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星落
“叶凝霜，折枝落雪，风悲戚。”
——柯宇洛
“雪未落，星却落。”
——柯凌霄
“没想到如此顺利。”
车子行进间，焕嘉有些难以置信地道。
“许旭很聪明，而且很在意哥哥。适才你也看到了，许逸那濒临崩溃的样子，许旭见到如何能不心疼？”
似乎是想到了银雪受伤的情景，宇洛很是共情。
“甚至我们精心准备的录音都没用上。”
张昊拿出录音笔，还给宇洛。
那是宇洛根据王博文的声音克隆出来的与张昊的对话。可以直接指证柯凌霄的罪行。
“都结束了。”
接过录音笔，宇洛叹了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从明天起，我便是家主了……”
缓缓转过头，看向窗外。如今自己已经得到了整个家族，可宇洛却反而有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感觉。
“好不真实……”
眼神有些迷惘。
可窗外却飞雪连天，月光茫茫。
连前几日黯淡的星辰，也一颗颗透亮起来……
“少爷！不好了！”
康瞑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寒苑，看着淡定喝茶的柯凌霄，仓皇地道，
“许逸的身世——已经澄清了……”
将茶杯轻轻放在桌案上，柯凌霄的双手有些颤抖，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何处。”
“应该还在回医院的路上。”
再度睁开眼睛，柯凌霄深吸了一口气，
“趁他还没回到医院，联系他们，动手。”
“不要！”
邓云妃推开房门，急步走到了柯凌霄面前。
“不要再杀人了，好不好？”
渴求地看着柯凌霄，云妃的眼里碧波漫漫。
“让开！”
柯凌霄站起身，以一种命令的口吻对云妃说道。
“你就那么在意家主之位吗？继承家族对你而言就真的胜过人间真情吗？”
云妃抓住柯凌霄的衣袖，有些崩溃地问道。
“真情？哪里来的真情？”
一把将云妃推开，柯凌霄便向房外走去。
云妃再度向前，一把将其抱住。
“我们去国外，好不好？”
“我们去国外好好生活，不要再管家族的事，好不好？”
靠在柯凌霄的背上，云妃不断哭泣着恳求道。
“在国外，你依旧是最有权力之人，又何必去与柯宇洛争夺这家主之位？”
“你以为我想和他争吗？”
“是他要与我争夺！是他要把属于我的一切全部抢走！”
柯凌霄转过身，近乎疯狂地摇晃着云妃，
“你以为我想杀他吗？你以为我对他真的能够下得了手吗！”
“我也不想杀他——这都是他逼的！这都是他逼我的！”
一把将云妃推倒，柯凌霄刚要踏出房门，却只见老爷子的五位心腹从树影中走出。
“奉宇洛家主之命，封锁寒苑，任何人不得出入。”
罗生将康瞑向柯凌霄一边推去，淡漠地道。
“不好，小姐晕过去了！”
小玲听到吵闹声，忍不住出来一看，却只见云妃昏倒在地，地上还有着一摊血……
星夜匆匆而过，转眼就变为了阳光。
闫海依旧在医院，照顾着初愈的银雪。
而宇洛则在隔壁的房间，换上了罗生带来的正装。
缓缓站起身，罗生为宇洛系着领带，
“或许，原本应该是我为他系的——和婚礼那日一样……”
声音很是低沉，宇洛忆起往事，眉心微动。
“少爷——不，先生——”
“先生准备如何处置他……”
宇洛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
待领带系好，才睁开眼，缓缓道，
“走吧。”
黑色的车子不紧不慢地行驶着。旭日的晨曦照射在宇洛脸上，光影交错着……
直到车子在柯氏集团楼下停住，宇洛打开车门，缓缓落下脚步，扶住门框看了太阳一眼，随即关上车门，端庄地向公司走去。
“恭迎家主！”
庄严的会议室内，一众柯家骨干起身鞠躬，宇洛在恭贺声中径直走向最前方的位子，转过身，看着俯首的众人，稳稳坐下——
“诸位请坐。”
“今后，由我带领柯氏一族携手并进。诸位需齐心协力，切不可心怀怨望。”
“诸位应该知道我与阳熹医院关系不浅。前院长的手段，诸位也应该相当清楚。”
“今后，若有阻挠我族前进，混乱我族，引诱我族内讧者，我必杀之。”
最后两字的音量略微提高了些，顿时令室内弥漫起一股寒气。
阳光破碎在宇洛眼底，脸颊上再不见柔和的笑容，少年也再不复往日的轻松随意……
入夜，凌霄将康瞑支开，独自一人坐在室内，看着手中闪烁着寒光的刀子，静静等待宇洛的到来。
两道身影行走在前往寒苑的树林中，
月光朦胧，碧波徘徊。
纹路映射在少年的脸颊上，清光反射在少年的黑瞳中……
宇洛缓缓走进寒苑，目光不自觉扫了一周，落在了一旁被竹栅栏围起的荷花池上。
自从那年跌倒之后，宇洛便已有十数年没再来过寒苑。这围栏自然也是第一次见到。
移步向荷花池，轻轻抚摸着已经有些年代的竹栅栏，童年的回忆再度涌现——
“没事的宇洛。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会有你受伤的一天。”
没有询问身旁的罗生这竹栅栏究竟是怎么回事，宇洛已经明了。
“他既守诺了，也失信了。”
“他将我的身体保护的很好，却狠狠在我心上扎了一刀。”
低下头，宇洛喃喃自语道。
罗生也很识趣，没有出声打扰，只是跟着少年，进入了凌霄的房间。
“你还会来看我？”
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柯凌霄背对着宇洛，不动声色地藏起了手中的刀，看向落地窗。
“很香。”
宇洛缓缓坐下，
“是你车里的荷花香。”
“我喜欢荷花，你也要把他抢走吗？”
看着凌霄淡漠的背影，宇洛继续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抢走你的东西。反而是你，想要让我失去银雪。”
语气有些刚烈，令凌霄的心再度颤了一颤。
“你走吧，我不会为难你。国外的分公司，柯家在国外的一切，依旧是你的，全部是你的。”
似乎是与家族中的老妖怪接触多了，宇洛的声音再没有以前那般柔和，反倒多了几分强硬。
“你这是在可怜我？”
柯凌霄反问道。
“邓云妃怀孕了，现在正在阳熹医院休息……”
“所以呢？你是在可怜我，还是在可怜她？”
不等宇洛说完，凌霄便打断。
换了一口气，宇洛起身，走到了柯凌霄身边，与他一同共视着窗外，站着道，
“我并不是什么圣人。”
“虽然我说过，只要你不再害人，我绝不会与你争抢——可是相较于那些陌生之人，你是我的亲哥哥。因此即便你为了上位，杀了许多人，也害了许多人，我也依旧愿意站在你的这一边，也从不曾厌恶你分毫，更从未萌生过与你争夺的想法——因为你从未伤害过我。”
“可你为什么要伤害银雪？”
目光忽然转向一旁坐着的凌霄，宇洛的眼神很是复杂，虽然有些愤怒，但更多的却是疑惑和不理解。
“呵——柯银雪——又是柯银雪——”
“又是柯银雪！”
凌霄站起身一把将桌案上的书全部推到在地——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中却都没有恨意，只有对对方的不理解。
“你和我，我们才是一起长大的！你和他才认识几年？！”
拳头狠狠砸在桌案上，柯凌霄怒视着宇洛，却并未对其动手。
见宇洛陷入了沉默，凌霄再度坐了下来，似乎明白了什么，兀自点着头。
“你走吧，这段时间你在阳熹树敌太多，无事也不必回来了。”
宇洛说罢，缓缓拿出船票，递到了凌霄面前。
见凌霄没有伸手来接，宇洛便放到了桌案上，随即转身离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黯淡的目光看向那张象征着诀别的船票，凌霄讥讽地笑了笑，心里顿时翻腾起一阵酸楚……
“先生这是担心，许瀚的意外在大少爷身上重演？”
罗生见宇洛拿出的是船票而非机票，便明白了一二，可宇洛却并未回答。
缓缓走出房间，可宇洛每往外踏出一步，步伐就越加沉重，心里就越加动荡不安……
直到身体弥漫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异动，牵扯着宇洛使他再不能够前进半分。
罗生见情况不对，急忙扶住了宇洛。宇洛拉着罗生的手，艰难地一步步靠近池塘，在池塘前停下了脚步。
“回去看看……”
扶住竹栅栏，宇洛松开了罗生的手，有些艰难地道。
见罗生依旧愣在原地，宇洛有些急了，再度叫道，
“快！”
仓皇的声音震醒了有些迷惑的罗生，罗生快步离去。
一只手紧抓着竹栅栏，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宇洛低头看向池塘——
池塘水波荡漾，竹栅栏中间的白漆正对着反射的月光，看上去就像断裂了一样。
天上的星星今日似乎少了一颗。
宇洛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看向天空，细数着满眼的星光，呼吸又慢慢恢复了平稳——
原来星星不是少了，只是光色暗了。
放松下来的目光正要垂落，又不受控制地瞥向最后一颗星辰，那抹黯淡的光亮顿时熄灭——
宇洛的重心不自觉前倾，倚靠在了本就摇摇欲坠的竹栅栏上……
竹栅栏终于塌裂，宇洛跌进了池塘里——这一次，再没有人拉他。
罗生匆忙的声音此刻也从后方的房屋传来，
“先生！大少爷他——”
“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