遮掩，当中藏着干枯的，削成如宝剑般的竹篱笆。
少年开口：“我小的时候，娘就死了，但是我依稀记得娘的容颜，而爹和我讲过，这个世上是有神灵的，我们这些住在山中的人，要拜会的，就是山神。”
“这就是……山外的世界？”
“这就是……爹和娘的故乡？”
山亦是大凶之魔，它不分善恶，不分危淡，一切的一切，虽然孕育了所有的生灵，但却又造化了一片残酷的世界，把众生锁在其中，不得出去，而在这里，如是井中蛊毒，只有弱肉强食，没有道德天理。
李辟尘指了指天上：“探寻为什么天会寒，地会裂，为什么会有四季，为什么到了隆冬，天上会下起大雪，为什么太阳东升西落，它起于何处，又落在何方？”
天越发的昏沉，这并不是一个出来砍柴的好时机。
人依远戍须看火，马踏深山不见踪。
李辟尘松开了少年的肩膀，拍了拍他，示意他向着前面走去。
少年没有反驳，只是道：“你和那位神女一样，会山神的火焰，又能够汇聚光芒，你说你比山神要厉害，难道你是一位……”
关上了门户，少年居住在独属于自己的小屋中，开始忙活了起来。
高不可见，只窥得一片金火萦天。
深山中，大雪世，难以见到生灵不假，但一旦遇到了，那么这种生灵，必然是站在大山众生的顶端的。
李辟尘伸出手来，两指并拢，当中有一道灵光飞起。
这是嫁梦之法所构筑的梦境，李辟尘已经能够做到如武炎青一般拉扯活人入梦，三百年修行，不曾有丝毫懈怠。
眼看冬雷将要打响，铺天盖地的大雪又要落下。
少年踏入了红尘之中，他看着一切，那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新奇，让他感到吃惊不已。
少年嘀嘀咕咕，在山林中穿行，愁眉苦脸。
能在山中活下来的人，必然不是凡者。
“天本就应有四季，大地发怒了也会生气，太阳当然是从东方升起，落到西方去啊！”
这人世，当真让人迷醉，流连忘返。
但在山中，这是弱肉强食，如果没有一点警惕性的话，就会被杀死而吃掉。
少年不准备在这里久呆了，抓获了一窝子的大野兔，这便有了数天的口粮。
万山连绵，仿佛已不在人间。
“却之不恭是什么意思？”
风吹了起来，明明是雪天，山中却出现了浓重的雾气，于是天地迷蒙起来，少年感到了担心，开始凭借着记忆在山林中穿行，一番折腾，算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我在梦中也见不到山外的世界，我真的很像看一次外面的天地。”
但接着，一道突如其来的轻声，让他从昏沉之中清醒过来。
出不去，看不见外面的世界，更不知道山外究竟是什么模样。
“我爹死了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人了……”
李辟尘如此说着，少年则是开心的笑，他把那盘兔肉递给李辟尘，而后看着，轻声，带着好奇而询问：
不，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少年望了望李辟尘，又望了望那株几乎看不见尽头的神木，鼓起勇气，向着前面迈步而去。
那一片五光十色的辉煌将他淹没，少年抬起头来，震撼的看着的前面的那株参天大木。
“是个修行人。”
……
“神女？”
李辟尘：“我不是神，你把我当做一个过客便好，嗯，一个比神还要厉害的过客。”
林海间，似乎有笛声响了起来。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少年的面颊上染上一点红润，倒是变得有些胆怯，李辟尘笑：“没有什么可害怕的，过客也是要吃点东西的啊，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在茫茫群山之中，即使是老马也会迷路，找不到出去的方向，抬起头来，苍苍老木遮天地，不见日月星辰游，最后迷失于山中，遭野兽分食，化白骨而死。
幽深静谧，水缓缓的流淌，上面已经沾染了一层白芒，那些是浮动的冰雪。
少年在问，而李辟尘此时指尖轻动，那只灵鹤便飞了过来。
然而对于野兔们来说，在睡梦之中被人所擒拿，可谓是兔在窝中睡，祸从天上来。
柴刀被取出，木板也被放好。
“可好，可好，你这手艺，当真高超了，一点盐巴，便把兔肉做的如此美味，当是大赞。”
一片大雾席卷而来，但很快，又轻轻自李辟尘的身边掠过。
“是……你……你是从……”
有山石作为院墙，有古木为它庇护。
少年不解：“这……这有什么好追寻的呢？”
但只要阳世还在推移，梦，就不会消失。
他长大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东西，盯着灵鹤，又看看李辟尘，脑海中有限的词汇让他无法言语，此时道：“这……你……你和那神女是一样的人吗？”
大雪仍旧在落，李辟尘吐出气，化作白烟消散。
在天的尽头，那光芒所能照耀的极尽之处，响起了悠悠的笛声。
“这……这！”
“日复一日，我们知道光阴在向前推移，岁月一去而不复返，天如孩子的脸孔，会刮风下雨打起雷霆，那么，为什么天地会变化成这个模样呢？”
“如果对旁人的邀请、赠予，拒绝接受的话，那便显得不恭敬。”
白烟袅袅，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忽然跑回了屋子，那哐啷哐啷，一会又跑出来，对李辟尘道：“你……你要不要进来休息下？”
金色的叶子化作火焰落下，在半空中便燃烧成光雨。
李辟尘来了兴趣：“你在梦中见过这位神女？那么，你为什么会如此称呼她呢？”
“这是黄粱木。”
李辟尘打了声招呼，而那少年依旧直勾勾的看着，知道好半晌，才恍然回神。
“不不不，恭敬的，恭敬的！”
李辟尘跟着他进了屋子，龙马驻足屋外，那双眼睛好奇的看着里面。
“你这小子，怕个甚么。”
李辟尘笑了下，那盘兔肉被放下，但看道人双眸中显化阴阳的光芒。
另一侧的腰间，挂着两个铁棱球，还有一个羊皮壶，再向腰后看去，可以见到他所带的那干粮袋子，这是山中客人必然要备着的东西。
李辟尘摇头一笑，拍拍少年身上的雪花，随后手指摇了摇，指着天上，道：“区区山神，又怎么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呢？”
幽林深处，有骑着神豹的巫女在咯咯的轻笑。
“修行人，是做什么的？”
李辟尘一把将他拽住，少年腿肚子有些哆嗦，看着李辟尘，作哭腔，如恍然大悟般，道：“你……你就是山神吧！”
他挠了挠头：“看来，你是很有学问的人了。”
有梦中人在唱，有梦中人在笑。
……
万籁俱寂，深冬的山林中，甚至不能看见任何的生灵。
少年有些无措，盯着李辟尘，上下打量，问道：“你……是做什么的呢？”
“天地之间的道理？”
山林茂密，大雪天，许多生灵都已经冬眠，少年刨了兔子窝，抓住了几只肥美的野兔，拎着它们的耳朵，开心的笑了起来。
山中的樵夫，有时候，偶尔也会客串一下猎人。
少年呆住了，思考了很久，摇摇头：“我不明白，无法想象。”
“真的……兔子，山里的野兔子，可好吃……可好吃的。”
李辟尘笑了，拍了拍道袍上，那阴阳之色，黑白之颜，映照在少年的眸子中，那双眸子，也一如这阴阳的袍子，黑与白交相辉映，如两条鱼儿互相轻咬。
李辟尘看着他，少年则是有些慌乱起来，他挠了挠头，一时语塞，好长时间，他才开口，那声音变得有些呐呐起来。
而在门口处，那面色黝黑的少年站立，呆愣愣的看着自己。
热气腾腾，只是撒了一些盐巴，也没有多余的调料，李辟尘取了一块放在口中，轻轻咀嚼，而后咽下，便是笑了声：
少年劈开了干枯的枝干，用绳索捆了，准备带回去当柴火烧。
一只手拿着镰刀，另一只手擒着些绳索。
他的双眸中，不知不觉也染上一抹红色，眷恋着这里，不愿离去。
少年看着那道灵光，此时光芒汇聚，青火燃烧，化作一只纸鹤飞舞。
贫寒的破屋坐落在此，自从家父死去之后，山中便只留下了少年一个人。
“我……我请你吃肉。”
少年仿佛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他在红尘之中穿梭，看遍那人间的繁华烟火。
人能无敌于山林吗？
李辟尘出现在了大树下，一只手搭在少年的肩上，而少年侧过头来，望向李辟尘。
少年抬起头，站起了身子，推开门，向着雪林中望去。
李辟尘听见了一个词汇，少年点头，露出有些害怕的神情：“是一位神女，她骑着黑色的豹，吹奏着金色的笛子，她的双眼中有金色的烈火在燃烧，每当她吹响笛子的时候，天地就会昏沉下来，大风啸起。”
“我可是比山神还要厉害呢。”
“想看吗？”
“但这……这个是在我梦中出现的景色。”
山是大仁之圣，孕育了苍天古木，孕育了走兽飞禽，自然，也养育了在大山之中刨食的黎民百姓。
“山外来的……山外人……”
“那便去吧。”
马蹄踩踏在积雪中，李辟尘翻身下了马，此时那屋子中有炊烟升起，融入茫茫白雾中，浑然成一。
黑与白，明明没有色彩，但却又是世上最完美的色彩。
寒冬岁月，猎人惧怕惊醒黑熊，更害怕遇到猛虎，而一道昏沉的夜晚，山中的狼便会出来巡视，偶尔还会有脾气爆炸的野猪出现。
少年的双眸注视着那些柴火，光芒之中，带着噼啪的声音，窗户上有一个小孔透着白烟，他裹着自己身上破烂的皮裘，渐渐有些昏沉了。
“探寻天地之间的道理，会些小法术的人，就是修行人。”
李辟尘在探寻，在寻找，大梦之世延伸出去，向着四海八荒涌动。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李辟尘站在那株黄粱木下，这一株并不是黄粱乡中的那株神木。
那身影踏出，黄粱木散，少年如大梦初醒，似是恍然，举目四望，那一片红尘烟火，熙熙攘攘，他置身于闹市之中，大雪在下，但人间依旧热闹。
龙马的蹄子不曾停下，那轻轻的摇晃也不曾缓歇，红尘已经远去，那些大梦也都散去。
话这么说着，少年忽然一愣，再看向李辟尘，那双膝一软，就要跪拜下去。
“不曾想，在这茫茫大山之中，还能见到人影，实属意外。”
“小哥？”
空着的皮带被打开，那些野兔被撂进去，少年转过了身子，亦是这时候，大雪终于迟迟而至。
一座小屋出现在了路边，那位置非常的好，如果不仔细观察，是难以注意到的。
“山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
少年忙活了一会，端出了一碗兔子肉。
黄粱木上，有金色的叶子落下，那前方有一片石桌石凳，而在桌上，有一局没有下完的棋。
少年亦如此，他背上负着三石的大弓与羽箭，生来便是神力，腰间别着一柄铁斧，那上面已经满是打磨的痕迹，而斧柄处的枝条缠绕了一圈又一圈。
“为什么不是雷霆起于大地？为什么不是沙尘高居在天？”
少年愣了愣：“什么意思？”
少年的语气有些惶然，但却又有些许的激动，李辟尘笑了笑：“我自山外来。”
李辟尘看着他：“可这又是为什么呢？当中的规律呢？”
那绝世的容颜啊，明明能让天下颠倒，但却显在山中，如同鬼魅一般让人心惊。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于是那个人出现了。
“爹常常说过，他和娘来自山外，那是一片既让人欢喜又让人愁苦的地方，可我不明白，愁苦就愁苦，欢喜就欢喜，为什么会有又喜又愁的地方呢？”
它绕着少年而盘旋，后者被其吸引，望着灵鹤飞舞的轨迹，眼中，渐渐有雾气朦胧。
“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