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冤家路窄-技术处新来的美人(7)
袁梁对着夏爱祥急急说道:“那个图纸有问题啊。”夏爱祥嘴边露出一丝诡笑:“什么问题?”袁梁说:“别打马虎眼,图纸没有经过技术处,谁签发的,谁会审的,没盖章啊。”夏爱祥叹口气:“我知道没盖章,我知道违反厂里的工艺纪律,我一看就不是咱厂的工件,肯定是外协件,外协件没有盖技术处的章,没有盖生产处的章,就肯定是违规的。”袁梁反问道:“那肯定是违规操作,这也太明显了吧。”夏爱祥耐心地解释着:“说白了,这是车间接的私活,明白吗,当然没有经过技术处、生产处。也是他们大意了,竟然在白天加工,肯定是加工方要的急,不然一般会在夜班加工。你刚才没看见高晓华一直在向这边看着吗,他想过来但没来,怕欲盖弥彰。”袁梁似乎明白道:“绕开厂里,对方直接给钱,车间得到的明显高了很多,为了利益铤而走险。”夏爱祥不以为然:“别上纲上线。即使厂里抓到,他们会以对方要求急,还没有来得及办理进厂手续,这就去补办而已。如果发现不了,每一个环节的当事人都有利益,肯定包括夏小洋,所以夏小洋泚了你一身,就是赶你离开。”袁梁接着问道:“我还是觉得太离谱,大白天的。”夏爱祥白了他一眼:“别忘了,厂长就是从二分厂走出来的,他对车间的事儿门清,只是有些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各个分厂各有各的道,婚丧嫁娶、迎来送往,都得用钱,都有小金库。前段时间,吴厂长的老娘住院,分厂去探望的可不只是手里拎着水果啥的,肯定有现金。”袁梁想象着保卫处陶英安、随红军的凶神恶煞状:“工厂门卫不会也失守了吧?天天门卫严得很,凶神恶煞。”夏爱祥说道:“他们自有办法,天天大门口出入的车辆太多了,哪能检查那么详细,他们只要尽量躲开陶英安、随红军就行。”袁梁似有所悟地点点头。
夏爱祥意犹未尽:“这个夏小洋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他可是高晓华视为肉脔的,她跟着也沾了不少便宜。厂里对她议论的不少,和高晓华有一腿的,不过我看着只是利益关系,人家夏小洋怎么也说是个黄花大姑娘,接她爹的班进厂的厂二代,她爹的徒弟有几个在二分厂也是强势得很,给她撑腰。我觉得她只是逢场作戏而已,那会知三当三,看上高晓华这半大老头子,图个三瓜俩枣,不值当。不过夏小洋干活绝对是个好手,活好又快,不管多急的活加班没问题,很讲义气的那种。”袁梁答道:“看起来就是好手。”夏爱祥压低着声音,看着夏小洋说道:“夏小洋除了名列五朵金花之列外,她还有个外号。”说着看着袁梁,待看到袁梁倾听的样子,接着说:“她的外号叫,大洋马。她名叫小洋,偏叫她大洋,至于大洋马吗,是人人想骑的,但也不是人人都能降服得了的,天天屁股后面都围着几个。”袁梁的脑海里马上闪现出夏小洋那滚圆硕大健壮的屁股,太形象了,和大洋马的屁股果真相像。
两人向车间望去,苏秀珍端着一个搪瓷缸,和一个女工说笑着,走向自己的磨床。苏秀珍,中等的个头,一头秀发随意地飘洒着,只在头顶有一个小小的发卡,椭圆的脸儿白白净净清清爽爽,一双桃花眼清澈明亮,薄薄的嘴唇总是抿着含着薄薄的笑意。
苏秀珍也是厂二代,初中毕业,技校待了两年,技校毕业后进厂,进厂刚刚一年。袁梁看着苏秀珍的面庞,年轻、秀丽、无邪,还真是个小姑娘。袁梁看着苏秀珍,只感到她的脸庞刺眼的白净。也许是她们成天在车间里,天天戴着口罩遮挡切削液的缘故吧,所以脸才捂得这样白,袁梁这样想。
外面的许多人对机械厂都有误解,一说到机械厂,马上联想的就是傻大黑粗、四肢发达,其实这绝对是偏见。即使在二分厂做机加工的,三百人的分厂其中就有近百名女工,尤其机加工是绝对的技术工种,没有几年的学习根本就不能独立上机操作。机械加工,即使是几百斤的大工件,夏小洋也是用行车,根本不是用人力,而苏秀珍的是小磨床,工件都很小,从来轻拿轻放,女工更擅长加工此类活。
“夏处。”苏秀珍和夏爱祥打着招呼,接着,把自己脖子下的口罩推了上去,遮住了自己的大半个脸。就是张口叫了一声夏处,袁梁看着苏秀珍就是一愣怔,但他很快向苏秀珍挥手打个招呼。
夏爱祥拿起苏秀珍工件箱里的工件,工件很小,五号电池大小的样子,很快又放下,对着苏秀珍:“没事,没事。”拉着袁梁就走了。袁梁似乎感觉到了苏秀珍的扭捏。
袁梁和夏爱祥要走出车间了,站在车间门口的徐有才走了过来,迎着二人,三个人走到车间大门外固定的吸烟处。徐有才和解利民同年复员进厂,炮兵出身,现在设备处负责二分厂部分设备的维护。厂里几乎所有的设备,大中例修都是包干到人的,徐有才就负责二分厂的部分设备。在全厂十几个设备员里,徐有才的技术水平当为前列,虽然他负责的设备也不少,但几乎所有的设备故障、维修,都是手到病除,于是,他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在他负责的区域瞎逛。高中毕业,当兵复员进厂,没上过大学中专啥的,但写一手好字,文笔也佳,自然就成了高晓华的编外秘书,二分厂的几乎所有的总结、报告啥的都出自他手。
车间外是高大的栾树,树上细小的黄黄的碎花开得正艳,一坨坨迎着阳光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而树下则是铺满了落地的黄花,虽然飘落但依然娇艳,使人不忍踏踩。
徐有才递给夏爱祥一支烟,递给袁梁时袁梁摆摆手示意不抽,徐有才则给夏爱祥点燃了香烟,自己再点了一支,说道:“夏处,看的咋样,磨床班肯定没有问题,哪月都是保质保量按照生产计划完工。”夏爱祥抽了一口,又吐出长长的烟圈,停顿了下,说:“没啥事,就是随便看看。”
袁梁没想到,徐有才又转向了自己:“袁工,你那里进展很快啊,还要人不?要我啊,我给解利民搭档,保证新产品加工没有问题。”袁梁敷衍道:“还不到加人的时候,需要人手的时候我给你打招呼,只要你愿意去。我那里可没有你在这里闲在。”夏爱祥插嘴到:“需要的时候?这哪有固定的时间节点,回办公室你就给周副厂长要人,有人才能干活,有人才能出进度。”徐有才笑嘻嘻地忙不迭地点头:“就是,就是。”
袁梁和夏爱祥转身要走了,徐有才飞速地将什么东西塞到夏爱祥的工装口袋里。夏爱祥做了一个欲掏出的动作,又被徐有才抓住手。
袁梁和夏爱祥往回走,一边走,夏爱祥一边给袁梁说:“沾你的光,徐有才给了一盒石林烟,我就不给你了。”袁梁诧异道:“怎么沾我的光了?”夏爱祥道:“你在车间不是看到夏小洋床子上的图纸了吗,这盒烟就是封口费。高晓华一直在那里站着,但没有过来,他让徐有才过来送了一盒石林烟,就是这个意思。他们干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所以我到车间他们会让烟,但不会给成盒的,明白不。”
袁梁似有所悟:“是这个意思。”夏爱祥接着道:“别忘了正事,那个苏秀珍你觉得怎么样?”袁梁接道:“挺俊的,就是年纪太小了。”夏爱祥说:“这两年直接接班的,厂里就不要了。苏秀珍大概是初中毕业,然后两年的技校,上了一年班,嗯,应该十八、九岁吧,但到不了二十。”袁梁咂咂嘴:“太小了,下不去手。”袁梁不知道怎么答复。夏爱祥说道:“小姑娘是挺俊,本分、听话,不言不语,但有一点就是,似乎是太笨了。”袁梁给他一个眼神,他接着说:“别说二分厂,最北跨、路两侧的操作工,真是就属苏秀珍笨,不是一般的笨,也上了两年技笑,但技术最差,每个月的不合格品曝光台上都有她的杰作。我都给她讲过几次了,但就是不开窍不长记性,你又没法凶她,她就是天生的笨、反应慢。你要是找这样一个老婆,天天你得气死,性格、脾气、工作作风太不搭了。”袁梁讲道:“还好,没正式提,你先回去,我去档案室给媒婆回话去。”
袁梁直接来到了档案室,站在办公桌前,推开窗子,青黄间杂的银杏叶扑面而来,看来秋意浓起来了。王美春从里间屋出来,一身利索的打扮,和阿庆嫂相似的眉眼,腰间系着围裙,也颇有阿庆嫂的风采。她正在装订档案。
王美春看着袁梁慢悠悠的样子,也是一乐:“说呀,看得咋样?”去车间之前,就是王美春催着袁梁去的。她一边说一边拨电话:“我把赵老师叫来。”
很快,门外廊道里响起一阵急促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响声,生产处统计赵长虹一阵风似地来到档案室。赵长虹四十多岁的年纪,中年发福,梨形的圆滚滚的身子,每次见到都冲击着人的视觉,袁梁真地好奇,她的腰怎么那么粗屁股怎么那么大,偏偏两条小细腿,小脚穿着一双半高跟凉鞋。她脸色红润发光,顶着一头焦黄的卷发,一张小嘴即便嘴角已经有了细小的皱纹,也是红亮亮的。
赵长虹快人快语:“咋样,小姑娘不错吧,俊啊,没说的。”袁梁看着她说:“赵老师,人家这都还没有二十岁吧,太小了,我这不叫犯罪吗,欺负幼女罪。”赵长虹说:“是,人家过年就够十九了,这不是很快吗,两个人谈着谈着就二十了,再谈谈不就结婚了吗。小姑娘,挺老实的挺俊,我老乡,她家里也是知根知底,好人家。”袁梁忙说:“就打了一个照面,小姑娘挺俊的。只是,我好好想想,再给你回话。”赵长虹没再探问,说:“我那边厂长还在等着要数据,我先下去了,再聊。”说完就急急忙忙走了。
待到赵长虹走后,王美春歪着头瞪着袁梁,一副审判官的样子:“又没看上?也怪,和蒋蔚秋反差太大了,你还一时半会转不过来弯,不行的话,你就收了蒋蔚秋这朵吧,我还是觉得小蒋好,起码是小蒋先看中的你啊。”
袁梁迟疑了一下:“小苏姑娘的牙齿怎么了,怪怪的?”王美春说:“苏秀珍啊,她的牙就那样,武城东南那片的居民都是那样的牙齿,和水土有关,就是俗话说的四环素牙。你看得可够细的,那么隐秘的部位都看到了,人家小姑娘的牙也不明显啊,那大多是小时候引起的,到了城里喝的是自来水就没事了。”袁梁说:“我怕亲嘴时,下不去嘴。”王美春笑起来:“你这叫洁癖,那有啥啊,闭上眼睛不就行了,还是饿得轻,饿狠了就不嫌饭了。人家的牙你看见了,看不见的地方还多着呢,哪能每个地方你都满意,看起来小姑娘确实漂亮,是个温婉的小美人,跟了你还不是你想干啥就干啥。”王美春也真敢说啊,人前的淑女,人后的熟女啊,袁梁忍不住感慨。袁梁还是那个腔调:“太嫩了,不忍下手。”
王美春久经沙场、饱经风霜的样子:“厂里的小姑娘都是这样,上班就开始找对象,不是急着嫁出去,是没人介绍对象会难堪,哪个小姑娘不是介绍了十个、八个了,那个夏小洋不得有一个加强连了吧,都是这个样子,不成也没有关系。我敢说,你到车间去看苏秀珍,赵长虹说你只是随便看看,其实苏秀珍早就看过你了,呵呵,兄弟,这叫桃花运,苏秀珍和蒋蔚秋都看上你了,美美地笑去吧。”袁梁被王美春的话惊呆了:“你们都是闲得难受,分析起这事来都是女诸葛。”
王美春片腿坐在桌子上,一条粗肥的腿被裤子裹得紧绷绷地搭在桌面上,另一条腿长长地伸出去点着地。
看着袁梁瞄向自己大腿的眼光,王美春没有回避:“不一样吧,五朵金花不是白叫的,五朵金花都是大长腿,和苏秀珍不是一个类型,看看你选其一,还是熊掌和鱼能兼得。不过,哥们也不瞒你,赵长虹对你使的计策,先是诱敌深入,而后才是暗度陈仓,整个一黄雀在后啊。”袁梁问道:“黄雀在后?还有后招?”
王美春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她老赵能逃出我的法眼。其实,我觉得她让你去看苏秀珍,就是她甩出的烟幕弹,她的真正目的是另有所图。”看见袁梁挺直了身体聚精会神的样子,王美春道:“老赵的真正目的是想把她自己的闺女陈梦嫁给你!”
这一个焦雷炸裂,袁梁差点没站稳。王美春说,赵老师的闺女刚刚中专毕业分配在市人事局,她就这一个闺女,自然傲娇无比,赵长虹的老公也是局级干部,家庭条件十分优越。自从闺女毕业以后,赵老师就紧锣密鼓地开始选婿。赵老师的闺女也是很漂亮,跟苏秀珍不相上下,比苏秀珍会打扮,天天花枝招展,气质也好。但陈梦这样优越的条件,为什么会选中袁梁呢,赵长虹两口子半生纠结的是,陈梦从小就耳朵有残疾,如果不是这样,他们的眼光会高得没边,也不会看上袁梁。
王美春看着被自己忽悠晕的袁梁道:“其实,你也不用纠结,你就是看上苏秀珍,赵老师也不亏,苏秀珍的父亲和赵老师是一个师傅,他们那辈的人很讲这个,平常他们关系好得很,她对苏秀珍也很好。”
袁梁摇摇头,对她说:“不说我的事了,我也给你介绍个备胎,我的同学贾中华,现在水利局上班。你那个当兵的如果散伙了,就找我同学。好了,我得走了,出来时间太长了。”
“没啥大不了的,咱也给她来个欲擒故纵、以逸待劳。她有撒手锏,咱有拖刀计。”袁梁的身后是王美春的叫声。看来王美春从她那当过团长的老爹那里学了不少的兵者诡道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