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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先生病三朝衣不解 祸转福高吊叫小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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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习班招完生之后社里很是顺遂了一阵,侯老帮忙牵线,老哥俩也去中央台录了新节目,搬了新家之后,阿陶可算是有了大院子供他比划,唱戏脚下四寸厚底官靴,又要使得刀枪棍棒。自打张云雷出早功的时间从六点改成了五点,小陶阳也不甘示弱,每天刚放亮就楼上的吊嗓楼下的练武,得亏别墅隔音好,不然住一起的小兄弟们怕不是都要疯了。

    这次有这样的好际遇,郭德纲有心让陶阳专心于京剧,可他日日听哥哥们贯口使活,心里仍是喜欢,直到有一天郭德纲听见阿陶自己在屋里对着镜子比比划划念叨八扇屏,这才知道孩子的喜好拗不动,于是也让他闲暇时学学,当得一趣儿。

    今年是侯老六十大寿,因为头年九月份大办过一次专场,今年做寿就选在了玫瑰园自己家里,不请外人过来搅扰,亲朋好友上门恭贺,徒子徒孙过来拜寿,这也不是什么抓尖儿卖乖的场合,郭德纲也没怎么显着自己,就在师父生日前三天在头顶上剃了个上辈子那样的桃儿,一鞠躬侯老就看见了,还笑他:“德纲啊,你那桃儿怎么还屁股朝上呐”

    这都罢了,盛夏时节郭德纲在天桥办了几场,张云雷回来试了一段快板儿书,德云社板儿最好的当属高老板,小孩儿这些年来虽说相声行的活儿没落下,但毕竟好些年没指着这活儿上台了,起初难得地有些紧张,之后渐渐习惯下来,过来听相声的也知道德云社回来了一个孩子,板儿打得很值一听。

    不过俗话也说,乐极生悲,万事顺遂久了就生变故,才入八月,张云雷剧场都约好了,那边却突然传来消息,李老在家忽然昏厥,现在已经了送进同仁医院。

    听说这事最急的就是张云雷,李老孩子不在身边,大多数学生都天南海北赶不过来,身边只有几个还在北京的弟子和学生,郭德纲听说他要去医院陪着,赶紧让他打车先去,而后才嘱咐烧饼妥妥帖帖帮他收拾东西,知道这孩子是要住到医院里了。

    先生晕倒是师姐发现的,张云雷第一个赶过来,两人在急诊室外见了面,师姐见他跑得脑门发汗,连忙安抚他:“孩子别着急,先生已经醒了,大夫正在检查。”“是怎么回事”

    “说是体位性低血压,先生年纪大了,晕倒的时候躺在地上,大夫怕她是摔着了,也怕是脑血管的问题,检查之后再看结果。”张云雷心这才放回肚子里,他和师姐一起坐在外面等结果,不多时大夫过来,拿着检查报告道:“目前来看没有骨损伤,脑血管也正常,但考虑到病人年纪太大,建议留院观察几天确认安全,以免有问题救治不及。”

    “好,谢谢大夫,我去开单子吧。”师姐谢过医生,拿着单据要去缴费,张云雷冲她点点头,快步进去看望先生。

    里头还有护士,急诊室的床下有滚轮,等着定下病房就直接送先生过去,张云雷到先生床边半跪下身子,一老一小两手相握,他觉得先生手掌冰凉,心里不禁难过,反被先生抬手摸了摸脑袋。好孩子,吓着你了吧”张云雷摇了摇头,脸上强笑着,对先生道:“大夫说要观察观察,我跟师姐轮流陪着您。”

    说是轮流陪着,这事也得由年轻力壮的来干,医院里床位紧张,不好让师姐一个女人家大半夜在医院里待着,晚上在李老住的单人病房外,张云雷就窝在一连排的椅子上将就着,头天下午烧饼过来,把他平日里用的东西送来一些,但医院里没地儿换衣服,他倒是正好把那外套掏出来,夜里盖着当被子用。

    这辈子小孩儿从来就没过过这么遭罪的日子,白天就在病房里看着倒还好,体位性低血压要卧床,他的工作就是在先生躺得不舒服的时候过去给摇一下高度,先生不能凝着神看书,张云雷就拿着给她念,念着念着先生睡了,他就悄声出去在病房门口溜达两步。家里一天三次来人给他送饭,基本上不固定是谁,哪位有时间就哪位来,栾云平第二天晚上来了一回,眼见着小孩儿眼睛底下都青了,回去跟师父一说,郭德纲也心疼,第二天一早特地在炉子上坐了一锅汤,盛在保温桶里等着下午去传习班上课之后找个徒弟给带去。

    杨淏翔学业未完,现下正在传习班和学校之间两边倒,这几天都没有上过太平歌词的课,原以为是自己两边错不开给漏过去了,一问同班的学员才知道这三天张云雷请假不来,赶巧今天又有郭德纲亲授的课程,一下课,杨淏翔就凑到老郭身边想问问,郭德纲看了眼时间,却问他:“孩子,一会儿有时间吗”

    “哎,有。”

    “辫儿在同仁医院给他老师陪床呢,你一会儿拎着我后边放的那桶汤给他送去,小崽子一出家门就不好好吃饭。”杨淏翔赶紧连声答应了,收拾了东西就去拿了桶出门打车,上车刚要说去同仁医院,忽然想起来郭德纲说张云雷在外头不好生吃东西,想了想一拍大腿,对师傅道:“麻烦您给开到南锣。”

    南锣有四九城最好吃的蛋黄酥。

    杨淏翔到的时候正赶在晚高峰之前,刚出炉的蛋黄酥还热着,满屋子荤油糕点的油香味儿,他包了三个,匆匆道谢,出门还是刚才那辆车,这才对师傅说到同仁医院。

    车子开出南锣,正和晚高峰怼个正着。满街车水马龙,远远看着就像是柏油路上流淌着五颜六色的稠粥,杨淏翔欲哭无泪,那蛋黄酥凉得快,这么一会用手摸着已经不热了,他脱了外衣包上也不顶用,正发愁,忽然灵机一动,穿上外套,把油纸包儿连同外头套的塑料袋一起揣进了衣服底下,这才继续往医院赶。

    到医院时天还没黑,他在前头问了李老的病房的楼层,抱着东西匆匆跑到楼上,还没到门口,就见拐角椅子上蜷着个小人儿,怀里抱着外套,佝偻着身子很是可怜兮兮的样子。“小张老师,醒醒了诶。”“啊杨淏翔”张云雷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一声天津味儿的名字脱口而出,他也就迷糊了那么一会儿,很快就清醒过来了,杨淏翔猜可能是因为这几天陪床睡不稳的缘故。

    “不好意思啊,师父叫我给送晚饭,我就拐去南锣一趟结果就赶上堵车了。”杨淏翔把保温桶放在空出来的椅子上,然后伸手从衣服底下掏出来一包蛋黄酥。

    张云雷原本就是饿着睡着的,看见吃的赶紧接在手里,连原本这吃的被杨淏翔塞衣服底下这事儿都忘了,杨淏翔在旁边坐下,拉起那件刚才张云雷抱着的衣服给他披上,俩人中间隔着个保温桶,小孩儿兴致勃勃地打开袋子,忽然脸儿一垮,把纸包递回去,道:“我不能吃这个,这是猪油的。”

    杨淏翔楞了一下,忽然把原因猜了个差不离,这小孩可能是回民。“我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啊。”

    张云雷抿着嘴没说话,他拧开保温桶,那里头是师父给炖的萝卜牛肉汤,他拿着勺子慢悠悠往嘴里送,只觉得这几天嘴里简直要淡出鸟来。杨淏翔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站起来一溜小跑就下楼去了。这呆子又干嘛去了

    张云雷抬头看着空了的楼梯口,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吃着吃着草就忘了自己在干什么的绵羊。

    约摸过了十来分钟,杨淏翔又呼哧带喘地爬上来了,跑到张云雷眼前,从衣服底下又掏出来一个纸袋,递给他:“新出来的门钉肉饼,牛肉馅的。”

    张云雷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一时响都忘了接,半天才恢复了一个相声演员砸挂人的本能,只是耳朵尖已经烧透了,“您以为这是朱元璋跟马皇后呐,我这是陪床又不是蹲号子,瞧给您急得。”说着才接到手里,翻开袋子凑到嘴边咬了一口。

    这个饼真的很好吃啊!

    吃过晚饭,杨淏翔替张云雷坐在门外看着,见他去洗手间收拾回来,又把那外套抱在怀里,俨然是这几天睡得不好,一吃饱了又犯困。

    “小张老师,要不你躺我腿上吧,直接躺凳子上窝着脖子。”

    张云雷正困着,闻言似乎也没怎么思考,道了声谢就蹭到了杨涅翔腿上,临了嘴里喃喃着跟他嘱咐了一句:“别叫小张老师,我叫张磊。”

    杨九郎直接就乐了,回他:“那您也还姓张啊,还得叫小张老师。”

    躺腿上这位没回他,已经睡着了。

    杨淏翔鬼使神差在医院陪了一宿,转天下午李老出院,她入院后亲近的朋友都是和她的学生联系,不敢打扰了老人家休息,出院时倒是有几位老友过来迎接,眼看着扶她出来的是个不怎么眼熟的小辈,待到两厢说上了话,提一提,才想起来这位是谁。

    “前几年见还不高,现在都已经这么大了,这孩子看着还真是不敢认。”

    “这几天也辛苦他,那么高的个子就在外头窝着。”李老满面慈和,由张云雷扶着慢慢地走,过来的朋友夸奖他几句,话头一转,便开始说起了梨园新秀的近日轶闻。

    “裴阳芳那孩子的事还没解决呢,李老这些天不好费神,今天才想起来告诉你。”

    听到师兄的名字,张云雷耳朵一竖,又听那位前辈道:“那孩子现在红了,人红是非多,也可怜那孩子虽然资质好,可惜个头长得太高,台上姑娘们不好搭戏呀。”的确如此,个子太高当年砚秋先生就是一位,可他们乾旦台上着裙,遮掩了腿脚,交着腿压低身高不是做不到,但这事放在生角身上就行不通了,张云雷没经历过这种风口浪尖,闻言心里也不舒服,李老点点头,道:“那孩子是高,有一米八了吧但人家孩子身量好看,总有那好嚼舌头咬嘴的,说说孩子让他别当回事儿。”

    “只是多少有些耽误剧院里的演出了,现在毕竟不像刚开始捧他的时候,个头太不合适,没有乐意搭戏的。”前辈眼中流露出一丝惋惜,最终留在台上的一定是最适合舞台的,否则嗓子再好也不能一辈子唱独角戏,张云雷心里也明白,心里一颤手上也不稳,轻轻一晃就牵动了李老的胳膊,老人家侧头一看,忽然喜笑颜开,一拍额头道:“真是病了一场糊涂了,现成的高个儿这不就有吗听说这几个月在排坐宫”

    “您的意思是”

    “既然俩孩子也不是搭了一次两次了,咱们这也讲究一个熟能生巧,搭熟了的人最好用,男孩子个头不显压着,不如叫咱们这孩子跟他叫小番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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