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黎散
那一日黎散伫立银杏树下许久许久,直至金鸟西沉月将现,才惊回神。
匆匆回了黎庄,却见血泊遍地,多人惨死。
“母亲、父亲、姐姐………”黎散呼喊着,“长安”卡在唇边未出,见到了黎母,“母……”
黎母一眼不见,血流满面,她同样见到了黎散。黎母跌跌撞撞将黎散拥入怀,咬牙道:
“他们来找我了,你快走!他们是来找我的,与你无关!”
黎散不懂:“他们是谁?母亲,姐姐、长安和父亲呢?”
黎母将黎散推走,道:“我本姓初,单名静,非黎族人。我原是苗疆少主之女,因不忍苗疆古蛊母啮骨之痛,十一岁带着古蛊母逃出,于十五岁时被黎族人收养,改姓为黎,仍单名静。现在他们找到我了,你快走!”
见黎散瞪大双眼,黎静又怒又苦笑道:“对,你无来由的被啮骨之痛便是我将古蛊母放于你体内。持古蛊母者,为苗疆之主!蛊子遇母开,蛊子必败。这都是我造下的孽,与你无关,你走!”
黎散不肯:“父亲呢?父亲应…”
黎静打断道:“他醒过来了。我年少不懂事,一见钟情后他拒绝了我,我一时恼怒,下了蛊。我的左眼便是被他挖走的!趁他还未来,你快走!”
黎散难以置信,在他的眼中温文尔雅的父亲竟会一怒之下挖走母亲的左眼,多年夫妻之情说没便没,
“带走他!”
黎静一声吼,黎眠冬现身,抓住黎散左肩,化为半青半白的蝴蝶将黎散带走。
黎散再睁眼时已身处他的书房内,书桌上的瓷瓶中那枝梨花仍开着,于案上的画尚未完成,好像一切仍似以往。
那日本不喜作画的他不知为何,无来由开始作画,一回神,已画了大半。
“长姐!”黎散焦急回首,“长安呢?”
黎眠冬仰天叹息苦笑:“长安啊,他会活着的,可你……不能再叫我姐姐了。”
黎散闻言便问:“为何?”
“因我非你亲姐姐。”
黎散只觉仿佛血液倒流,心脏停止。
“你母亲在冬日时捡到了我,为我取的‘眠冬’。我本是青信蝶妖,那年我与我娘闹翻,赌气出走时遇见同为青信蝶妖的族人,族人临死前将长安交予我,让我照顾好他。我应是长梨云,而非是黎眠冬。但长安的母亲与你母亲乃孪生姐妹,当年一并逃走也有你姑姑,可她却遇上了世间最美好的爱情。”
黎眠冬,不,长梨云将黎散推向他未画完的一幅画,那幅画黎散费时多日都未成的,画的是黎庄与梨花林,梨花林深处隐约可见那棵银杏树。
“好好活着,带着家人的期望活下去!”
黎散被推进画中,从此困于画中五年。
周而复始的生辰宴前日,没有尽头的梨花林,于银杏树下他至金乌西沉,却始不见那月白衣少年郎。
黎散立冠之时,他出了画,所见却是毫无人烟的黎庄废墟与超百的黎族人怨魂。
黎散沉默了,将怨魂封入画中。
自此,黎散改名换娃,姓池,名玖忆。
池玖忆,辞旧忆。
从此,池玖忆名满天下,而黎庄的那个黎公子消逝于无人问津的时间长河中。
一百七十三人,被他封入画中,与世隔绝,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过去的黎散埋葬于过去的记忆中,唯余现在的池玖忆存活于执念之中。
那日池玖忆伫立于银杏树下,不知为何等了三日,望枯林尽头,终不见一人。
三日后,池久忆离去。
黎散已亡,仅余池玖忆。
此后,池玖忆每逢生辰,倒上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给他的族人。
见秋不见昔人,敬景不敬往事。
幸,一缕清风陪在了他身旁。
“你为何余一杯不饮。”
“敬已亡之亲的。”
“让他们抢着一杯来饮,你为何不多备几杯。”
池玖忆闻言一笑:“你说的是有些道理啊。”
“他们会来吗?”
“不知。”
“那又为何年年如此?”
“留个念想。”
这句答对了,让白清打消了一个不好的想法,但嘴硬道:
“自欺欺人。”
“小霸王,你怎不给我留几分面子呢。”
“不。”
池玖忆轻笑一声,白清转首垂眸不理会。
他坐于夕阳的余晖中,抬首望见秋风卷黄叶,去往了远方。
尽管此后相隔千里,白清仍会写上封书信来说池玖忆多此一举。
白清所写给池玖忆的书信自不会有“秋风萧肃,至祈摄卫”“渐入严寒,伏惟珍重”“言不尽思,再祈珍重”等,却让池玖忆多了一个在此枯坐一日的理由。
他等着,等着青鸾衔信来。
有时,青鸾刚衔信而来,白鹭、白鹤、白鹳又至,池玖忆见此常笑言:
“尺牍未送,彩笺便至。”
可惜后来却成了……
鸿雁无路,双鲤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