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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梦舟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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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山又封,偶然来兴去故亭。

    檀易有亭,于梦舟湖中央,名“梦舟”亭,时值十二月,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定俱绝。是日更定矣,轻舟上一人几兽,拥毳衣炉火,独往梦舟亭看雪。

    十九岁时白清就被池玖忆带来过此处看雪,也是十二月。不过那时雪更大,还正巧赶上他们来梦舟亭时。

    亭外的大雪影响不了亭中铺毡对坐的二人,一旁酒炉中的酒正烧得滚沸,二人中间还隔了一檀木小桌,颇似围炉雪茶。

    檀桌上香炉逸出了香烟,夜深瞧不见,只有若有若无的清香。

    待酒渐温可饮时,白清抬手,袖中钻出小巧一只的朱獳。白清垂眸将一封信笺递给了朱獳,一声去,话音未落朱獳已无影无踪。垂眸不看池玖忆,白清先为自己倒了杯酒

    白清自是不可能为池玖忆倒酒的,若真帮倒酒了池玖忆可要受宠若惊了。

    端着酒杯,池玖忆倾身向白清,问:“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非要朱獳传信而非白鹭、白鹤、白鹳与九意,莫不是怕我瞧见信中内容?”

    白清终于舍得抬眸了,一抬眸便对上满眼都是他的池玖忆。池玖忆眸中的温柔丝毫不加以掩饰,深情得能令人沉陷其中。

    可惜,白清是清风仙而非常人

    白清颔首:“对,不防别人,唯独防你。”

    池玖忆直回身,哎呀一声,浅笑道:“防我?有何可防。独我如此,总不能是怕我又把你拐回去,你尚未之冠可还需在何处归来山再待上几月。”

    白清伸出了洒杯,认真道:“不过三月有余罢了。”

    池玖忆这次是真受宠若惊了,与白清碰了碰酒杯后,酒杯已压至唇边仍笑道:“三个月也能让你离不开我。”

    这话暧昧得不似挽留之言,但白清早己习惯。

    直至见到池玖忆饮下了酒,白清才浅尝了一口杯中美酒。

    一万三千年的梦千年,可是很能醉人的。

    几句话间,池玖忆已饮下三杯酒,而白清才一杯。

    这是再寻常不过了,白清向来杯酒浅尝细品。

    待如飞箭之速的朱獳回到亭中,白清才抬眸看了池玖忆一眼,抬袖,朱獳钻入广袖中。

    而池玖忆放下了酒杯,仍是眉眼含笑望着白清。

    天地虽大,雪景虽美,但池玖忆眸中唯有白清。

    可白清内心轻“啧”一声,垂眸低首不语。

    不对劲,还是被识破了,怎么都瞒不住池玖忆,池玖忆太细心了。

    乍然挥袖拂倒酒杯与酒壶,白清立刻起身欲跑,只是阵法符文咒语灵武契兽还未用,便力不从心险跌倒在地,幸被池玖忆揽入怀中,对白清而言是不幸被池玖忆接住的。

    酒香弥漫,白清虽脸上仍无醉意,但星海双眸已然晕开,不是醉,是神志不清了。

    池玖忆低首,看着怀中神志不清的白清,笑问:“梦千年?应有一万多年了吧。一万多年的酒,全天下仅有无怨阁会有,你和她做了什么交易呢?你宁愿和她做交易,都要离开我,为什么?”

    白清迷迷糊糊间启唇,但池玖忆伸出指尖抚上朱唇,继而摁住了他的下唇。

    池玖忆语气满是蛊惑,似轻声细语:“嘘,我不想听到你说出冰冷无情伤我心的离别之词。就现在,乖乖躺在我怀,可好”

    虽是问句,却没给白清一点反驳的机会。

    亭外雪纷纷,雾凇沆砀,万山载雪,寒不见月。

    白清双眼中的星海不仅晕开了,更炅燊了,深沉得令人沉陷其中难以自拔。

    池玖忆的双眼愈发暗沉了,其中是深不见底的欲望。

    白清并未束发,于是墨发铺散垂至毡上,池玖忆以腿为枕头让白清枕着,伸手去撩白清的碎发,池玖忆又得寸进尺抚上白清的双唇。

    “还想等我昏迷神志不清吗?”池玖忆慢条斯理道,“舟上的香袋,桌上的香炉,一万三千年的梦千年,你准备的真充分啊,还特意与我碰酒,以便在我杯中混入药物,我可是……”

    说着,池玖忆一顿,继续道:“受宠若惊呀。”

    白清双眼迷离,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声,终于有些温热的气息全喷在了池玖忆的指尖,舌尖也不经意间舔过池玖忆的指尖。

    知道白清纵使全身无力也要反驳他的池玖忆如愿以偿指尖触碰到了白清的舌尖,顿时心神愉悦,眼中的欲望更浓郁了。

    他知道白清有一个小习惯,说话进食时舌尖都会不经意略略伸出一点,可是他观察许久才发觉的习惯。

    池玖忆又道:“你特意选了檀易梦舟湖,是因梦舟湖外不过一舍便是一直通浩海的大江,你只需沿江而下控风扬帆,只有一夜就可入海离开我。海之大,望之何极。我想找到你的确需要些时间,而你只要沉入海底躲居在鲛人城改变自己的气息。我怕是再也寻不见你了。”

    听着池玖忆将他所想的计划抽丝剥茧缓缓道来,白清艰难仰首对上池玖忆的目光。

    白清自是不可能知道此时此刻他有多诱人,沾酒湿润的红唇,晕开神志不清的双眼不再可望不可及,那片星海好似伸手可触。几缕青丝还在胸膛前,只是略显凌乱不堪,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十分楚楚可怜。

    池玖忆不抚白清红唇,改为抓起他的手腕,贴上了自己的脸庞,轻轻“啊”了声道:“竟只余指尖还是冰冷的,一万多年的黄酒可真能醉人。”

    白清嘴唇翕动,终于说了一句话:“池玖忆,放、放开我。”

    池玖忆仍紧抓白清的手不放,闻言更是压向白清,投下的阴影将白清笼罩在内,只见他重复了一遍“放开”后居然偏执道:

    “我为何要放开你呢?我抓住了,便是我的了。你是属于我的所有物,白清。”

    白清听不清了,颤抖的光在他眼中模糊不清,轮廓难辨。见白清盯着那处火光,池玖忆松开了白清的手,继而捧起了白清的面庞,竟不管不顾与白清对视。

    “不喜欢?”池玖忆问的是火光。

    白清下意识闭上了双眼,只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气音,外人难辨,但池玖忆知道这是“嗯”。

    于是火光熄灭,池玖忆在暗中已不明亮了,他被欲望所操控,或说是他放纵了欲望。

    “看着我,”池玖忆蛊感道,“看着我,白清。你睁开双眼,看一看我可好?”

    尽管理智近无,可白清微摇首说了声:“不。”

    白清知道与他对视的人有多危险,上个与他对视的云深便险些原地走入魔道心不稳。他这双星海虽美,但暗藏危险,池玖忆怎敢与他对视啊。

    鼻尖相触,池玖忆快吻上白清了。

    “可我只想你的眼中映着我,这就不行了?”

    白清猛然睁开双眼推开了池玖忆,自己跌坐在地,发丝衣着凌乱不堪,半垂眼眸,呼吸急促。他的外袍早已被解开,中衣的衣领半露不开,能瞧见雪白的里衣了,显然是池玖忆干的。

    这么多年,到底还是疯了,连他都敢肖想染指了。

    抬首,白清一字一句道:“池玖忆,你醉了。”

    池玖忆闻言自嘲一笑:“我醉了吗?我没有醉。散魂香能令人清醒,但对你而言,却是不折不扣的迷药。”

    白清一怔,看向了香炉。香料是他所备的,但点燃的是池玖忆,他怎就怀疑了酒,却没怀疑到香料呢。

    果然和池玖忆相处一起久后,是会变愚蠢的。

    只是还未能攒起气力,池玖忆就将白清拥入怀。白清能清晰感受到,池玖忆在他耳旁说话:

    “乖,待在我怀中别走了,白清。”

    池玖忆为他披上了大氅,是池玖忆自己的大氅。他甚至能感残留的余温,嗅到池玖忆身上的那股梨花果酒香。

    白清攥住了池玖忆心口前的衣袍,仰首与池玖忆对视了。

    星海如渊,秋夜流星点燃焰火,云蒸霞蔚般奇异,星河与春观。

    就连池玖忆,也难免沉沦其中如梦游天外,飘荡,沉迷,轻柔的清风, 舒展的心神,渐入 星河……

    突然道心不稳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气息紊乱灵魂不定才回神,池玖忆怀中哪还有白清的身影,转身才发觉白清摇摇欲坠扶柱而立,身上所披的大氅已掉落至地,瘦削肩膀被白衣包裹。

    白清就是自刎跳湖,也不会让池玖忆吻上一次的。

    若不是白清被池玖忆抱住了,怕是真坠入湖中了。

    “听话,白清,别走,你会着凉的。”

    温热的气息洒在白清后颈处,池玖忆的双唇擦过,池玖忆在嗅他,嗅他身上一股清香。

    白清走动得了吗?走不动了,于是成功跌入池玖忆怀中,这一次被抱得更紧了,生怕他再跑了。

    白清不挣扎了,挣扎不动,他不应后悔的,所以他并未后悔。

    见到白清终于肯老老实实安静待在他怀中,池玖忆笑了,莞尔一笑:“别再离开我了,白清。”

    白清闻言仅看了池玖忆一眼便闭上双眼,好似有轻叹一声,却又好似并未有,不过已彻底昏睡过去了。

    白清自是不可能回应,摇首也懒得拒绝,若即若离。

    池玖忆却是很兴奋,捏了白清左耳的红痣又与之十指相相,抚过白清眉眼,手停在了白清中衣衣领处。

    摸抚着白清的锁骨,池玖忆松开相扣的手,继而将手指插入白清发中扶起了白清的头,另一只手抱住了白清。

    池玖忆即将落下一吻,却睨见湖外枯林中的一抹红色,在暗沉如池玖忆双眼的夜色中并不显眼。

    今日可真是事事不顺。池玖忆垂眸看了眼近在尺咫伸手可触的白清,还在他怀里安静地睡着。

    清宁躲在枯木之后,瞪大了双眼看梦舟亭中两人相依,也不能算相依,因她亲眼所见池玖忆是强迫白清的。

    那一刻清宁承认她心目中池玖忆温文尔雅、只亲近白清的形象塌了一半。

    他怎么敢对白师兄强啊!真狠起来的师兄弑师都不犹豫的,师叔难道忘了吗?!

    师叔的温大尔雅吗?!雅正呢?彬彬有礼的教养去哪了?!平易近人也不是这种间不容发的近啊!都快贴上了!白师兄醒后会打死师叔的!!!

    但到底池玖忆还是没吻下去,他不喜欢在独占白清时有旁观者,任何人皆不可。

    看着池玖忆将白清抱入舟中时,清宁还是不可置信的。

    她没江星垂那么迟钝,更没白清那么绝情,她很早便意识到池玖忆对白清的情感不一样。可她没想到再温柔的人也会有对爱人疯狂执着到底的时候,白清才十九啊,他接受不了池玖忆的爱意!

    清宁就是白清的未雨绸缪,朱獳送信便是唤清宁来。信笺上仅寥寥十字:池玖忆有异,速来梦舟湖。

    可仅“速来”二字便能让清宁意识到严重性,白清在书信上向来从容不迫冷淡漠然,能让白清用“速来”二字,绝对不是池玖忆有异那么简单。

    于是当清宁策马狂奔而来,躲在枯木后远观全程时,浑身颤抖不止。

    看得出来,池玖忆半疯了,至少在今夜是半疯了。

    现在清宁意识到她就是白清的救兵了,再不去救白清,白清怕是要被池玖忆强上了!

    至于明日,白清睡醒时已全然遗忘昨夜,据池玖忆所说是他饮了一坛万年之久的梦千年,不胜酒力便醉昏了。

    这倒是正常,有时白清不醉于烈酒,年份越久越能令白清醉倒,更何况是酒水一滴一梦千年的梦千年。

    那一夜亭中之事,到底还是深藏湖水之下,如梦一场。

    今往昔不复,昔人空对旧亭。

    苍山负雪,明月薄之,月不能光,雪皆呆白。

    一切皆按十九岁时来,白清举杯向檀桌对面,曾经池玖忆身处他面前的对面。

    只是,举杯抬眸已久,再无旧故识与他碰酒,一切已然逝去。就连池玖忆的身影,也逐渐模糊。

    世事难料屡回顾,旧忆景中寻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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