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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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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帝赵清瞥了眼君瑕,对方从容地阖上了棋罐子,倒没有什么示意,不过赵清心想,皇姐此时还不知道这个先生其实并不是什么瞎子,说不准是两人玩的情趣,他一口戳破,情趣就没了。

    于是等赵潋走过来,长松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小辫子一揪,赵清笑着将她的衣袖一扯,“朕与先生开玩笑的,皇姐方才来,可通知了耿直,让他到公主府外接应我?”

    “没有。”赵潋摇头,“我打算直接将你送回宫。”

    “哦。”

    赵潋放下了他的小辫子,道:“我找耿直有点事儿。”顺带看了眼已经看不出什么的棋局,但里头白子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颗,都是黑子,先生惯于执白,倒让赵潋大开眼界,“阿清,你赢了先生?”

    赵清哈哈大笑,“那不能,就算谢珺在世也不一定能赢他啊,不过,”他收了笑容,靠近赵潋,赵潋不解地俯低身子,赵清将嘴唇凑过来,“皇姐,你家的先生有秘密。你以后留意些,好好查查他的底细。”

    不得了,才过了这么一会儿,赵清就探查得君瑕身上有秘密了,赵潋眼波微澜,朝君瑕看去,对方八方不动,垂着眼睑等待着什么,等赵清松开她,一贯秉持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赵潋,对君瑕忽生了好奇。

    等赵清前去偏房更衣时,赵潋才终得与君瑕说上几句话,将他的手腕一搭,君瑕这只又细又白的手,摸起来如同一枚冷玉,赵潋忍不住就用指腹往他手腕内侧一滑,这会很痒的赵潋知道,但君瑕只是将唇微一抿,并不怎么有反应,赵潋便叹了一声,“今日是我怠慢了先生,不知道皇弟顽劣至此。等会儿我送他回宫之后,请太医来给你诊脉。”

    君瑕微笑,“当真不必麻烦了,我这病也有十年了,自己心里清楚的。”

    “那是什么病?”

    赵潋歪着头,无辜而明媚的水圆桃花眼轻轻睁开,明明是单纯的孩子样,手却流氓地占着他的便宜,君瑕叹了一声,道:“其实也不是病,是毒。”

    “那我更要请太医给你拔毒了。”

    其实毒比病更可怕,赵潋完全拿不准,她的脸色忽然凝重了,君瑕不着痕迹地挣脱她的魔爪,可算了了这一阵儿说来就来的轻薄,“沉积已久了,要不了命,只是需要公主的人参吊着。”

    他半真半假地一说,流露出一些感伤之意,却让赵潋深信不疑。

    她将嘴唇一咬,脸颊上那点轻薄风流意烟消云散,好端端地忽然觉得无边伤感起来。先生这么弱,她真的能——那什么吗?

    唉。

    赵潋将赵清送回了皇宫。

    她虽然没有真的请太医来公主府,但君瑕还没着手收棋子,杀墨就东倒西歪地搬着大箱东西来了,君瑕眉微挑,有些不明其意,杀墨好气又好笑地将箱子摊在君瑕眼前,“就是公主啊,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了,这一箱子人参不知道哪里搜刮来的,说全给先生。”

    赵潋不知道,但这两人是知道的,人参对他的毒根本没用,那不过是当初为了留在公主府的托辞罢了,眼下两人对视一眼,一个失笑不止,一个累瘫了倒在地上,发誓:“我再也不帮着你骗人了,先生。”

    小皇帝回宫,急得差点掀翻烛台的太后终于放心,一贯雷厉风行的太后差点红了眼眶。

    赵清还是第一次见到母后流露出母亲的脆弱,也跟着愧疚不安,跪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爬起来,走到了太后跟前,“母后,朕发誓,再也不跟着胡闹了。母后不要担忧,不要气坏了身子,朕这就去领罚。”

    赵清说着要走,太后一把扑过来,从身后将赵清抱住,哪儿也不放心他去了,母子团圆,画面温馨感人,赵潋也叹了口气,悄然退出了长坤宫大殿。

    被箍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赵清来不及说话,太后便道:“日后,你要出宫,哀家派人跟着你,不许胡闹。母后,再也不拘着你了。”

    “真的?”

    要不是赵清这么一失踪,太后都不曾想到,他才十岁,就已叛逆到了这个地步。

    可,这个孩子,是她和他唯一的儿子。能怎么办?太后看着赵清渐渐长开、越来越似那人的眉眼,心中不无忧惶。她怕将儿子推到人前,那些老臣将来看出端倪。

    赵清全然不知太后心思,只是觉得母后将自己抱得很紧,从来没这么紧过。看来这次是真的吓到她了,他想。作为皇帝,他不喜欢在朝政上被母后压制一头,他想反抗,但作为儿子,他还是心有愧疚,不忍心让母亲为自己担惊受怕。

    汴梁城中要掘地三尺、地毯式寻人的禁卫队和巡御司的合作总算是破裂了,但赵潋却觉得,自己让耿直带着人往刑部要卷宗,真是急中生智,小皇帝没有失踪,卷宗却也调出来了,她私底下找耿直拿了来。

    挑着灯火,赵潋看了小半个时辰。没有大发现,但宣华林确实可以去勘察一番,改日她改扮成一个风流俊俏的小公子,不知道能不能骗过人。

    翌日大早,才醒过来,柳黛来服侍她穿衣洗漱,赵潋坐在镜台之前,给自己梳了个马尾,一身金贵玄色的衣裳,如乌云翻墨,衣袖间朵朵繁花暗纹,用金线刺着,显得华丽而高雅,赵潋很满意这身,从箱箧里翻出了一柄折扇,摇摇扇子,真如同一个贵介小公子了。

    赵潋身量修长,但脸庞却很显嫩,乍一看竟猜不到是有十七岁了。

    柳黛不解,“公主换这身是要……”

    “找机会出门去。”赵潋摇着扇子风流一笑。

    但没等赵潋出门,计划就先破灭了。

    她这清净的没人敢招惹的公主府,忽然来了位客人。

    她的老同学,燕婉,不知何事来了公主府,但人家在芍药会上给足了她颜面,赵潋只好亲自相迎,燕婉披着一身如云似烟的花鸟薄纱斗篷,进门时已热得香汗淋漓,瑶鼻上铺了一层细碎的汗珠儿。

    赵潋道:“燕婉,我听闻显国公夫人不是正紧锣密鼓地为你张罗婚事么,她竟能放你与我呆在一处?不怕我把这霉运传给你?”

    “传给我就好了!”燕婉自来熟地找地方坐,离浮桥不远,树林阴翳,浮动着几分薄绿,几许微风,燕婉摇着团扇,等赵潋坐下来,她咬了口嘴唇,抱怨道:“自从芍药会后,我娘就疯了一样,隔三差五地往家里请媒人!我真是不知道成婚有什么好的。”

    不待赵潋专注地表示一番同情,燕婉眼睛一瞪,“阿潋,我告诉你,我这一辈子,就算嫁不出去,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托付了个男人去。你身体力行地告诉我,选男人要选知根知底的,什么媒妁之言实在不可信。”

    这话,确实不像是什么好话,赵潋将脖颈一梗,暂且不接。

    “阿潋,近几日元绥把自己关在家中很多天了。”

    赵潋奇怪,“这又是为着什么?”

    “还不都是一样,到了年纪,总是要嫁人的。”燕婉缺心眼儿,什么话都往外抖落,“元绥还想着谢弈书。已经十年了,她这是要入魔障了,我就怕阿潋你……阿潋你还想着他么?”

    燕婉以为,当初赵潋在画册里随便挑中了瞿唐,乃是因为实在不能再耗下去,才随意指了一个想托付终身,她心里想的人还是谢珺。

    但赵潋微微一笑,推心置腹地瞅着燕婉道:“我对师兄,没有男女之情。我若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自然想尽办法也要嫁给他,让他也喜欢我。”

    燕婉放了心,赵潋命人给燕婉上茶,挥袖淡笑道:“师兄卒时,元绥也才不过五岁,什么魔障?不过冲着我来罢了。我觉得我抢了她的东西,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地害死了师兄,所有憎恨和不甘心,都是冲着我的。要说真的,等她嫁了人,这汴梁的少男心不知要碎多少。她的行情可比你我好多了,要同情也轮不到咱们。”

    燕婉一听“咱们”二字,就喜欢了,“阿潋,咱们都不成婚了好不好?我也想养几个门客。”

    “……”

    赵潋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也能成为别人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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