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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细雨知春去,一晴焕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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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万物至此皆长大,这便是立夏的含义。

    《礼记一令》一篇中,解释立夏日为:“蝼蝈鸣,蚯蚓出,王瓜生,苦菜秀。”

    立夏时分,万物至此皆是日日攀长。

    “明人《遵生八笺》有言,”轻挥黑纸扇,白清道,“孟夏之日,天地始交,万物并秀。”

    莲池中已粉紫白,荷叶青且嫩翠。

    黎谢在给白清切西瓜,红瓢饱满,去皮留肉,挑籽切块,放入冰碗中。

    奈何白清瞧都不瞧,仍在挥扇观游鱼。

    白清这是在报复,报复黎谢。

    因黎谢硬是想不开要让白清染上情感,扯着白清去赴人间红尘世,清明踏青、春游、插柳、植木,还要采花摘果喝酒游山玩水,甚至寺庙拈香道观求神、火把节、元宵节,黎谢是疯才拉上白清。

    结果便是白清精神与身体上都撑不住了。

    他习惯平淡,像曾听过的一句“人不能太热闹,太热闹的日子会乱心;心乱则罔。”热闹片刻便好,热闹久了,会厌倦迷茫。

    七千多年前云清仙尊信奉的可就是“山外世喧嚣,鸟鸣山更幽。”

    史书大多没有对他的只言片语,其一大主要原因是他居山不出,哪习惯得了这么热闹?

    于是黎谢面对衣着凌乱不堪,呼吸一声比一声轻,神色苍白如瓷,仿佛下一刻便要断气闭眼的白清,懂了一个道理。

    不要把任何你以为的想法变成行动强加于他人身上。

    “你理理我可好?”

    白清不语。

    白瓷红梅碗中铺碎冰,西瓜早已切成小块冰镇好,唯等人开口了。

    黎谢拿着象牙雕花叉,叉起块西瓜,递到白清嘴边,道:“吃一口也好。”

    白清一转首,闭眼不看黎谢,蓝田玉坠子微晃。

    黎谢只得端碗去另一边,继续哄。

    哄了半盏茶,白清才肯睁眼吃一块西瓜。

    好歹是愿意理人了。

    置扇于一旁,白清起身下阶,至莲池前的最后一阶。游鱼纷纷来此,观望瓷人。

    白清看着池中仅余的三四尾锦鳞,不禁问:

    “你是多久未投过鱼食了?”

    “两年多,”黎谢端碗追上,平静道,“你不在,我无心投喂。”

    黎谢叉起块西瓜,白清张嘴含下。

    倒是白清眸不语,许是在思索。

    思索黎谢这两年多过得如何,他不在,黎谢会成什么模样?

    原先近二十的游鱼,竟仅余四尾金锦鲤,白的、银的、黑的、灰的、红的、金死光了,这是有多不在意?

    边吃西瓜边喂鱼,白清好不惬意。

    天水碧色袍边同白发拖在木阶上,白清漫不经心投着手中鱼食,鱼儿争食。

    花光浓烂柳轻明,莲荷俯池水清圆。

    忽有风起,私语低吟,一池夏荷送晚香。

    黎谢才放个瓷碗的功夫,一转眼,白清已投尽鱼食欲下池。

    见过白清几声猛咳便咳断一根助骨的黎谢哪敢放心,惟恐白清着凉连发几天几夜的高烧,自是伸手将白清摁在了阶上。

    对上白清无辜的目光,黎谢略显无可奈何:

    “下水着了凉怎么办?为何要下水?采莲花、折荷叶、摘莲蓬我做便是,何需你来。”

    白清眨了眨眼,仍在看着黎谢。

    白清眼眸太深邃了,映不出黎谢。他只是看着黎谢,一声不吭

    不过一会儿,他的气势又全熄了:

    “疼么?”

    被白清那双星汉双眸看着,根本把持不住,好似伸手可触的一切静待他的选择。

    白清轻摇首。

    虽气,但黎谢只得轻扶起白清,又问:

    “下水是要做什么?”

    白清仅答两字:“戏水。”

    黎谢又气了。

    戏水哪有全身下水的?怕是想坐水底去。

    于是黎谢一做二不体,打横抱起白清轻放于廊上,在白清面前道:

    “不许下水。”

    白清垂眸,看着身前已比他高的十九岁少年,含混轻吐出一声:“好。”

    他本是只欲双足浴水,既黎谢不许,便坐着不动吧。

    此时已立夏,应有蝈蝈呜。

    苟活草间又如何?时光精彩不在多。但得一饱频振翅,平生无处不高歌。

    草丛间多得是引吭高歌的蝈蝈,时时不停叫,若是惘意时分倒能称上一句“夏日多虫鸣”,夜静人睡时还吵鸣,便是“夏虫扰夜深。”

    可黎庄内却不见有蝈蝈,东西南北各八十里,未曾有蝈蝈。

    许是因黎谢不知蝈蝈为何物,从未见过蝈蝈,他的桎梏之内便无蝈蝈吧。

    黎散的十五年,从不曾踏出黎庄半步。

    或说是,他的一生都被困于几丈院中。

    黎谢,你不能困死于此。

    你的一生,不能仅有风,还应有四时与烟火人间。

    看开点,失去了风,尚有雨花雪月。

    不知何处来赤色蜻蜓,身是草虫自有品,须翅盎然轻蚊蝇。何须依得杨万里,偶向小荷借声名。

    看着赤色蜻蜓轻落荷花上,白清莫名来了些许困意。

    靠柱浅寐,不理会黎谢了。

    夏蝉无声鸣,唯有花落声。

    黎谢对白清及地的白发动了心思。

    白清的发丝难断,可拖着不知多长的头发又麻烦,于是白清一思索,隐去了及地的一部分,只留至膝的长度。

    黎谢在给白清编辫子,动作轻柔,不敢扰白清睡梦。

    风清鸟声碎,日高花影重。枝梢袅青翠,韵若风中弦。

    浮尘一如,骄阳依旧。

    万顷波光摇碧碎,玉池莲叶语清歌。

    辫好,花鸟纹玉铃白丝带系尾,如此足矣。

    一拔动,玉铃清脆几声响,扰醒梦中人。

    垂眸见长辫,又抬眸,却见白衫人静静注视自己。

    过来。

    轻应一声,牵上了手。

    略一挣扎,就是不肯松。

    松手。

    不要。

    微抿唇,垂眸轻唔一声便不管了,回首靠柱,玉铃骨碌轻响一声。

    黎谢恍然发觉,他的白清好似是耀眼无比的。在光下,闪闪发光。

    “靠着我,”黎谢凝视白清的侧颜,道,“靠着我的肩头睡吧。”

    已轻合眼的白清短“哦”一声,便靠在了黎谢的肩头。

    而庭阶寂寂,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

    光影映廊间,风吹百林响。

    却有蝉鸣,伴风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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