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追逐06
在裴珩之做机甲调试的时候, 傅东倪和其余人共同商议好了详细的作战计划。
她将外面已出现虫族种类的弱点大致快速地讲解了一遍,毕竟是性命攸关的事,底下一众新兵都听得尤其认真。
罗斯跃迁点整体面积不算大, 但傅东倪用地势将战场隔成了两边。
一边由她和白焰用放风筝的方式与SSS级机械沙虫周旋,期间可能会引来一些S级虫族,但因为是两人协同作战, 在风筝的同时处理这些虫族不算太难;另一边则由杨星梧带队, 和剩下的低级虫族缠斗,最好能在二十分钟内解决所有。
同时军卫组成救援组, 一旦有机甲被虫族击损, 军卫会在其余机甲的掩护下, 迅速潜入战场将人救回军舰治疗。
剩下的一些技术员会帮助裴珩之,做些涉及到专业技术的工作, 以及照顾伤员。
等到裴珩之将A级机甲成功改装, 杨星梧则会折返回来, 更换机甲,而后和白焰交接,援助傅东倪, 合力击杀SSS级机械沙虫。
所有人备战完毕,机甲依次站在军舰脱离处。
傅东倪在戴上通讯耳机前, 用扩音话筒朗声问:“诸位都准备好了吗?”
不带一丝犹豫,所有人齐声喊:“准备好了!”
伴随着这句怒吼之声落下, 军舰系统提示音响起:“解除机甲锁定确认。”
“机甲内空气封闭确认。”
“解除锁定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机甲锁定解除——”
……
裴珩之坐在停驻室里,面前是散落一地的机甲零件, 身后是震天的呐喊、金属与血肉碰撞后的割裂声, 还有虫族刺耳的怒嚎。
他的心却生平第一次如此平静。
从前他幻想过很多次, 傅东倪在战场上肃杀的英姿,一定是耀眼瞩目,又令人无比心动的。
可如今这样的场景近在眼前,他却不敢细看。
只能强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手里的机甲上,他越早一点改装好,她的危险就能少一分。
军舰的舱门打开又关闭,担架从外面的走道一次次路过。
这些受了伤的新兵在治疗舱短暂地治疗之后,很快又投入到外面的战场中去。
他们的决心和毅力超乎寻常,执行力竟也丝毫不输给正式的军队,别说气馁,连退缩的想法都不曾有过。
这都是因为他们崇信的指挥官,还在外面和怪物殊死一搏。
有这样坚定而出色的领袖,何愁壮志难酬。
时间滴滴答答地流逝。
裴珩之额头上冒了些薄汗,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停动作着。
由于杨星梧是Beta,所以他用不着将机甲的普通传感器改装成信息素传感器,这也是为什么傅东倪让杨星梧最后驾驶这架机甲的原因——能省去很大一部分改装和交接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裴珩之将机甲的各个部位全部组装完毕,随即用感应钥匙启动引擎,做最后的测试。
系统运作一番,终于发出“嘀”的一声。
裴珩之迅速打开通讯器,深吸一口气,对杨星梧做出回执:“杨副官,武器、传感器、中枢系统,均已确认无误,你可以回来了。”
杂音闪过,杨星梧咬着牙击杀一只虫族:“是!”
很快,舱门再次打开关闭。
杨星梧驾驶机甲离开后,裴珩之并未立刻放松下来,他一边修理轻度破损的机甲,一边听路过的军卫说着外面的战况。
“那位姓白的先生看着瘦弱,没想到机甲战斗这么厉害,那光鞭使得,叫那只机械沙虫只能凭白挨打。”
“这不算什么吧,我们将军用近战风筝虫族才是真的牛逼,看着近在咫尺,可虫族尖刺一伸却根本抓不到,太灵活了。”
“不过这两位是真的默契啊,一远一近地戏弄机械沙虫,激怒它的同时却又让它有吞噬他们的错觉,你看见没,那只沙虫对其他人根本没有攻击兴趣。”
“只有多年并肩作战彼此了解的战友,才能做到他们这种程度吧?”
“反正这么默契的配合,我还是第一次见……”
……
裴珩之无意识地攥紧了拳,骨节用力得青白浮现,周边人将傅东倪和白焰合同起来讨论,他听见自己心脏不安而急促跳动的频率,双手越收越紧。
“裴先生!”旁边的技术员姑娘忽地惊呼一声,“您的手!”
裴珩之猛地一震,思绪回笼,他低头一看。
机甲锋利的金属外壳不知何时割伤了他的手指,皮肉下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一股一股地流出来。
技术员姑娘拿了纱布过来想为他包扎,却被裴珩之挡开了,他清冷着声拒绝:“我没事。”
反而紧握住拳,大拇指的指甲狠狠摁在伤处,传来针刺一样的疼痛,他却反而觉得心里头好受许多。
没过太久,半空中轰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虫族口器哆嗦着,哀嚎声更加尖锐,不过很快,外面的响动渐渐归于平静。
而寂静之后,是带着高涨情绪的欢呼声,如浪潮一般,一遍遍在耳边回响。
裴珩之和众人迎出去时,见到的便是操控着机甲,以一种别扭姿势彼此相拥的新兵们。
“我们赢了!”
“我们真的赢了!”
“哈哈哈,虫族也没那么可怕嘛,我还以为我们今天都得死在这儿呢。”
“感谢苍天!”
“什么苍天,难道不是靠我们自己拼尽全力打赢的吗?要感谢也是感谢我们自己!”
“是是是,是靠自己!”
“还靠将军厉害!还靠指挥得好!”
“还靠裴先生改装的机甲!”
“我刚才杀了三只虫族!”
“我杀了两只!”
“我们合力击杀了一只S级的!”
……
残破的虫族残肢和粘稠的恶臭鲜血之上,是一张张坚毅而年轻的笑脸。
裴珩之的目光搜寻着,直至一架血迹斑斑的机甲在不远处的空地停下。
傅东倪开了舱门,从机甲上跳了下来。
而紧随她身后的白焰在看到她走向裴珩之的那一刻,操纵机甲的手顿时一僵,片刻后,他紧抿着唇调转了方向。
因着戴过头盔,傅东倪的头发有些许凌乱,但丝毫不影响她身上的气质。
下沉的阳光打下来,勾勒着她的大半张脸,唇色像涂了一层蜂蜜似的浅金,她在裴珩之面前站定,唇边笑意不减:“你看,我就说是有用的吧。”
她靠近裴珩之,抬起手,轻轻搭上了他瘦削的肩,而后歪着头,压低声音道:“以后要保持这个优良传统,知道么?”
裴珩之侧过脸,迎着她含笑的目光,混着跃迁点闷热的空气,他有些惘然地喃喃:“还有以后吗……”
正巧那群新兵不知谈到了什么,一阵雀跃高喊。
傅东倪没听得清他这句话:“你刚说什么?”
裴珩之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摇头:“没什么。”他很快转移话题:“军舰的储能通道关上了吗?”
“都弄好了,”傅东倪道,“舰长说十分钟后就能启航。”
说着,她收回手,低声对他说了声“等一下”,而后用通讯器通知众人:“五分钟后在停泊室集合。”
欢呼归欢呼,傅东倪这句命令一下,大家瞬间正色起来。
杨星梧带着军卫收集了现场的各项证据,通讯被切断,只能等到了厚朴星才能联系首都星那边汇报情况。
五分钟后,傅东倪在停泊室清点了人数,她目光扫过一圈,望着底下的一张张面孔,毫不吝啬地夸赞:“好样的,一个都没少。”
董奕奕举手道:“将军,我们打了胜仗,今晚可以庆祝吗?”
“当然可以。不过——”
傅东倪话锋一转:“这是在军舰上,所以有些规矩必须遵守。”
说着,她朝杨星梧抬了抬下颌示意。
杨星梧了然敬礼,声音清晰道:“禁止吸烟,禁止饮酒,禁止信息素外泄……”
傅东倪在杨星梧宣讲军规的时候,将晚上的热闹都留给了他们,自己则快步出了停泊室,往旁边的修理室走。
她不过离开片刻,裴珩之又一头扎进了一堆机甲零件中。
傅东倪绕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热气呼在他白里透红的耳朵边上,蹙着眉问:“荔枝,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怎么还摆出这种……”
像是很难过的模样。
裴珩之躲了躲,薄唇抿着没说话,手上动作却停了。
傅东倪盯着他线条分明的耳廓,忍不住把他的身体掰过来,掰过来之后,又觉得这个姿势别扭,干脆腰往下沉,一手搂着他的腰,手臂勾着他的腿弯将人抱起,自己在高凳上坐下去,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裴珩之的背脊有些僵硬。
傅东倪稍微散发出一点信息素包裹着他,干净澄澈的味道,咸咸的,也甜甜的,温和又循序渐进地侵蚀他的意志。
裴珩之心动不已,又觉得痛苦万分。
他攀着傅东倪的肩膀,察觉到自己居然隐隐在发抖,说不清是为什么。
“我刚才听到杨副官的话了,”裴珩之垂着眼睑,神色不明,“不是说禁止信息素外泄么?你这是带头犯规。”
傅东倪不以为然地笑笑:“那是约束下属的规矩,不是约束我的。”她抬头啄了下他的唇,叹着气道,“不过烟酒不能碰倒是真的。”
裴珩之见不得她失落,最终嘴唇还是慢慢蹭下去,贴了贴她:“不抽烟,很难受?”
傅东倪烟瘾不算大,只心烦意乱的时候抽得多。
这会儿见他总算肯主动亲近她,想了想,顺着他的话道:“有点。”
裴珩之对她很容易就心软,别的顾不得深思了,再是不容易他也暂时将这两日来积聚在他心底的不舒服压了下去,担忧地问:“有缓解的办法吗?”
“有。”
傅东倪目光深了深,蓦地吻住他的喉结,舌尖有意无意地舔了一下,她环抱他的姿势很强硬,让他这次再没有躲闪的余地。
她顺势往上,从他颈侧的软肉吻到那双过于沉默的唇,将他的嘴唇弄得水亮湿红后,才低声笑着说:“你的信息素就可以。”
并不是只有Omega需要Alpha的信息素,有些时候,Alpha也同样需要安抚。
傅东倪觉得很累。
思考时她不觉得,战斗时她也不觉得,但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她在裴珩之身边忽然放松时,疲倦感就如海浪一般呼啸而来,让她思维缓慢,四肢都变得迟钝。
裴珩之依旧不说话。
修理室炽亮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在眼睑处落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傅东倪和他对视两秒,实在有些看不出他的情绪,但他拒绝释放信息素的意味儿却很明显。
她不由讪讪。
刚要将他放下来,裴珩之突然张开双臂,抱紧她:“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傅东倪并未犹豫:“你问。”
裴珩之语气听起来很平静:“白焰当年和你分手,你知道原因了对吗?”
傅东倪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还是说:“我现在还不能确定,得等到了厚朴星,他才会告诉我剩下的,包括卡流斯星的事。”
裴珩之用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到达厚朴星之后,你就要和他谈这件事吗?”
“嗯,”傅东倪不想隐瞒他,诚实道,“这些事已经悬在我心里太久太久,我恨不得下一秒就知道。我母亲不能凭白被污蔑,我也绝不允许席延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那些无辜的生命玩弄权术。”
补给站的那些工作人员,他们并非席延的走狗,却还是活生生地成为了虫族的容器。
如果说叶启被寄生是意外,那补给站这些人的变异就是阴谋了。
席延显然已经调查清楚叶启被寄生的原因,他不仅没有遏止,反而将这种肮脏的技术以威逼利诱的方式,作用到了其他平民身上,就为了杀一个谢漾,或者再加一个她。
她亟需了解席延的弱点,否则还不知道后面他会捣弄出多少丧心病狂的事。
听到这话,裴珩之又沉默了几秒,哑着声音应了句:“好。”
不等傅东倪回答,他语气带了些急切地说:“离波尔克号抵达厚朴星还有十个小时。傅一,你能陪我看一场电影吗?就上次在电影院没有看完的那部。”
傅东倪皱了下眉:“现在?怎么看?”
裴珩之摸出通讯器,点开星聊,将加密文件递到她眼前:“我提前买了版权,下在储存里了。”
傅东倪扫了他的光屏一眼,见还真能看,不由好笑道:“厚朴星虽说确实不怎么繁华,但电影院总归还是有的。等到了厚朴星,我再陪你去电影院看吧?”
窝在这么一个地方看爱情片,实在是没什么情趣可言。
裴珩之却很坚持:“我就想现在看。”
傅东倪有点拿这么执拗的裴珩之没辙,思忖片刻,松了口:“行,那就现在看。”
傅东倪带着裴珩之回了自己的单人宿舍。
狭小的空间,旁边放着休眠舱,还有一条又长又窄的沙发。
傅东倪干脆往沙发上侧躺,脑袋搁在裴珩之的腿上。
前面的光屏缓缓拉来帷幕,开始播放着那部婚恋片,前半部分她已经快没印象了,于是两人从头开始看。
片头过后,无数光点汇聚成几个字——《结婚以后》。
傅东倪第一次记住了这部电影的名字。
因为几乎在同一时间,荔枝清甜的香气带着温柔的安抚慢慢萦绕在她周围,清纯又香甜,细致又强势,像是能缓解一切烦恼的药,从她的四肢百骸钻进去,身心都跟着情不自禁地变得舒畅。
自傅蕴战死以来,傅东倪从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但现在,她忽然强烈产生一种感觉,一种可以肆无忌惮放松的感觉。
傅东倪捏了捏裴珩之那双柔润的手,嗅着他近乎纵容的信息素,盯着一幕幕掠过眼前的电影画面,呢喃般叹息出声:“荔枝,有你在身边真好。”
裴珩之听到她用很低的声音说:“就是可惜了,是在这么个破地方。”
他和她十指相扣,同看着一部喜剧爱情片。
可这次他忽然就笑不出来。
裴珩之用左手轻轻拨弄着她微卷的发:“我等不了了,傅一。”
傅东倪不解:“怎么就等不了了?”
裴珩之无声苦笑,在心底回答。
因为我怕下了波尔克号,你知晓了他的苦衷,就再也不会和我去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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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九点,军舰停靠在厚朴星的星港港口。
较之首都星,厚朴星的气候要严酷得多。
裴珩之刚走下军舰,便感觉一阵混着黄沙的风席卷而来,如刀割在脸上,生生的疼,可头顶上的太阳又烈得晃眼。
傅东倪将口罩和墨镜给他带上,牵着他一边往飞行器停泊区走,一边解释道:“只有星港这种边缘地带气候才这么恶劣,进到中心区会好很多,你忍一忍。”
裴珩之想说不用和他特意说明,他来过厚朴星。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时宜。
因为手里紧急的事情太多,傅东倪让杨星梧先将裴珩之暂时送去厚朴要塞,她在中心区有住处,但更多的时候都宿在要塞提供的公寓里。
和白焰确认条件之后,傅东倪当着他的面儿依言放走了谢漾。
两人坐在厚朴星领主议事厅,无声僵持。
谢漾已经离开三个小时了。
傅东倪的耐心即将消失殆尽,她手指在桌面轻扣,掀唇道:“你的要求,我都应允了,接下来该你说了。”
白焰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汤匙搅弄着瓷杯里的红茶,半晌,他抬起眸:“我的要求是放他一条生路,我要听你亲口同意,绝不派追兵寻找,绝不暗中通缉。”
傅东倪眉梢微动,两人对视数秒,她干脆道:“没问题,我答应你。”
“这可是你说的,”白焰并不觉得开心,他目光紧锁在傅东倪身上,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不可食言。”
傅东倪:“不食言。”
得到她的承诺,白焰紧绷的身体一下放松,桃花眼弯了弯:“我相信你。”
“好了,废话少说,”傅东倪手掌抵着桌面,不耐烦道,“我的第一个问题,虫族为什么会提前知道我母亲突袭卡流斯星的计划?”
白焰视线往外,忽地飘得很远,他望着厚朴星熟悉的天色,眸光流动,讥讽笑了声。
“因为,消息是谢漾传出去的。他出卖了傅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