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心在此处
“世界雨声绵延。”
——陈焕嘉
“世界万籁俱寂。”
——李轩坤
“请用我的血吧！”
高医生看向轩坤，摇了摇头，拒绝道，
“你的身体才刚刚恢复了一点，现在又淋了这场雨，只怕马上又会生病。要是用你的血，你可能会扛不住的。”
“这不是我的血，是他的！”
目光转向病床上的焕嘉，轩坤情绪激动，
“若是没有他，四年前我就已经死了……”
四年的过往再度浮现在轩坤脑海中……
“用我的血……”
少年垂危的生命，从听到这句话时开始重焕生机。
“若是没有焕嘉公子的血……”
少年无爱的人生，从听到这这个名字时开始有所期盼。
“轩坤……”
少年此生的幸福，也始于焕嘉的呼唤。
眼里不禁流下两行清泪——
这四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因眼前的男生而美丽。
这四年的每一幕，每一刻，那深入心底的幸福，都与眼前的男生相关。
“他为我续的这四年命，我很欢喜。”
缓缓露出一抹笑，轩坤的眼神逐渐决绝。
“我再说一遍，你可能会死。”
高医生认真地劝道。
“若是为他而死，我也算死得其所了。”
少年眼神坚定，不容置疑，
“我此生所有幸福都来自于他。”
“从四年前，我醒过来的那一刻起，我便连心都是他的了。”
“现在，这些血，这条命，该还给他了……”
说着，少年的眼神闪过一丝遗憾和落寞，可嘴角却依旧挂着坚定，倔强的笑容。
病室里，轩坤的血液一点点被抽离，四年前的感觉再度重现。只是这一次，轩坤更加清醒，也能够比上次更加清楚地感受到，生命在一点点逝去……
“情况如何？”
宇洛也已经赶回了医院，向高医生询问道。
“焕嘉已经在输血了，只要好好休息，过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了。只是轩坤……”
“他本就病重，现在又坚持输血给焕嘉，缺血过多，性命垂危……”
宇洛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阳熹市o型血的人极少。所以o型血一直都有所欠缺。如今种种，也实属无奈。
“我们已经为他安排了最好的治疗和药物。现在能不能扛过这场病，得看天命了。如果他求生意志强烈，或许还能撑住。”
而另一间病室里，焕嘉逐渐睁开了眼。看向身旁的宇洛，焕嘉虚弱地问道，
“轩坤呢——”
“你先好好睡一下。醒来就能见到他了。”
目光落在一旁的输血器上，焕嘉似乎猜到了什么，有些急切的追问道，
“他是不是输血给我了——”
宇洛虽然一早就猜到焕嘉醒来便会问这件事，也已经准备好了应辞，可想到这两人的经历，此刻却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见宇洛沉默着，焕嘉愈加激动，
“他本就刚刚初愈，怎么能再输血给我！”
焕嘉欲要起身，宇洛连忙阻止道，
“你要静养，不能太激动！你只有尽早康复了，才能够去照顾他啊！”
“他会有事吗？”
焕嘉直直地看着宇洛，声音有些哽咽。宇洛也只能无奈地回答，
“吉人自有天相。”
焕嘉是聪明人，从这模棱两可的措辞中已经能猜到一二，
“把血还给他——把这些血还给他！”
焕嘉的情绪逐渐失控，
“他没有义务——要用他的命来救我！”
颤音和哽咽越来越重，焕嘉握住宇洛的手，
“求你，宇洛，帮我把这些血还给他！还给他……”
“别骗自己了，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宇洛看着焕嘉，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留下一句“你冷静一下吧”，便离开了病室。
无助感笼罩在心头，焕嘉绝望地倒下，看着窗外依然在不断飘洒的雨滴，雨声绵延不绝。
轩坤俊朗的面容和身影不断再现于脑海，焕嘉揪紧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转过身，蜷缩在被子里，背对着房门，面向窗户 ，雨丝不绝——
怀念旧日，夕落残阳……
“你知道的，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少年望着男生，目不转睛，眼神坚定……
“你对我难道真的没有感觉吗？”
“如果你对我真的毫无感觉，为什么要让我参加比赛？又为什么要亲自教我下棋？难道真的只是想要感谢我吗？”
少年情绪有些激动，紧紧抓着男生的手，等待着男生的回答，眼神充满期待……
“焕嘉？”
“焕嘉……”
“焕嘉——”
“焕嘉！”
少年的笑颜，少年的声音一幕幕涌入焕嘉的脑海。
刹时，一股酸楚翻腾在心间——
男生泪如雨下……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雨势渐猛，焕嘉兀自道着歉，声音也越来越哽咽。
横卧在床，男生看着窗外——
朦胧不清，泪雨不绝……
背靠房门，听着房内悲戚的呜咽声，宇洛横捂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或许这次，真的要结束了……”
轩坤看着天花板，连睁开眼睛都成了一件吃力的事。
“我的一生，到此为止了吗……”
轩坤回味着这一生，的确是从焕嘉出现后才开始洋溢着希望和幸福。
可现在，不甘心和遗憾却充满在心间——
轩坤一直知道，焕嘉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即便焕嘉曾经时常刻意冷落自己，可轩坤依然能够感觉到那不是焕嘉的本意。
焕嘉从未被人爱过，自然不懂得如何爱人。
轩坤明白，他是害怕会伤害到自己。
所以轩坤等待了四年。
不，不只是四年。
轩坤一直追赶着焕嘉，只是为了能够以后一直站在他身边。
而如今，焕嘉终于慢慢对自己打开了心，自己却即将离开……
“如果，我还能继续活下去……”
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朦胧。
窗外的雨声也难以再传入轩坤的耳中。
轩坤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坠入了万籁俱寂的黑暗……
没有了眼睛，没有了耳朵。黑暗的深渊里，男生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只一道思绪，悠悠地飘遥在其间，想要邂逅一轮灿烂的太阳。
他静静地等待着。等待月亮沉落，等待黎明破晓……
无数的雨丝连成一串，一丝丝点落在地，好像掀起了一道雨帘，将天地隔开。
眼见血包里的血已经输尽，焕嘉转过头，看向宇洛，
“我想去看看他……”
带着焕嘉来到了轩坤的病室内，宇洛缓缓退出。
焕嘉颤抖着，一步步来到床前，焕嘉注视着眼前满脸苍白，毫无血色的轩坤，和平日里活泼开朗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虽然依旧俊朗，却再不复往日的生机。
焕嘉一边紧握着轩坤的手，一边揪住轩坤的被子，嗅着轩坤平日里的香气，眼泪不停滴落在轩坤的脸颊上……
黑暗的深渊里，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男生似乎略微恢复了一丝触觉。
冰冷的触感刺激着那道残存的意识，男生似乎恢复了一些思考。
“焕——嘉——”
失去了视觉和听觉的男生缓缓吐出两个字，低缓而沉重的声音充满了委屈和艰难。
身体忍不住地抽搐着，焕嘉抚摸着男生冰凉的脸庞，似乎能够感受到，男生即将坠落至深渊之底。
缓缓伏下身子，焕嘉在了轩坤苍白的唇上落下了一吻……
微风细雨，男生隐约感觉到深渊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清香。
“谁的情思散落到了深渊里……”
男生艰难的思考着，脑海里翻寻出一张俊俏的脸……
“还想再度沐浴他的光芒，还想再度和他挽手而笑……”
“还想，见他一面……哪怕只是一面……”
强烈的渴求催使着男生不断挣扎……
深渊的雨势越来越剧烈。冰冷的触感使男生混乱沉重的思绪逐渐清醒——
男生缓缓睁开眼，深渊不复存在，只见焕嘉紧握着自己的手，将头深深地埋在自己身上，不停抽泣着——
“焕嘉——”
轩坤反握住焕嘉的手。看着眼前苏醒过来的男生，焕嘉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轩坤，你何必如此……”
轩坤笑了笑，吃力地道，
“那年风狂雨横，你说用你的血——”
“你以为是别人对我说的，却不知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你的声音，你的名字——”
“在那片雨声不歇的世界里，清楚地落在了我的耳中……”
轩坤将手抬起，缓缓伸向焕嘉的心脏，
“从那时起，我的心就已经留在这里了……”
“留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