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吴医生:【狗狗打过疫苗了,没有不良反应,非常健康,就是不太爱和新朋友一起玩,是一只很文静的狗狗。】
吴医生:【狗狗玩耍视频avi】
迟眠点开视频,五六只毛茸茸的小狗狗顿时挤挤挨挨地凑在镜头前,好奇又活泼地用鼻头轻碰摄像画面,每一只都是肉乎乎圆滚滚的,像一个个颤颤巍巍的小肉球,四只小短腿不停扑腾,跌跌撞撞,显得有些笨拙。
镜头向后退了一些,视角变得更大了,才能看出离这堆聚在一起的小狗们更远的地方还趴着一只小狗,没有凑上来。
这只落单的小狗毛发雪白,只有耳朵、尾巴和四条腿是纯黑色的,它不像其它的狗狗那样活泼。别的狗狗都三五成群,互相追赶打闹咬尾巴玩,只有它自己一只狗静静缩在角落里发呆,有时会闭上眼假寐一会,显得有些沉寂和忧郁。
偶尔有别的狗狗好奇地凑上前对它闻了闻,试图表示友好,这只安静的小狗也爱答不理的,连头都懒得抬。其它狗狗们就又没趣地跑开,不再理它。
整个视频时长二十几秒,和前面一帮疯狂摇着小尾巴嬉笑打闹的毛茸茸相比,后面那只单独趴着的小狗狗就是一个大写的jpg,简直不像在同一个画面里。
视频播完了,迟眠又手动让它重播了一遍。
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之后,他忧心忡忡地退出视频,用狗狗的同款姿势趴在宽阔的座椅靠背上,脸颊肉被挤出来鼓鼓一小片,忧郁地叹了口气。
完蛋,狗狗看起来好不合群,是性格孤僻还是被排挤了啊?
……虽然从视频里来看像它单方面孤立所有的狗狗。
自从上次在雨里捡到狗狗已经过去一周了。这一周里,宠物医院的医生经常会给迟眠发消息分享狗狗的健康状况,朋友圈里也会发一些平时照顾宠物的视频。
每次刷到吴医生发的视频,迟眠都会像个恨不得去配副老花镜的小老头似的,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搜刮视频里的每一个角落,试图从边边角角把自己捡到的那只自闭小狗给抠出来。
没办法,他捡到的那只小狗简直太安静了,每次拍视频都不往镜头面前凑,有时候甚至还会因为镜头前拱来拱去的狗狗同伴们太吵闹而嫌弃地默默躲开,另寻一处没有打扰的地方趴着。
每次这个时候,迟眠都一边担心,一边忍不住悄悄觉得狗狗嫌弃地避开同伴的样子跟虞鸣歌简直一模一样。
一样的满脸写着“好蠢好蠢离我远点”。
那将来的人缘,不是,狗缘会不会和虞鸣歌一样烂啊?!
迟眠抿了抿唇,又将刚才的视频重新看了一遍,在屏幕外默默着急的样子就像担心孩子不合群而悄悄趴在教室门后偷看的老父亲一般。
老父亲实在放不下心,又开始第一千零一次骚扰吴医生:
【吴医生,狗狗没有朋友会不会很孤独?要不要给它请个心理医生啊?!】
吴医生的消息迟疑了一会儿才发过来,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不赞同:
【……不用过于担心,狗狗的性格各有不同,有的活泼有的内向,都很正常。不至于找心理咨询。】
他隔了一会儿又发了一条,显然是看迟眠过于担心,想要让他安心一下:
【担心的话可以常来医院看看狗狗,和它玩一会儿,说不定会好一点。】
迟眠睁大眼睛,一下子坐直身体,焦虑地轻轻咬住自己的指节,随即在手机上犹豫着打字:
【这样啊,多去陪陪它,狗狗就不会这么孤独自闭了是吗?】
狗狗这么不开心是因为自己吗?因为自己不去看它?
迟眠感觉到了一股酸楚和内疚在五脏六腑慢慢发酵。
当时把狗狗从纸盒里抱出来的时候,它还那么小,刚被抛弃没有多久,小小一只无助地被自己抱在怀里,当时的它一定很依赖自己,以为不会再被抛弃了吧。
结果自己就那么狠心离开,再也没去看它,它一定很难过。
迟眠的眼圈红了,琥珀色的眼眸渐渐盈满了泪,像一掬波光粼粼的湖水。
他咬着唇,感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坏的人。
他居然狠心这样对待一只无助的小狗狗!
这和在大街上对着无辜小狗狗狠踢一脚有什么区别?!
自己不敢收养它就算了,居然连去看望它都做不到!
迟眠正在自我唾弃,泪眼朦胧中,看到了吴医生发过来的消息:
【呃,不是,狗怎么样我不确定,我的意思是,来医院看过狗狗之后,你的情况说不定会好一点】
【说不定就不会总是关心过度、胡思乱想了呢(微笑)】
迟眠:“……”
迟眠讪讪地放下手机,也是哦,说是不收养狗狗,还成天问那么多问题,确实是有点招人烦吧。他想到上周在宠物医院临走前听到的狗狗的叫声,心里空落落的,万分纠结。
他到底要不要去看狗狗呢?
他的眼圈还是红的,低垂眼帘陷入沉思的模样显得可怜兮兮。
其实他不是不想去,他只是有些害怕。
害怕自己和它太亲近了,会舍不得离开,也怕自己一时冲动,会把狗狗带回家。
他负担不起狗狗的依赖。
手机提示音突然轻响一声,迟眠以为是吴医生还有话说,又重新拿起手机。
不是吴医生。
是一个迟眠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绵绵,今天爸爸和岳老师见面,聊到你了,他还记得你,觉得你非常优秀。你还记得岳老师吗?他是爸爸以前合作过的金牌音乐制作人,很有能力。音乐路上一个好的制作人非常重要,你要是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来吃个饭?】
迟眠忽然觉得早上似乎不应该吃那么多,那些沉甸甸的食物好像都梗在他的喉咙里了,让他难以消化。
他使劲咽了咽,干涸的喉咙艰难地动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到底吞下了什么。
他定定盯着屏幕,脑袋里什么也没想。
直到手机因为长时间没有动作自然息屏,迟眠才回过神来。他神色不变,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回复:
【谢谢,不过不用了。】
【喜欢音乐是小时候的事了,我现在长大了。】
对面没有再回复。
他一时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目光漫无焦距地在房间飘荡,最后落在一张蓝色海报上。
这是当初从星芒得到的摘星赛的宣传海报,搬到虞鸣歌家里时,迟眠把这张海报也带来了,它被平平整整地铺在月牙色的大理石纹桌子上,白与蓝的颜色对比十分醒目,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当初他在星芒录完歌的第三天,音频就已经发到他的邮箱里了。
迟眠对着海报出了会神。他用力抿着唇,原本自然的唇色微微泛白。
他把音频找了出来,戴上耳机,坐在座椅上沉默良久,终于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即使已经唱过千遍万遍,即使每一句都烂熟于心
——当熟悉的前奏响起,迟眠还是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他微微颤动的羽睫是纤弱精致的蝴蝶,在无声滚落的露珠中振翅。
……
直到歌曲结束很久,迟眠才缓缓睁开双眼。
他像是刚学会呼吸似的,很轻、很慢地吐出一口气:
“我的妈。”
“哪位天才的歌呀?可怕!放去参赛岂不是乱杀?!”
他把双手往后面一背,面色沉醉,摇头晃脑地押了个韵:
“天籁之音,余音绕梁,百折千回,荡气回肠!”
拽完词了,他收敛了神色,手中的鼠标迟疑了一下,停在桌面上久久没有动静。
迟眠看了一眼摘星赛的报名截止时间,半阖的眼帘看不清情绪。
“嗯嗯,还有一周截止,我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放这首惊世之作血溅赛场!”
迟眠关掉报名页面,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从待了一上午的房间出去。
一开门,客厅里原本不耐地站着向他这边张望的虞鸣歌猛地坐在沙发上,抬起左手一脸严肃地盯着手腕,聚精会神地看着时间。
迟眠呆呆地看着他矫健的身手,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他顺着虞鸣歌的目光,也下意识看向了他的手腕。
迟眠:“……”
迟眠谨慎地说:“也许是我没见识,这是光学隐形手表吗?”
科技在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发展得可真迅速啊!
虞鸣歌也看不出尴尬,淡然自若地放将手放下,交叠双腿,双手轻轻搭在膝上,微微一哂,看似不甚在意:
“我只是在思考我的手表去了哪里罢了。”
他漫不经心地抬起眼:“怎么在房间里待了那么久……你哭了?”
他原本的话说到一半,抬头看到迟眠的眼睛,顿时将关心脱口而出,音量不受控制地变大,刚舒展了没多久的眉心又狠狠皱了起来。
迟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刚刚哭过。他被虞鸣歌这么一问,顿时有些淡淡的羞耻,硬着头皮正色道:
“不是,其实我得了红眼病,所以一个上午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敢出来见人。”
虞鸣歌脸色阴沉,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忍耐着那些翻涌上来的不明的暗潮,声音低沉沙哑:“那你现在怎么出来了?”
“因为我照了照镜子觉得红眼睛也挺好看的,我决定去染一头白毛来配它。好的虞总我这就走了拜拜!”
“等一下。”
虞鸣歌想要叫住迟眠,可他溜得太快,他伸出的手在空中停了停,什么也没抓住。
他缓缓收回手,掌心紧握。
他不再多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起身跟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