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权势
“公主,赵大人来了。”
侍卫来报。
此刻月已露头,温念枝喝多了趴在桌子上,邓柿霜枕着少年的胳膊睡得流口水。
园子内静谧安然。
怀淑抹去眼角的眼泪,又恢复那副嚣张跋扈,美艳蛇蝎的模样。
不等她开口,赵阶已经不请自来。
他身上带着些热气,官服尚未来得及换下,整个人冷峻严肃,同园子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黑色皂靴踩在不知谁遗落的绢花上,将那份旖旎踩进了泥里。
怀淑的酒兴败落,讥嚣地看着赵阶:“赵大人来得倒是快。”
赵阶走到园子中间,一眼瞧见了醉倒的温念枝,见她完好无损,心里稍稍松一口气。
“公主传信,阶不敢怠慢。”
男人眼睑微阖掩去心中思绪。
怀淑可不吃他这一套,站起身满怀一袭春光走到赵阶面前,语气旖旎婉转:
“赵大人当官当糊涂了不成?来到我这消金窟,何必再板着那副面孔?”
赵阶面色如常,连眼神都没有变化。
他伸出手拉住怀淑的衣襟,将衣襟拢好,语气似在谈论公事般:
“更深露重,公主当心着凉。”
怀淑却似被什么脏东西碰过一般,嫌弃得打掉他的手:“少拿你那副官样子来恶心我!”
赵阶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
他收回手,走到温念枝身边,用桌子上那坛价值千金的秋露白洗了手,又擦干净。
动作慢条斯理,却足够膈应怀淑。
怀淑鼻子冷哼一声,忍不住喝了口闷酒。
桌上温念枝睡得正沉,嘴边还挂着浅浅的笑,酒香在她周身缭绕,让人未饮便染上几分醉意。
赵阶眸子暗了暗,伸手拉起温念枝,将人打横抱起,欲往回走。
怀淑立即出来阻拦:“哎!赵大人你想作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快放手。”
赵阶脚步一顿,看着怀淑。
怀淑露出装模作样的神情:“赵大人,她可是你的亲嫂子,你这么抱人,于礼不和吧?”
这会儿怀淑反倒讲起礼数规矩来。
赵阶眉心一跳:“公主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遵循礼法的意思呀~”怀淑喝了一口酒,看着温念枝,眼底的欣赏倒是真情实意。
“这个温念枝长得和我意,性子也和我意,为了她着想,本公主免不了提醒赵大人一句,这可是你的亲嫂嫂,赵大人得注意分寸,否则叫外人看了是何作想?”
她这番话与先前截然相反。
上一次在赵家门口,怀淑还鼓动着赵阶将人强占了去。
这会儿又跳出来强调于礼不和了。
赵阶摸不清这疯子又在盘算着什么,冷声道:“多谢公主提醒,在下心中有数。”
说完,他抱着温念枝抬脚往外走。
“站住!”
怀淑看起来有些动气,带着有几分不客气:
“赵阶,都谈到这了,咱不妨摊开来说,我知道你对温念枝有心思,但别忘了你俩身份有隔,你的心思对她来说是个灾难!”
说着,她转头对萧鸣道:“萧鸣,你去把人给我抢过来!”
“是。”
萧鸣声音沉沉,起手一掌带着劲风指向赵阶,赵阶抱着人侧身闪避,萧鸣便顺势化劲下压,将掌风变作沉势劈在赵阶右臂上!
赵阶抱着人动作受限,避掌不及只能重重受了这一击,劲风缠着夜色将他的头发卷在空中,衬得他面色铁青。
萧鸣顺势将人抢了过来。
温念枝似察觉不太对劲,但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困意就像潮水将她淹没,挣扎两下后,她选择摆烂,继续沉沉睡去。
萧鸣揽着温念枝,把人带到怀淑身边。
怀淑看了一眼温念枝,伸手擦去她脸上的酒渍,转头对赵阶道:
“我说了,温念枝对本宫的胃口,本宫就不能看着你胡来。”
“胡来?那依着公主所言,什么才不算胡来?”
赵阶脸色也冷下来,很明显是动怒了。
见他这样,怀淑轻蔑一笑:“只要不跟你搅在一起,怎样都不算胡来!”
她举起酒壶,对着天地月色,放声而言:
“我朝市井间不少寡妇再嫁之例,若温念枝想,她大可以找个称心如意的小富之家再嫁成婚!有本宫保媒,我看谁敢欺负她去?”
“若她不愿,也尽可以似我这般养一屋子面首男宠,纵情声色,不必看人脸色过活!”
“她可以经商,可以学医,可以寻志向,可以享清欢,脚下的路千千万万,唯独没有和你同行之路!”
夜幕中,她的声音如此嚣张!
赵阶手心紧攥,一双桃花眼眯起,泛着危险的光:
“凭何没有?”
怀淑瞧着他,眼神戏谑:“啧,你承认自己肖想亲嫂了?”
赵阶没答,只紧紧盯着她。
怀淑亦不惧,反盯回来:“礼教二字大过天,赵大人,这一点我可是深有体会。若你踏出这一步,你猜世人会斥你罔顾人伦?还是会讨伐温念枝狐媚淫荡?”
“本宫乃大魏功臣,公主之身,那些文人尚且恨不得将我浸猪笼赐自尽,你猜他们会怎么逼迫一个‘勾引小叔,不守妇德’的寻常女子?”
接连诘责砸在赵阶心头,让他颀长的身影似覆上重重雾霭。
夜色横亘在他和温念枝之间,将两人划分出各自的位置,似江南春水和塞漠荒原般泾渭分明。
见他明白此间含义,怀淑冷哼连连。
她将手中酒壶砸在地上,脸上十分讽刺:“赵大人,今日你可以与我为敌,但来日你能和世人为敌吗?”
“与世人为敌?”
赵阶重复着这句话,神情微怔。
就在怀淑以为赵阶是心生畏惧之时,却见赵阶忽然露出一抹嗤笑。
他神情讥嚣轻蔑,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那双桃花眼中漾起层层不屑!
怀淑蹙眉:“你笑什么?”
赵阶站在夜色里,露出了鲜为人知的自负之色:
“公主怎知我不敢与世人为敌?”
说来巧了,上辈子他戕害恩师,屠戮氏族,鸩杀皇亲,血洗宫城,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是站在世人的对立面?
但他依旧是权掌天下的赵相。
“规则礼法框得住寻常人,框不住权力,公主,你多虑了。”
赵阶此刻气势凌然,怀淑见状惊疑不定,心神不禁为这番话波动。
礼法框得住常人,框不住权力?
怀淑不能想象此景,但心底又有几分怅然。
似她这般过往遭遇,若换个常人女子早就被逼死了,但她是公主,是皇族,她依旧可以过得潇洒恣意,旁人只敢口头攻讦,不敢真拿她怎样。
这就是权势之力?
赵阶不理会怀淑,径直走到萧鸣面前抓住温念枝的手臂,用力将人带进自己怀中。
萧鸣看了一眼怀淑,见公主没有反应,便不做阻拦。
看着怀中人娇然靡艳的容颜,赵阶忍不住想,正好他所犯下的恶行中,还未有过强娶寡嫂之罪。
这一世,他倒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