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维吾尔族女孩
白清推开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木门不堪重负倒下,激起了一阵尘灰,白清不爽地后退几步。
而白清身后的黎散接住了白清,又令白清不爽的转身后退几步,冰冷吐出三字:“别碰我。”
白清都快习惯一个人入桎梏了,如今身后跟了个人都不适应,但下意识的“别碰我”是个习惯。
黎散嘴唇翁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以他们现在的身份,黎散还能说什么?
白清捂鼻嘴进入尘封多年的教室,踏着满地碎光。
车祸现场一切破碎,眨眼间便身现教室前,白清本来就不爽,还被人抱了一下,更加不爽了。
教室内桌椅倒了一半,所有印一小猫各种姿态的窗帘早已半腐烂,窗户上的玻璃因风吹雨淋日晒,花蒙蒙地一片,也碎了满墙根。
黎散一直跟在白清身后,沉默不语。
白清走向黑板报前,黑板报上依稀能瞧出是一群孩子与一位老师。
站在c位的是老师,白皮肤大眼睛绑着两条麻花辫,笑容可掬。
白清在思考,这究竟是一个人的桎梏,还是一群人的。
黎散出声了:“车撞死的是九人,我猜是九个桎梏连在一起了。”
白清回首看了黎散一眼,他逆着光而站,像是在发光,飞尘浮动,白清却莫名觉得这个人不开心了。
不过这与他无关。
白清又转回头,直接要触摸陈旧的黑板报,黎散一抬眸立刻上前要抓住白清的手。在黎散眼中,白清还是那么的脆弱,哪能乱碰这些。
光影突变,一切焕然如新。
“你们好,我叫阿娜尔·古丽。”
窗外的阳光射进崭新的教室内,一群八九岁的孩子坐在教室内,一二十来岁的女人立于台上,热情介绍。
白清又是后退,面无表情看了黎散一眼,双手插兜看台上。
黎散无奈又宠溺轻叹一声,半注视着白清的背影,半看教室情况。
“好奇怪的名字啊。”
“老师,你是少数民族吗?”
“老师,你是什么族的啊?”
讲台上的阿娜尔·古丽粲然一笑:“老师我呀,是维吾尔族人。在维吾尔族语中,石榴为“阿娜尔”。我来自“石榴之乡”叶城。”
在维吾尔族文化中石榴具有特殊意义,因在维吾尔族文化中石榴象征着繁荣、多产和吉祥。取名为阿娜尔,可能是也想其可能会被赋予这些寓意吧。
“老师,叶城是在新疆哪?”
“老师,叶城的石榴有多好吃?”
“老师,能讲讲新疆吗?”
孩子们化身好奇宝宝,东问西门,仿佛有本十万个为什么指着他们,让他们问十万个为什么。
阿娜尔·古丽笑着回答:“叶城的背后是昆仑山,雪水流下来,与塔克拉玛干的气候融合,形成最适合石榴生长的气候。”
“我的家乡叶城所产出的石榴个大、籽肥、汁多、味美,品种也十分丰富。而且呀,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是中国省级行政区中,邻国最多,面积最大的。”
“有时候都晚上九点了,我们叶城人还在看着日落。”
这倒令白清想起了曾在新疆见过的日落照昆仑山山脉,维吾尔族的人认为昆仑山是中国境内最高的山脉之一,在维吾尔族的文化中,认为昆仑山是维吾尔族文化的发源地之一。因此,昆仑山被维吾尔族人视为神山,代表着权力、尊严和荣耀。在维吾尔族两千多年的历史和文化中,昆仑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元素,被广泛用于诗歌、歌曲和故事,例如《昆仑赞》、《昆仑山之歌》、《昆仑山上的神仙》,基本都表达了维吾尔族人对昆仑山和自然的尊敬热爱敬仰与赞颂。
白清还把《昆仑赞》背了下来,唱过《昆仑山之歌》。
“老师,叶城的石榴怎么呀?”
“石榴其实也分有甜石榴和酸石榴。甜石榴一掰开便能瞧见饱满、圆润、鲜红的石榴籽,它们一颗挨一颗,紧紧拥抱在一起,像祖国五十六个民族紧紧抱在一起。”
白清记得,他在新疆时有幸吃过甜石榴,轻轻掰开石榴,抠下石榴籽放进嘴里,一咬,浓烈的甜汁冒出,嘴中就如浸入了蜜糖,那时还莫名的想找酒喝。
不过自此以后,他都不再去尝过新疆的甜石榴了,五感逐渐退化,味觉不再灵敏,他都快尝不出甜味了。
“我们那吃石榴的方法也不一样。先盛一盆水,将石木榴放入清洗捞出晾日晒天,用刀切成连花瓣状,气时拿一僻慢慢剥下石榴籽吃……”
铃声一响,孩子们全冲出教室,独留阿娜尔·古丽正眉飞色舞欲讲讲新疆是如何的。
死寂像把锤敲碎了她的片刻喜悦。
沉默片刻,阿娜尔·古丽走出了教室,二人默契不作声紧随其后。
阿娜尔·古丽快走到办公室时,路过老师茶水间,隔着门板都能听到女老师们谈论她的声音。显然,她们对阿娜尔·古丽这个新来的维吾尔族人很感兴趣。
“她眼睛大头发长,皮肤白得吓人,新疆姑娘都这样的吗?”
“阿尔那什么来着,名字太长了。叫不出她名字时尴尬,可这么长名字,真难记。”
“新疆不是很缺水吗?她会不会很久才洗一次啊?”
“难怪她身上总有股味,肯定是因为她很久才洗一次澡!“”
“她上次在办公室跳彭恰舞,就是在刻意吸眼球。叫她去死,她又不去,叫她跳,她就跳。”
女人要么在扎堆孤立别人,要么不扎堆被别人孤立。
光一暗,什么好友姐妹皆化乌有。
阿娜尔·古丽的背影不再笔直、自信,她迟疑了,抬脚,重重落下,一步一步走向白清与黎散眼中的黑暗。
一眨眼,又至教室内,阿娜尔·古丽在台上专心讲课,台下同学全各玩各的。
“安静”,阿娜尔·古丽想维持课堂纪律,叫了一声又一声,“安静。”
奈何全班无人听,都是四年级的学生,大部分步入叛逆期,加上管制松散,哪肯听呀。
“安静!”
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凭什么听你!”
“我就是不安静,你能把我怎么样!”
“都安静听,老师的。”
“我爸妈都没管过我!”
“在学校里要听老师的。”
更有甚者举起木椅,做势要砸向阿娜尔·古丽。
白清评价了句:“不尊师重道,无法无天。”
黎散摩挲着黑绳,轻轻道:“过了,他们眼中根本没有师长,应是为肆意妄为。”
白清:“我的评价与你无关。”
黎散无奈又是叹息一声,他的清风也为所欲为了,心中无他。
场景又一换,校长办公室中,校长苦口婆心在劝阿娜尔·古丽。
“现在的孩子被宠惯了,光喊没用,你要用体罚。”
阿娜尔·古丽在犹豫:“可是……”
“你不体罚,光喊立不起威严。听我的,我带过四届了,最懂怎么治那些差生。”
阿娜尔·古丽走出校长办公室,眼神迷茫。
这不是她想要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突然阿娜尔·古丽一转眼,瞧见了白清与黎散,于是她真诚的问:“你们是来找校长的吗?”
白清撒谎也不眨一下眼:“是,我认为各民族之间要融洽相处,关于各民族之间相处所产生的矛盾并不能因是小群体而忽略不管,五十六个民族必须团结一致。所以我申请找校长处理矛盾。”
黎散感叹着白清编谎的能力越来越炉火纯青了,一言不发站在他身后,静静注视着三千五百年前他便注视着的身影。
心烦意乱的阿娜尔·古丽揉了揉眉头苦闷说:“现在校长心情也不好,估计你们呀现在进去会被骂,不然还是先搁下吧,一点小矛盾而已,不至于如此。”
阿娜尔·古丽知道白清很可能是在说她与同事们相处之间的矛盾,因为全校只有她一个少数民族老师,但她也不希望把事情闹大。
白清眼角晲着不远处的长廊一片乌黑,深陷于黑暗中。
桎梏不可能四通八达,和有完整的故事线剧情和结构的,谁知道进入了桎梏中的黑暗会发生什么。这件事没有规律,连白清根本摸不清。
有时候是庇护所,有时是桎梏之主的一些零碎回忆,甚至能是深渊。
莫名其妙的,白清总会下意识避开桎梏中的阴影区。
于是谎已撒向来什么都敢的白清面前校长室铁门,伸手向门把手,黎散的手已疾速奔来,和白清一同握住了门把手。
门把手是冰凉的,黎散的手是热的,热到惊得白清眼皮一跳。
黎散永远不可能放心白清,让白清独自面对门开后不知为何物的校长室?
只要黎散还能触碰到白清,他就不会让白清有任何危险。
白清当即想放手,一句“别碰我”还未出口,校长室门自动开了。
场景又一换,阿娜尔·古丽正与父母视频通话,如大多数人般,报喜不报忧。
阿娜尔·古丽的父母是打馕的,她的父亲正举着手机,让阿娜尔·古丽看新打好的馕,一个个摆在烤好的泥坑边,灵动而朴拙,他叫着要烤熟一袋的馕带给阿娜尔·古丽。阿娜尔·古丽的母亲也透过视频通话,提着串葡萄说要寄一箱给阿娜尔·古丽。
打馕在白清眼中是一行辛苦的老行当,也是一种民间智慧,一般都是男人上阵。馕的表面还有传承的古老花纹,是用一个叫馕戳的器物扎在馕的表面,好比印上一个沉沉的邮戳。
白清听过一句堪称最经典的话:“薄薄的馕,俨如烤馍的维吾尔族女人红彤彤的脸,都映照到馕上了。”
阿娜尔·古丽笑了,仿佛所有积压于心中的委屈一扫而空。可阿娜尔·古丽的父母又如大多人的父母般,开始数落阿娜尔·古丽,说她不应去当教师,不应离开新疆去江南等。
阿娜尔·古丽的笑容淡了又淡,最后收起了笑容。
白清与黎散身处女老师的房间,前者双眼只盯手机屏幕,后者低头听着谈话心里在默念着什么,应是什么经吧,谁也没去打量房间布置。
场景一换,阿娜尔·古丽看着自己办公桌面上的纸条,是一句英文:you’d better leave quickly , or trouble will e to you 。
翻译过来便是:你最好赶快离开,否则麻烦会找上你。
阿娜尔·古丽不语,撕碎纸条,扔了。
不是她想见的“no matter what difficulties we encounter, we must believe in ourselves”(我们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相信自己)。
人是好心的,可她想要的不是一句劝离开的真话。
白清瞥了黎散一眼,想上前报方才那次触碰之仇,但又想了想是在桎梏之中,杀了这人形成冤魂他还得渡,硬是只给了一记眼刀,便上前敲了敲阿娜尔·古丽的办公桌面。
没有声音,阿娜尔·古丽也没有反应,白清轻啧一声,原先想好的维吾尔族话没能用上。
沉默的黎散终于又开口了:“她死于车祸,车祸才是形成桎梏的关键,她让我们看见她生活的零碎,大概只是为了让我们更好破开桎梏。”
“不,”白清面向黎散,认真反驳,“桎梏之主分善恶,她是属于善的一类,车祸只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生活的不易才是压在她身上的巨山。之所以让我们了解她的生活上的琐事,不过是为了让我更快破开桎梏,让她得以转生。”
黎散浅皱眉,不过眨眼间又舒展开,他说:“不是‘我’,是‘我们’。”
白清:……
这个人的关注点真的奇奇怪怪。
眼前有一切破碎,虚影变幻。
再看,阿娜尔·古丽已在护送着学生过马路,好不容易只剩一位学生时,一辆红色法拉利冲向了人群中。
阿娜尔·古丽仍记得她身为教师的职责,祖国的花朵要好好呵护,将那位学生推出时,她看到了仍亮着的人行绿灯。
法拉利撞死了九人。
这一次,白清终于能看个确切了,不过他在目光传集中在了红色法拉利前,血泊中的阿娜尔·古丽。
两行眼泪流下,流入血泊中,阿娜尔·古丽似乎很想哼唱一曲维吾尔族的歌谣,可她好像开不了口,血沫从嘴角流下,大概她的哪个器官被撞碎了。
白清看不出她想要什么,他的眼睛被另一个人吸引了,是一个跪在街道上的女孩,样貌不出众,白清却清清楚楚看见了她的灵魂,是月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