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对弈
原来，他正是戴着那枚宋雪薇赠予的人皮面具之人，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她感到既惊讶又好笑，内心不禁暗叹这面具的妙用。
尽管心中思绪万千，宋雪薇却没有打扰对弈中的二人，她悄然立于赵夫人身后，以一种几乎不易察觉的姿态，静静地观察着棋局的每一步进展。
她本人虽然不是什么棋坛高手，但对于棋艺也有一定的了解和兴趣。观棋不语，是她的修养，也是对对弈者的尊重。
只见棋盘上，黑子白子交错纵横，局势瞬息万变，而赵夫人一方的棋势渐渐显露出了颓势，几乎被对方的布局所包围，似乎已难逃全军覆没的结局。
片刻之后，赵夫人猛地将手中那枚沉甸甸的棋子轻轻一掷，让它在精致的棋盘上轻巧跳动几下，最终无力地滑落于旁，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佯怒与娇嗔：“哎呀，真是不下了，不下了！你身为当朝第一国手，却来戏弄我这个对棋艺一窍不通的妇人，这算哪门子的风度嘛。”
空寂法师静静地坐在对面，双手从容地在棋盘上游走，将那些散落的棋子一一拾起，放入棋罐之中，声音温和而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怀：“看夫人今日的神色，似乎是有什么喜事让您心情格外愉悦？”
闻言，赵夫人嘴角勾勒出一抹狡黠的笑意，她的眼波流转间满是温柔的戏谑，轻轻推了推身旁那位身着华丽锦衣的年轻男子，向空寂示意道：“法师您说呢，这位新来的幕僚，可有几分像昔日的故人？”
空寂抬眼，淡漠的目光在那男子脸上轻轻掠过，语气平和，仿佛世间的一切繁华在他眼中皆化为虚无：“相似与否，于我而言，并无差别。万物终归尘土，外貌皮相，不过是过眼云烟。”
“嘿，和尚你说得倒是轻松，”赵夫人掩嘴轻笑，眼眸里闪烁着几分玩味，“但对我而言，这份相似却足以慰藉心怀。虽然，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每当我见到这张与记忆中人有着几分相像的脸庞，心里便觉着无比满足。”
言至此，她的眼角微微上扬，即使年华不再，眼角悄然爬上了岁月的痕迹——那细腻的鱼尾纹，却因了今日的欢愉，显得柔和了许多，仿佛连时间都在此刻对她网开一面。
空寂法师轻叹一口气，那声音中饱含了对世态炎凉的深刻理解和慈悲，他耐心地劝解道：“夫人啊，佛语有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切表象皆为虚妄，切莫过分执着于外相。人生的真谛，在于内心的平静与超脱。”
赵夫人闻言，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似乎并未完全领悟法师的话语，又或者，她是故意选择不去深究。
“哦，我懂，‘红颜白骨皆成空’的道理我又怎会不懂呢？但是法师，人生在世，谁又能真正做到四大皆空？你追求的是引领众生脱离苦海的宏大理想，而我，一个凡尘中的女子，我的追求简单至极，仅仅是希望赵清能陪我走完这漫漫人生路罢了。”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坚定，仿佛在告诉世人，即便外界看来充满苦楚，她的心中却甘愿承受，甚至乐在其中。“世人或许觉得我活得辛苦，殊不知，这份执着与守候，对我来说，正是生活的甘甜之源。”
空寂的沉默如同深秋之夜的寒露，缓缓凝固了周遭的空气，只听得见微弱的呼吸声在静谧中起伏。
片刻之后，他仿佛是经过了一番内心的挣扎，终于，那幽幽的叹息从唇边逸出，带着几分无奈与哀伤：“夫人，那位尊贵的赵国公，他已经离开了我们。”
赵夫人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复杂的笑，她的眼神穿透了眼前的虚空，似乎凝视着某个遥远而不可及的存在。
“离去又怎样？你瞧，只要我手中握有这份权柄。”
她猛然伸手，动作既决绝又带着几分残忍，将身旁侍立之人脸上的人皮面具毫不留情地撕下，露出底下另一张与赵清近乎无二的面容，“只要我愿意，他便是赵清，这世间便仍有我的赵清。
或许，你会指责我这是自欺欺人的把戏，但即便是自我欺骗，若能让我在这无尽的黑夜中寻得一丝光亮，享受片刻的欢愉，那我又何乐而不为？和尚，人活一世，如白驹过隙，唯有及时行乐，方不负此生。”
空寂的沉默变得更加深沉，仿佛整个世界都随之陷入了沉思。他的眼神变得悠远，仿佛在探索着生命最本质的意义，对于赵夫人的言论，他没有立即给出评价，而是陷入了长时间的思索。
赵夫人见状，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却没有再出声打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只有微风偶尔掠过，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让这原本就充满压抑的氛围更添了几分沉重。
半晌之后，空寂终于抬起了头，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眸望向了一旁的宋雪薇，声音温和而深邃：“贫僧此生所追求者，乃是济世度人，超脱凡尘之苦。赵夫人所求，在于把握当下，享受生命的欢愉。那么，王夫人您呢？在这纷纷扰扰的尘世间，您心中所渴望、所追寻的，究竟是什么？”
这一问，似乎让宋雪薇措手不及，她的脸上闪过一抹讶异，随即是深深的思考。四周再次归于宁静，只听见窗外细微的叶落声，似乎在默默记录着这一刻的沉思。
良久，宋雪薇轻启朱唇，语气温婉而坚定：“我之所愿，并无太多奢求。只希望我所在乎的每一个人，都能平平安安，无论风雨变换，都能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宁静天地，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空寂闻言，轻轻合十，眼底闪烁着温暖的光芒：“愿佛祖保佑，王夫人的愿望定能如愿以偿。”
宋雪薇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淡雅的微笑在她的唇边绽放，却没有给出任何言语上的回应。她的心中藏着一份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