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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山寺旧名隐,假名却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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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古寺道观千百,白清却带了黎谢去了涿郡(北京)的白云寺,也不知为何。

    寺处峰高地,还真应了那首《题破山寺后禅院》。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白云寺不知为何人所立,不知已有几年,却配得上一声古寺。

    白清身后跟着黎谢。

    提着白袍,白清领着黎谢旦时踏翠微,随曦而上山。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谭影空人心。

    小径旁便草木萋萋,偶有走兽飞禽借道,却惊扰不了二人之间的寂静。

    迈步跨门槛,无需叩门入古寺,寺中香客二三人,白烟缭绕香火却鼎盛。

    白清取香祈福,但这次黎谢并未追上白清。

    黎谢来到了银杏树下,枝间红线木牌随风晃,翠叶翻响。

    传闻白云寺内银杏树已有数百年之久,至今仍春夏叶青翠,秋冬叶黄枯落。

    不知何人之手植,不知为何意而植也,却替所植之人观世间之数余年,于今仍珑璁。

    一小僧双手合十而来,但显然孩童心性未泯,开口便是:“施主,此树非姻缘树,不可求之。欲求姻缘,不如兔儿神殿中一去。”

    黎谢仅是“哦”了声,扬首望树。

    小僧又开口了:“施主,此树与你无缘,树灵不应。”

    黎谢还在看。

    小憎咳了几声才道:“施主,是要为所爱之人祈福吗?”

    黎谢终于肯移目了,应是“所爱之人”打动了,他颔首了。

    小僧一笑,更呈光头圆滑。

    黎谢又默默移开了眼,许是因觉碍眼。

    白清为黎谢求了长命百岁和平安健康的牌。挂好,睨见旁有一祈求断情绝欲的,没料到来挂牌的人也不少。

    想来情字无解,便不解了,要兰因絮果足矣。

    白色长袍猎猎作响,长缨纷起,玉佩击鸣,沧海遗珠的耳钩随之而起,白清并未束发。

    起风了,是西风。

    他立于祈福亭前,红穗子因风而扬将至他的脸庞。

    白清只为黎谢求了平安符,并未为自己求符。

    什么白头偕老、良缘永结、生生世世,白清从不曾想过。

    从始至终,白清都没有打算真正的永远陪在黎谢身边。

    你曾许诺,要与我纠葛一生的。

    不曾记得。

    你骗我。

    为何当真?

    间情字何落墨,不过心头血,偶有几滴泪。

    风未止,两总角之龄的小儿跑闹,扰了寺中清静。

    小僧仗着辈份大,道:“离忨,离惎,勿要胡闹。”

    细看会发觉其实是离忨在前跑,离惎在后追,极像许问情与章如雨。

    白清闻声看去,却撞见了倚门的黎谢。

    门是半圆门,黎谢是侧倚,跟白清学的。

    门后有树银杏,似张天罗网。

    有株海棠出墙来,是梅红垂丝海棠。

    透过镂空格窗,还能望见亭楼铃铎长响。

    白墙黛瓦上落了几只雀,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雀鸣惊不起黎谢的目光,唯风吹动他的衣角,铃铎声也摇动了云纹纯白发带。

    黎谢双手抱胸,抬眸看着风中光下的白清,看着心之所向与目光之中的白清。

    白清在看行程与命运之中的黎谢,少年之姿意气风发。

    此幕堪可称画。

    白清挂上了枚长命锁,银制,刻有“长命平安”四字。

    古时富贵人家常令工匠打造长命锁,祈祷稚童长命百岁、一生平安。

    这枚长命锁,迟了许多年。

    他祝黎谢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愿保兹善,千载为常,欢笑尽娱,乐哉未央。

    “该走了,”白清对他道,“黎谢。”

    “好。”

    黎谢温声应着,又牵上白清的手。

    “施主请留步。”

    小僧颇急,竟忘了念阿弥陀佛,匆匆道:“本寺中有树与遗物,和施主有缘。”

    黎谢先行回首,定是不爽了。

    白清慢黎谢一步,待回眸时,又闻小僧道:

    “阿弥陀佛,敢问这位白发施主如何称呼?”

    “姓白,”白清缓缓道,“名不染。”

    黎谢又半步横在白清面前,眼神带上多疑。

    “好名,”小僧称赞道,“白玉之心,不染于世。好名!”

    小僧又道:“白施主不如移步取物?这位小施主还请候于此地片刻,无需多时便…”

    黎谢瞬间攥紧了白清的手,打断道:“凭什么让我一个人在此?”

    黎谢虽攥得紧,却唯恐伤到了白清。

    小僧也是想不到:“这位小施主……”

    黎谢又一次打断:“我不小。”

    小僧:\"“……”

    看得出来小僧只是半个出家人,还有白清的礼仪教育并不完善。

    小僧虽忍无可忍,但一瞧见黎谢身后漫无目的望景的白清,气全熄了。

    不理这死鬼了,完成遗命更重要。

    小僧再次道:“这位施主………”

    黎谢:“我有名有姓,又凭什么让我一人在此等待。”

    小僧内心已暗骂了无数遍,但面上仍是温顺:“敢问这位施主如何称呼?”

    白清收回目光,看着黎谢的身影不语。

    早些登山时他们便商量用假名。

    白清用字不改姓,但黎谢却是要全换的。

    问为何,只答:

    “我连姓名都是独属你的。”

    白清果断略过这句,随口道:

    “那便叫池玖忆吧,辞旧忆。”

    白清不曾想到,黎谢在几年后拾起他随意所取的名字,成为两百多年的池玖忆。

    小心翼翼拾起他毫不在意的名字,执着地成为被他略过的池玖忆,不知往昔五年真实。

    池玖忆,你怎么敢忘记我。

    可是,是白清选择让黎谢遗忘他的。

    他不曾料到这五年的黎谢,未料到两百年后的池玖忆。

    一切不曾料想,一切皆是意外。

    故因使假名,怕佛祖观音认错人,所以黎谢只为白清祈福,就像白清只为黎谢祈求长命平安。

    如似命中注定,又似意料之外。

    你是我的命中注定,本该相遇重逢。

    你是我的意料之外,不该相逢于此。

    黎谢答:“姓池,名玖忆。”

    黎谢是年少的他,池玖忆是成长的他。两者不同,一者于白清庇护怀抱中,另一者则是白清于其庇护怀抱之中。

    小僧与黎谢僵持不下。

    小僧坚持白清一人取物,黎谢死活不要一人等待。

    最后,白清拉走了黎谢。

    “东西我不要了。走吧,黎谢。”

    小僧瞪大了双眼,眉心处有一块内陷如菱角缺了半边的疤痕尤为显眼。

    他就这般目送着二人下山,无言以对。

    山阶小石板,蜿蜒如溪行。

    倒如那句“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错喜欢。”

    忽有钟磬长鸣,贯耳而过。

    白清一顿,松手提袍下阶,没再牵人。

    万籁此俱寂,但闻钟磬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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