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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齐登台三代同翘楚 遭非议李老怒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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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人的群口,又改编自传统的段子,如何不让演员显得鸡肋,如何调度不显得抢戏,这都不是简单的事情,更何况这回是和二位师爷一起上台呢杨九郎在春节期间他与张云雷分隔两地,为此两人没少在屋里偷着给对方打电话,但因为大事当前,本该甜蜜的私语也大多变成了工作电话,张云雷还特地翻出了不少其他师兄弟们排这个节目的录像给杨九郎发过去,两人一起揣摩。

    真正让杨九郎意识到自家角儿简直就是工作狂还是在他回来之后,说到底,他从前不过是送着角儿上台下台,台上的张云雷珠华璀璨自然是让人倾倒,可这份倾倒却是反反复复不眠不休的揣摩才得的,张云雷于工作上是一个特别严肃的人,哪怕这严肃的对象是杨九郎,他也绝不手软。

    按照本子,六人说这个相声就不能一起上去了,先是由郭德纲于谦带着两个徒弟上台,待到场面“无法收拾”,再由两位师爷上台压场,越是小辈儿的在台上就越得疯,但这疯还得控制好尺度,一则是节目计划要在元宵晚会上播,二则是疯得太过偏离主旨,显得台上散乱。杨九郎为着这个节目没少受张云雷的折磨,每天研究着张云雷就忘了时间,待到休息已是深夜,玫瑰园住的人多,为了不搅扰,张云雷暂时搬到了杨九郎家里住,几天下来两人都熬得眼圈发青,把杨妈妈心疼得不行。

    “角儿,我妈中午炖的羊肉萝卜汤,你吃完饭睡一觉吧。”杨九郎和他走了一遍,只觉得张云雷已经累得有点不清醒了,就劝他:“咱们这么弄着效率也不高,下午才去给师父看呢。”

    “那你早点叫我,临走之前再排一遍。”“放心吧。”杨九郎和他一起坐到餐桌边,杨妈妈亲手给两个孩子盛了两碗羊肉汤,菜肉堆得冒尖,两人匆匆道谢,吃过饭一起窝在床上,睡了个难得的整觉。

    好在下午给师父看活儿的时候没遭批评,郭德纲和于谦一起给看了,而后点播了几句就算完,其实于谦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两个孩子的表现并非全无问题,除了点播的几处外仍有显得生硬的地方,但毕竟这不能一步登天,毛病挑得太多压力也太大,这样足够上台了就好,余下的还可以继续教。

    “你们就这么准备着吧,明天来玫瑰园,你们师爷再看一遍你们这活儿,差不多也就彩排了。”

    “是,师父。”杨九郎点头,暗暗记下时间准备定闹钟。

    “辫儿,你练功不能落下,冬天筋骨硬别抻着了。”郭德纲看着俩人收拾东西,忽然抽冷子来了这么一句,张云雷回头,却发现师父这话居然是对着杨九郎说的,不由得嗓眼一紧,心忽悠一下就悬起来了,再看师父除此之外又没什么别的表示,也只好如芒在背地穿上衣服,心哆嗦着离开了玫瑰园。

    两人走后,于谦自己斟了一杯桌上的茶水,对着郭德纲道:“不是我说你啊角儿,你这老遛这俩孩子有意思吗你看刚才给小辫儿吓的。”

    “有意思啊,哥哥,特别有意思。”郭德纲摸着头顶的桃儿坐了下来,也自斟自饮道:“好容易就这么一对儿了,可不得让他们给老东西找点儿乐子么”

    于谦看着自己角儿那得意样子,话在嗓子里转了好几圈,到底还是把前些天在街上遇见高峰和栾云平那事儿给咽下去了,可怜见儿的,谁都自以为藏得好着呢,现在他可心疼谁去呀

    央视的元宵晚会,说不紧张绝对是假话,饶是张云雷也从没有直播节目的经验,这一场最后能把排练的状态表现出来八分就算胜利。演出那天,二位老爷子穿的是绛色的缎面儿马褂,郭德纲和于谦穿的是藏蓝大褂,两个孩子则是一袭姜黄大褂,台上凑齐了红黄蓝,看着喜庆也合新春氛围,包袱全响也不容易,一旦有事先排好的包袱没响孩子当然难免紧张,师父大概给兜一兜,整体效果算得上可圈可点,待到谢幕下台,师爷也是鼓励,连带着说了些两人的不足之处,二人虚心受教,而后各自回家休息。

    本是难得的放松,可躺在各自家里的床上,两个人却意料之外地一起失了眠。

    区别在于,一个是根本睡不着,一个却是半夜做梦吓醒的。

    杨九郎家的床不大,刚好足够两个人紧贴着躺,上半夜张云雷嫌热往往会踢被子,到了后半夜睡沉了又觉得冷,只能紧紧抱着杨九郎蜷在他怀里,杨九郎身上又热又萱软,张云雷往往一抱就是一宿,如今回了家里,偌大床上就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床上又没个什么软乎东西,他在床上翻了半宿的锅烙儿,最后溜到郭麒麟卧室顺走了一个大白熊,抱着勉强讲究,这才睡了半宿。

    这一晚杨九郎睡得一点儿都不安稳,身边空了一块,他半梦半醒间只觉得热,似乎浑身都在出汗,眼前雾蒙蒙的,泛着桃花色,他觉得自己迷迷糊糊正坐着,忽然腿侧一凉,仔细看去,一条白玉般的腿正曲跪在自己腿侧,一只微凉的手划过自己的脸颊,轻轻扶住了他的肩膀,杨九郎看不清人,就使劲凑上去看,但迷雾深浓,总归是不见人面,忽然见,耳畔轻风乍起,只听见一人妖精似的叫着自己:“哥哥,你来呀。”杨九郎慌乱之间侧头看去,正对上一双自己无比熟悉的桃花眼,再看时,只见那两瓣红唇轻启,还叫他:

    “哥哥呀”

    杨九郎吓了好大一跳,一下惊醒,蹭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他浑身湿透,茫然发呆,良久才起身,姿势尴尬地挪进浴室里洗澡。

    总而言之,第二天再见面,两人的下眼睑还是青的就是了。

    失眠的原因就算是对着朝夕相处的爱人都不好意思说,元宵节过后年节才算是真真正正地过去了,大街小巷仍都是忙碌的人,他们这一行的人总归是有些昼夜颠倒的,正常工作最忙的时候他们反倒得闲,杨九郎和他就约在常去的咖啡馆里,找一个包间,要点吃的,关上门小声放着曲儿,一个刷新闻一个看书,就这么呆着。

    “翔子,你这放的是大鼓吗”

    “是啊。”

    “我记得你手机里存了京剧来着,我想听《断密涧》了。”

    “嚯,您听这还能看得进去书了吗”杨九郎话虽说着,却还是拿起手机开始翻,翻了一会儿才道:“不好意思了角儿,前两天手机内存满了,好像让我给删了。”

    “哦。”张云雷又趴回去,他屈肘撑着头,对着杨九郎道:“诶,我给你录个白素贞啊你存着,不是说用哪个人的声音当闹钟听几天就爱不动了嘛,你试试”

    杨九郎知道他开玩笑,就用手机戳他,道:“可别了,录白素贞,西皮垛板,端阳佳节劝雄黄,袖手旁观在山岗,那我这听着多像骂我是人渣呢。”“可得了吧你,你哪像许仙了全都是比着人家反着长的。”张云雷笑着栽进他怀里,拿过他手机,问他:“看什么呢”“看看新闻。”杨九郎知道他不好意思轻易要别人的手机看,就道:“没事儿,你看呗。”

    张云雷有些不习惯地点开手机,他其实对于电子设备更新不算太敏感,现在智能手机越来越多,他因为没有闲工夫用也就没换,好在杨九郎正浏览的就是新闻的页面,他随手翻了翻,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杨九郎察觉,赶紧把手机拿了回来,却见页面中间横着一条消息,只看标题就知道是批评昨晚相声节目的。

    什么叫“师父师祖两代上阵难以带动,京剧相声脚踏两条船恐贪心不足”啊这不是,这不是明摆着就冲着角儿、冲着师父师爷来的么

    他们这一行里真就是同行之间才有仇恨,甚至都不必以古推今,就说当代,戏台上假戏真做打伤人眼睛的,庆功宴酒水里下泻药的,说起来都替人臊得慌,张云雷一贯有自知之明,他对自己虽不过褒但绝不过贬,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一个不入室的弟子原本不该这么惹眼,一切只因年少又风头太盛,他自己不行差踏错也就得了,这群人真把自己搞下去难不成就能上来了说句好笑的,现在满北京旦角的个头就没一个能搭得了裴阳芳的。他不是替自己难受,只因这种报道捎带着师父和师爷,自己相声上火候不到,连累尊师,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局面。

    “角儿,他们都是胡说八道的。”杨九郎看他脸色不好,知道他心思重,赶紧安慰,张云雷却从他怀里坐起来,拿过手机点开那篇报道仔细看着,回道:“没事儿,也算言之有物,咱们就看看呗。”

    这篇文章写得就像懒婆娘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杨九郎如坐针毡地跟着看,虽然是以挑刺为目的,但不得不说显要的毛病报道里都说得准,张云雷看完了,手指一划,翻开了评论区,杨九郎看这个多,知道评论里都是什么言语,赶紧要拦,就见张云雷忽然凝固了一般,眼中蓦地滚出两行热泪。

    那最新一条的评论是戏迷的转载,杨九郎抓出纸巾来给他擦脸,只见滴了泪水的屏幕上还亮着那一框字:

    平白无故欺负小的捎带老的算什么本事我不和下面的掐架,我就转载一篇张云雷京剧老师李蔷华先生新注册的博文:甲申中秋,由郭德纲先生引荐小友学艺于我门下,张云雷小友勤学不辍五载又余,蒙祖师恩惠,有成出师,我与之虽无师徒之名,望梨园同行勿要以年岁名分而欺之。

    “翔子,先生疼我。”张云雷握着他给自己擦眼泪的手,道:“她也是,也是我的师父呀。”

    “嗯,角儿,这世上疼你的人总比嫉妒你的人多呢。”

    “翔子,咱们不能给他们丢人。”

    “放心,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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