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登春晚阖家佳节沸 桃师父传授饺子
郭老师到年节之前的这几个月日子都过得无比滋润,家里这些角儿经了重阳节那天的惊涛骇浪,一个个在他面前噤若寒蝉不说,还要格外讨好,生怕师父一个不满意就要把自己和家里那位两下分了。郭德纲心里十分不满,徒子徒孙这么多都能把德云一门作到“绝后”,他实在是想不通这辈子孩子们是怎么回事,于是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答复,那些被拱了的大白菜个个都慌了神,仗着往日在师父面前得宠,赶紧轮着班过来伺候着,想想吧,每晚折腾到家,大儿子端水泡脚,张云雷捶腿,栾云平揉肩,还有一个吓得快哭了的孟鹤堂给切水果,这日子过得可是真神仙。
可惜再神仙也不能就这么吊着,他是实实在在的过来人了,孩子们的想法不是不能理解,时近年节,提心吊胆不是过日子的过法儿,是以郭老师先拿自己家的开刀,腊月初八约谈了阎鹤祥,一碗腊八粥,老爷俩约法三章,具体内容很有些电视台不让播的,因此细节不便言表,唯一一点中心思想就是让他仔细着郭麒麟的岁数,要是再像杨九郎一样把师父话当耳旁风,郭老班主就是拼着让自己儿子恨上都饶不了他。
说这话时杨九郎自然在一边儿跟着垂头听训,他被训得狗血喷头,心里却是晕陶陶的,满都是师父正式把角儿许给自己了的狂喜。
两个傻大个笑得多高兴不必赘言,总而言之此事就是给所有玫瑰园的“跪宾”们下了个讯号,老师父是胳膊拗不过大腿的,这群小的在漫长几个月的“拉锯战”中还是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烧饼封箱穿红大褂的建议被郭德纲用扇子拍头驳回,这会儿还不是大众能广泛接受这种事的时候,闹出风波来极难收场,于谦那天跟着在玫瑰园好好长了一回见识,对此事到有另一番看法,藏着掖着总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光明正大地反倒让人不好意思觉得是真的了,此话他角儿自然深以为然,于是就这样,老两口深院定计,从此开启了德云社往后数年“对外称搭档”的格局。
呔,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2012年的封箱在烧饼的带领下堪称群魔乱舞,一群披红挂彩的大老爷们在台上扭秧歌,郭德纲眼睛生疼,很是怀疑自己前些年惯着的那些乖孩子是不是都是妖精变得,被不知道什么照妖镜一照,全都现了原形了。
不过至少那天唯一含冤受屈的岳云鹏等来了他的好日子,这一年他终于可以登上春晚,去书写德云社这一世新的灯彩佳话。剧本由各位师兄弟一起仔细打磨,说的是2012年那些出了名的名人效应,到底是一本正经的电视相声,本来师爷是建议穿西装的,但岳云鹏和孙越最终还是坚持把一袭大褂长衫穿上了春晚的舞台。郭德纲并没有怎么评价这件事,只是嘱咐在做给他们春晚登台的大褂上密绣了一双瑞兽,以寄自己的满怀欣慰。
但这一年开春的好事不止这一桩,几乎在岳云鹏接到通知的同时,张云雷也接到了南京天璋剧院的邀请,剧院计划在除夕晚上举办跨年晚会,所有在剧院里演出的角儿,有一个算一个,一起出一场《红鬃烈马》,这出戏全本多年不排,这次从彩楼配唱到大登殿,正式为了唱过零点,与多年支持的老戏迷们过一个难忘良宵,不单如此,整场还要在网络上录像直播。这样一来,除夕夜里,郭德纲家里的孩子们抢电视的、抢电脑的,没有一刻消停,莫说孩子们,就连他也是一会儿前屋看看一会儿后屋瞧瞧,生怕把两边孩子们的节目给错过去。
德云社“贱萌”角儿的头把交椅非岳云鹏莫属,郭德纲端着盛着饺子馅的盆大马金刀坐在客厅,俩徒弟赶着给他擀皮儿,他老人家手快如飞,不大一会儿白胖的牛肉萝卜饺子就摆满了一帘子。
“爸,我帮你啊。”陶阳从里屋出来,那边张云雷的戏份已经结束了,现在能全本排《大红鬃烈马》的几乎没有,天璋剧院也是才用了不同折子换角儿的方式,张云雷一贯是性子烈的角色演得出彩,所以被安排在三击掌、别窑和武家坡三折,岳云鹏他们的节目也靠后,所以刚好两边接上。
烧饼和小四正甩开膀子擀皮儿,眼看着师父的手速都合不上,哪能容他再来一个当即拒绝道:“不行,我们四儿这还擀不过来呢!”
“你让他包。”郭德纲把筷子递给陶阳,
道:“煮了不漏今儿晚上我陪你们喝酒。”
陶阳哪受过这嫌弃,小脾气一上来就把筷子接了,填上馅儿,那牛肉馅本来就冒着油,他一筷子夹得太多,油溢出来不好捏实,于是小崽儿使出吃奶得劲儿捏了一下,终于成功地把饺子边儿给拧下来了。
“得了,收回前言了儿,你这不用煮都漏。”郭德纲把筷子从小崽儿手里拿回来,把悻悻的陶阳往旁边拐了拐,让他找郭麒麟玩去。
“哎呀爸,您别弄我,阎哥在呢。”陶阳没走,接着往这边凑,看着郭德纲下手如飞往案板上扔饺子,就抱他胳膊,“爸,您教我呗。”
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这招对郭德纲百试不爽,自产自销的事儿都能这么求得师父允许,更何况区区一个包饺子,郭德纲感叹自己也真是被这群孩子拿捏住了,只好让小四再给陶阳拿副筷子来,手把着手教他捏饺子。
语言类节目后面往往都跟着歌舞,他们对这个就没那么热衷了,刚巧师父这边热闹,于是一群徒弟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就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自己家里怎么包饺子,说到兴起又比划不明白的时候,就去抢烧饼他俩刚擀好的饺子皮,烧饼不让他们拿着四儿的辛苦乱糟践,拦来拦去就嘻嘻哈哈拍打成一团,只有栾云平四平八稳地在一边儿站着,今年大事不少,未免师父不满意他们都是赶来这边赔小心的,也就烧饼一个打小儿混蛋,把四儿一声不响拐走那么些年,还不赶紧把尾巴夹住了,生怕师父不小心眼儿似的。
郭德纲端着看着这一屋子鸡飞狗跳,倒愿意做个糊涂家翁,再看那边栾云平一派八风不动,又想起这次的事虽是这位爱徒拔出萝卜带出泥,但到底最靠谱最有分寸的是他,不然怎么上辈子还得是栾云平开散的徒孙最多呢,这样的师父看着也让人信得过才是。郭德纲把手里活儿撂下,怼这一群闹吵吵的徒弟:“玩儿吧你们,一会儿饺子下不了锅让你们师娘挨个拿擀面杖抡你们。”
比起玫瑰园的热闹,南京的街市此时就显得有些冷清,其实也是他心理作祟,今天因为杨九郎家里来了几位来往的不多的亲戚,他除夕必须留在家里,大年三十张云雷独自一人来到南京,虽说师兄照顾,杨九郎也一直百般问候,但这样重要的日子人不在身边,怎么说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最后一折大登殿结束已经是将近凌晨两点,返场没花费多长时间,张云雷和裴阳芳后台卸完了妆,原以为这次师弟还得跟着自己一起回旅馆,却不料张云雷套上外套,却对他道:“师兄,你先和罗哥回去吧,我自己出去溜达溜达。”
“这大晚上的你往哪去啊”
“有点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张云雷笑着道别,还问他要不要帮着带些东西,有罗敬钰在裴阳芳自然是用不着,只是看着他慢慢披着外套走出去了。
剧场这会儿已经空了,南京比北京暖和得多,张云雷思考了一下自己该选肯德基还是麦当劳,毕竟别的都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剧场外头静悄悄的,他把手揣在兜里,忽然听见黑暗处有人在唱戏。
那是个小孩子的声音,唱得是开场用的折子戏《坐宫》,学的腔调能听出来是自己和裴阳芳,虽然隐隐有些发颤,但这孩子切着角色唱,倒还真的挺像是两人对话一般。
他绕过去看,剧院旁边的角落里完全是黑乎乎一片,张云雷视力不好,半天才看出来那里头蜷着的小小一团,他柔声问道:“孩子,你怎么在这呢家长去哪了”
那小孩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他,这孩子生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像是梅花鹿一般又大又亮,张云雷看着这孩子的眼神,大概意识到了他可能是与家长走散了,这孩子穿得单薄,蹲在角落里唱戏应该一因为冷,二应该是为了壮胆。
“孩子你别怕,我就是你刚才听见唱戏的,你告诉叔叔,记不记得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张云雷蹲下身子,这孩子看着也就七八岁,应当是懂事的年龄,但可能是因为吓着了也可能是因为没有记住,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孩子的回答。张云雷只好又问他:“孩子你叫什么父母的名字记得吗”
“我叫白洋,我爸爸”孩子迟疑了一会儿,才道:“爸爸叫楚前茅。”
这就很奇怪了,张云雷眉头紧锁,拿出手机按了报警电话,又见孩子冻得嘴唇发青,就对电话那头解释了自己捡到一名走失儿童,问是否要送到派出所等家长报案。
那边给的答复是肯定的,张云雷抱起孩子来,先去旁边的麦当劳给孩子买了热牛奶和汉堡,这才一路抱着孩子往最近的派出所赶。
除夕晚上没有出租车,他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中间因为孩子实在冻得受不了,他还把自己的外套围巾脱下来套在了孩子身上,他只着一件毛衣,一路折腾过去浑身都冻透了。因为路上花费的时间久,孩子的父亲已经等在派出所里了,见是他抱着孩子进来,赶紧道谢着:“孩子到处跑,辛苦张老师了!”说着把衣服从孩子身上脱下来还给张云雷,又拿着孩子的户口本和出生证明去办手续,张云雷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就悄悄凑过去看,之见这人签了字,落款的名字却是“白乐松”。
也对,孩子叫白洋,爸爸怎么可能姓楚。张云雷挠了挠头发,他冻得脑子都有些木了,眼见着这位白洋小朋友的爸爸拉着孩子往外走,忽然发觉不对,哪有父亲大年三十带着孩子出门只给孩子穿这么少的,刚才他一见自己脱口就是张老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忘了给儿子穿厚衣服,他在后头急中生智,对着那男人忽然叫了一声:“楚前茅!”
那男人的脚步顿了一下,自己也意识到露馅了,赶紧捞起孩子就要跑,坐班警察又岂是吃素的,两人上去一把把人按住,连声质问:“你不是孩子家长,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